第一章 海外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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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4年8月,日本“千代丸”號郵船,一如既往的從美國東海岸出發,經夏威夷、日本列島、台灣淡水,向華夏上海駛去。

    劉鄖已經醒來三天,正獨自躺在在狹小的經濟艙中,呆呆的望著裂紋可見的木質艙門,時時聽到陳舊蒸汽機發出的轟鳴聲,使人隨之顫抖,從船艙的縫隙裏,不時竄出的嗆鼻的煤渣味和陣陣的海腥味,似乎在時刻的提醒他,這裏不再是繁華如夢的21世紀。

    然而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運,也不知是他夢見了文科生,還是文科生穿越到了民國,反正兩個人的記憶已經混淆,這三天來劉鄖不是不想動,而是兩個人被強行塞進一個軀體,實在是脹痛難忍,而且精神錯亂時有發生,讓他不得不長時間躺在床上。

    本時空的劉鄖與文科生同名,年齡略大一些,現年23歲,個子也略高些,身體卻健康得多,彼此模樣也有七八分像,雖說長得也不算英俊,但眉目間清秀勻稱,一張國字型臉上的線條也比較柔和,看上去還算耐看的那種,平時人緣也還算可以。

    劉鄖的祖上是湖北鄖城的名門,在湖廣填四川時遷去了四川,到他爹劉鄂北這一代,已經根深蒂固,在四川形成龐大的劉氏族群,甚至出現了劉湘和劉文輝這樣的名人。

    從血緣和社交來看,劉鄖一家與劉文輝、劉文彩兩兄弟,要親近一些,當年劉文輝才起家的時,劉鄂北還去幫襯了一下,後來兩劉之間同室操戈,他也曾經勸過架,隻是人小言輕,盡遭白眼,也就急流勇退,在老家川西小鎮當起了鄉紳。

    1931年九一八前後,川中的軍閥士紳們,都有了一種莫名的危機感,紛紛送自己的子弟,去上海、廣州和香港等地,遊曆、讀書或參軍,劉鄂北老爺子更是開明,經城都天主教堂斯密斯·李神甫的介紹,將劉鄖送去了美國的加利福尼亞大學。

    然而劉鄖去了才知道,美國這個新興的文明國度,什麽科學、民主、開放,隻是說得好聽,實際上對人種的歧視隨處可見,事先說好的加州大學,卻因語言欠佳,被高傲的白人拒之在外。

    結果錢白交了不說,劉鄖由加州大學,變成了加州(華人)鐵路工人家屬培訓學校,成天不是清洗火車頭,就是維護鐵路,又或製造點零配件,實在是不知道學來幹啥,西川老家可沒什麽鐵路。

    劉鄖幾次都想自己買船票,偷跑回國算了,但是一想起臨走之前,老爺子賣田賣地的場麵就想哭,隻好一邊咬牙堅持,一邊寫信安慰老爺子,“學業甚好,老師甚嚴,必獲名校真傳”。

    前不久,老爺子又來信了,說什麽家鄉甚好,昔日的西陲小鎮已榮升為川西縣,已愧領縣實業部長一職,望劉鄖早日歸去,在老爺子的領導下,可學以致用芸芸,並寄來船資若幹。

    沒說的,終於解放了,劉鄖趕緊訂購了經濟實惠的日本船票,再用剩餘的錢,賄賂了鐵路工人培訓學校校長,拿到一張加州鐵路與加州大學,聯合培養的畢業證,又為了避免被人看輕,還在附近的鍍金專賣店,買了一張幾可亂真的博士畢業證。

    不想在回來的途中,這廝就隻打了個盹,就被21世紀的文科生給附了體,好在兩人的靈魂已經天然合一,無比契合,才沒被腦海中,突入其來信息給擠爆,但是也不亞於大病一場。

    “啄、啄、啄”,艙門外響起了清晰的敲門聲。

    “先生你好,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務員,有重要消息要向你知會”,門外傳來一口流利而熟悉的華夏話。

    “門沒鎖,請進,乘務員先生。”

    “吱嘎”,艙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身材瘦小,一身很新潮的日本學生裝,不細看與中山裝也沒什麽區別,可能與長期跑遠洋有關皮膚呈麥黑色,五官還算俊俏,眼睛清亮有神,就是有點漂浮,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原來是島原清一。

    島原,說來還是劉鄖的貴人,自從被文科生附體後,好幾天下不了床,好幾次吃飯都誤了時間,人生地不熟,又沒什麽錢,還是他幫忙在食堂打了點飯,才沒餓肚子。

    雖然兩人不算很熟,想到中日交戰三年有餘,整個日本都在盛行軍國主義,十七八歲也正是偏執而狂熱的年齡,島原能主動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中國人,劉鄖認為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雖然劉鄖依然仇視日本鬼子,但是從來都是“有恩必報,有仇必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也沒把島原當敵人。

    “島原君,請坐,這些天來全靠你的照顧,謝謝了”,劉鄖連忙起身,手忙腳亂的收拾床上的被子,為島原騰挪可坐的位置。

    “不用客氣,這是我們航班乘務該做的”,島原清一也沒見外,順勢坐了下來,卻隻有半個屁股坐在了床的邊緣,上半身倒是挺得筆直,似乎很怕好多天來都沒洗的床單,弄髒了他的新衣服。

    “能看到劉鄖君禦體大切,真是高興,對了,明天上午十一點,就能抵達上海港”,島原也沒繞話,直接開門見山。

    “航班總務長通知,從現在開始貴賓餐廳及其觀景台,將免費開放,並提供一應的茶水、汽水和咖啡,另外船長與全體乘務員,請大家共進今晚晚餐,之後應該還有一場舞會”。

    不用問,這就是典型的日本式精明,既然是提前一天通知,在中午進餐時,為什麽不向大家公布,歸根到底,還不是怕失去最後的賺錢機會麽,現在是下午二點,距離明天的十一點,也就20個小時。

    這點時間咬咬牙都能挺過去,日本人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樂得大方一回,這樣是既能賺錢,又能讓別人感激他們,下次最好還坐他們的航班,對於華夏農民式的精打細算,更被他們算得絲毫不差。

    “當然不能怪島原,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哪裏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劉鄖在心裏為島原開脫的同時,又暗暗警惕日本人的狡詐,“難怪華夏軍隊總是敗多勝少,一斑可覽全豹,日本鬼子把華夏人的心思,算計得也太準了些”。

    “劉鄖君,還有一事”,有點靦腆的島原清一,看到劉鄖總是瞄他的新衣服,連忙轉移話題,“從現在開始24小時內,航班免費提供熱水洗澡服務,你最好早點去,晚了可就隻有排隊了”。

    “島原君,原來是要到上海相親麽”,看到這個害羞的大男孩,劉鄖想跟他開開玩笑,“嗯,這麽帥氣,還是郵政遠洋船的船員,條件很優渥啊,不知相得是哪一家的千金啊?”

    “哎,哎,劉鄖君,玩笑的,不要”,原本流利的華夏話變得結巴起來,島原清一急的滿頭大汗,“我有半年沒見到我的妹妹了,她就住在上海,我這次是去看望我的妹妹,清子”。

    “清子”,原來是要見親人,劉鄖頓時沒了調侃的心情,“你叫島原清一,你妹就叫島原清子,對吧?”

    “對,對,對”,島原很高興的直點頭,“就叫島原清子,今年十七歲,再過幾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十七歲?”劉鄖有點詫異,島原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

    “哎,哎,我已經21歲了”,島原也明白劉鄖在想什麽。

    “你妹,她漂亮麽?”某人神差鬼使的多問了一句,其實看看島原清一模樣,也知道他的妹子,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然而話剛出口,劉鄖就有點後悔了,倆人畢竟有點交淺言深了。

    “漂亮”,島原情緒略略有點低落,不過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劉鄖君,對不起了,我還要去通知其他的乘客,失陪了”,站起來向某人鞠了一個躬,“今晚的聚餐,請你務必參加,拜托了”。

    “島原君,請原諒,是我失禮了”,劉鄖也感到不妙了。

    “沒什麽,我看到劉鄖君,也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快走到艙門口的島原清一,仿佛下了什麽決心一樣,突然轉過頭來,很盼望的說,“劉鄖君,這場中日之戰,是我們日本不對,但是我們之間,還是可以做朋友,對嗎?”

    “對”,劉鄖不由一怔,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特意露出很友善的笑容,“我們又不是政治家,肯定能做好朋友”。

    “上岸之後,還請劉鄖君要到我家來做客,拜托了。”

    這次劉鄖真沒反應過來,真的不知道島原的意思,足足愣了三分鍾,才傻傻回答,“好的,知道了,我一定會去的。”

    然而島原清一卻早已離開,隻留下一張便簽,上麵寫了門牌和地址,劉鄖有些鬱悶,這廝究竟是什麽意思,一時也理不出頭緒,隨後也懶得想了,聚餐舞會倒是無所謂,免費的熱水澡倒是要盡快。

    30年代的郵船,可不是21世紀的豪華遊船,郵船平均航速在20節左右,通常要近四十天才能抵達上海港,由美國西雅圖出發,經夏威夷、千島群島和日本,橫跨半個太平洋後,再從琉球那霸、台灣淡水,以及華夏福州和寧波等港口,繞上一圈,航程超過一萬海裏。

    在漫長的航程中,一杯茶都要2美元(約5個銀元),有時侯連喝的水都夠嗆,至於洗熱水澡更加昂貴,而且優先供給郵船的乘務員,或頭等艙的貴賓們,經濟艙的乘客能喝上幹淨熱水,已經很不錯了。

    因此別看洗熱水澡是免費,也是快到終點港口,一時不缺淡水了,而以小鬼子的尿性,洗到後麵多半也沒水可洗了,如此大方也是為了打廣告,希望航班在抵達上海時,讓乘客以光鮮的模樣麵見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