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之國 第十一章 幽冥山穀(上)
字數:5349 加入書籤
抬起頭,隻見元梅頭戴鬥笠,身披蓑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們,鬥笠和蓑衣太大了,把她瘦小的身材遮擋的嚴嚴實實,若不是她開口說話,全然看不出裏麵還有個人。
我倆攙扶著,慢慢爬上土丘,元梅身後還站著一個人,同樣頭戴鬥笠身穿蓑衣,牽著一輛牛車,牛車上放著我們的背包和武器,一人一牛安靜的站在一邊,看這牛車的樣子,應該是昨天元梅坐的那輛。
二爺站定之後問:“咋的,你認識那黑毛子?”
:“我上哪認識去?你看那樣子,肯定是百年的老僵,百年了,還肉身不腐,肯定沒少飲血吸髓,為非作歹,這回被天雷毀了肉身,應驗了天道昭昭,行惡必報這句老話”。
雖然看不見元梅的臉,但從語氣中明顯能感覺出她對二爺這種不過大腦的問題的不屑和鄙視。
二爺心大,根本不當回事,坐在牛車上,先從包裏翻出煙,扔給我一隻,接著又找出襪子和一雙嶄新的千層底布鞋,吸著煙哼著小曲,慢慢的擦著腳,我也從包裏翻出來,剛剛換好,元梅走過來,一手托起我下巴,另一隻手拉下我眼皮,掃了一眼說:“嗯,不管怎樣,還是軍統的人最有辦法,行啦,時間不早了,上路吧。”
二爺一聽上路,急忙從包裏翻出綁腿,一圈一圈的開始往腿上纏,看著他纏,我記起剛到部隊的時候,打綁腿是我的死穴,兩根帶子看似簡單,卻著實不好掌控,緊勒了腿憋的難受,鬆了走不了幾步就掉,最後還是二爺手把手的一點一點教會我,想到風雷組,自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曾衛國,看著元梅又想起李瀟,林小小和曾柔柔,哎,才短短幾年,就已物是人非了,可歎實在是造化弄人。
大家收拾妥當,元梅對坐在牛車上的二爺說:“下來啊,你以為這是汽車啊,怎麽可能拉的動人,也不看看這什麽路。”
二爺梗著脖子想反駁,可事實又確實如此,隻好翻了個白眼,不舍的看看腳上的新鞋,最後無奈的搖搖頭跳下車,三個人圍在牛車左右,一腳泥一腳水的默默前行。
趕車的人牽著牛,一言不發的走在前麵,看情況,元梅已經交代好了目的地,二爺心裏不高興,一個人走在牛車的左邊,我和元梅在右邊,我問她:“你早就知道隆昌這個地方?”
她沒抬頭的輕輕“嗯”了一聲。
:“那裏究竟有什麽?”
她低著頭,沉默了一陣說:“我不知道,之前聽我家爺提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隻是說那裏是一座空城,城裏麵隱藏了雷李兩家所有的秘密。”
我想起之前李如海跟我說的話問道:“李如海曾說我們兩家在唐代就開始研究陣法,受雇於朝廷,這城隻有百年曆史,關我們什麽事?”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後來偷偷翻查兩家的家史,我發現在清朝乾隆年間,兩家的當家人集體消失了整整一年,一年的時間雖說不長,可若想規劃一座城,也是綽綽有餘了。”
:“你們李家的當家人?你是說李萬山?”
鬥笠輕輕的點了一下。
:“如果隆昌是咱們兩家合力設計的,那又是何人所建?畢竟一年的時間,僅僅是設計都不算寬裕,更何況一磚一瓦的建設,況且他們目的何在?為什麽要選在哪?”
:“這是我們此行的目的,也是軍統的目的,甚至是日本人的目的。”
:“日本人?”
:“你們跑出來的時候,曾衛國正巧去了重慶對不對?他去重慶見了那個叫東野的日本人。”
:“東野平八郎?他要幹什麽?”
:“不是他要幹什麽,是他們要幹什麽,你覺的以曾衛國的官銜和性格,敢光天化日的在重慶與日本人在茶樓裏談笑風生?他不過是個吸引目光的醜角而已,不過,由此看來隆昌城裏的東西對軍統或是曾衛國一夥極其重要,重要到需要找日本人來幫忙以便做到萬無一失,而我們在這盤計劃中,隻是負責趟雷的炮灰,如果不想當炮灰,我們的速度就得快,快到在被合圍之前,就已經全身而退了。”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元梅要花重金去買那張人皮地圖,現在算上我們,共有三股勢力都在朝隆昌進發,既然曾衛國他們早就知道隆昌的所在,為什麽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要讓我們先趟雷,用的還是明抓暗放的伎倆,以軍統的勢力,有必要嗎?與此同時,我隱隱感覺,這趟隆昌之行將會有一場決戰,一場決定一切的大戰,嗯,終於走到這一步了,我現在反而很期盼快點到那一天,一刀定生死總好過這躲躲藏藏被人算計。
:“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秀姑的事?”元梅小聲的問。
我皺著眉搖了搖頭。
:“這種事還是要盡早說,說晚了,他會恨你的。”
我低著頭,聽著牛車嘎吱嘎吱的響聲,心裏剛剛燃起的鬥誌被她一句話澆的透心涼,不免再度煩亂起來。
本就不平坦的山路,被雨水泡的更加崎嶇泥濘,牛車的木軲轆不時的陷進淤泥中,牽牛人在前麵使勁的在拉牛,我們三個在後麵拚命的推,二爺看著已經被黃泥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新鞋,心疼的不停罵娘,我和元梅不再說話,一路上除了牛車的嘎吱聲,就聽他低頭罵地,抬頭罵天,好似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雨忽大忽小的連綿不斷,身上的衣服從始至終就沒幹過,濕噠噠的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整整一天,滴米不進,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腳下一步一滑,兩腿不停的打顫,若不是有綁腿,怕早就癱倒了,看著元梅氣喘籲籲連推帶扶的抓著車轅子,有心想安慰幾句,可想了半天也沒合適的詞語,畢竟路是自己選的,此時任何的憐憫,關懷都顯的多餘。
一直到天色擦黑,牛車終於停在了一處山穀上方,眼前峰巒疊嶂,綿延不絕,元梅指著山穀說:“這裏就是地圖上所標識的起點,趁著天還沒黑,抓緊時間下去。”
聞聽此言,我和二爺拿起背包,元梅從她的包中拿出一個帶有金色小鎖的花梨木小拜匣說:“此去隆昌,必有惡戰,我李家人從不打無把握之仗,這拜匣中是一麵李家令旗,意為搖旗助陣,你們二位若是還有可托付的人,我建議二位不妨也做個完全準備,我定會托人帶到。”
說完打開拜匣,裏麵一麵令旗安靜的躺在其中,不同於李如海的那麵紅色,這麵令旗是黑底金邊,應該是元梅專屬,令旗的旁邊,一支玉質的小管放在幾張信紙和信封上,小管上拴著紅色的繩子,我心頭一驚,正是在藏地被曾衛國搜去的雷家哨,看來李家果然氣數未盡,還是有一定的手段,元梅朝我眼前遞了遞盒子,我顫抖著把玉管拿出來,捧在手裏看了看,長出了口氣,點點頭,把手在身上蹭了蹭,放進嘴裏,咬破食指,塗抹在玉管上,將玉管在信紙上一滾,一個鮮豔的紅色雷字躍然紙上。
把紙疊好放入匣中,元梅咬著嘴唇,看向二爺,我把雷家哨戴在脖子上,心說:二爺就不用看了,他家早沒人了,哪成想,二爺從我身後伸出手,拿了張信紙和信封,轉過身,也咬破手指,在紙上比比劃劃了半天,接著用極其嫻熟的手法,迅速的將信紙折成一個類似於千紙鶴的樣子,裝進信封,接過元梅遞來的自來水筆,在信封上寫了個地址,寫完後正麵向下放進匣中,做完這一切,我倆對視了一眼,他聳聳肩,越過我看向遠方的群山。
元梅點點頭,把拜匣蓋住,上了一把隻有拇指蓋大小的金鎖,連同一根小黃魚遞給車夫說:“無論如何,必須親手送到白石鎮菜家胡同叁號,到了那還有一根小黃魚,要快。”
車夫點點頭,用油布將拜匣包好揣進蓑衣裏,牽著牛車,頭也不回的走了,元梅脫下蓑衣,摘下鬥笠,三個人收拾利索,開始往穀底進發。
這山穀是一片無人之地,根本沒有道路可尋,加上連日的雨水衝刷,濕滑不說,少有的幾塊石頭也是一踩就塌,三人隻好抓著生滿毛刺的藤蔓和鋸齒一般的野草,慢慢往下爬,二爺身形較大,有幾次藤蔓被拉斷了,直直的往下落,虧的他手疾眼快,及時摳住一旁的石縫穩住身形,否則早就摔成大相片了。
雙腳落地的一刻,三人已是大汗淋漓,氣喘如牛,這山穀中彌漫著濃濃的白霧,抬頭向上,茂密的樹枝藤蔓遮蔽了天空,雖然擋住了雨水,可更加的陰冷潮濕,這山穀十分狹窄,大約隻有十幾步寬,所以盡管白霧繚繞,卻依然能夠看清周圍的一切,兩步遠的地方有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溪,清澈見底,黑色的小魚在圓圓的鵝卵石中時隱時現。
還沒等我看清,身後的石壁上嘩啦一響,一條黑色的影子躥了出去,嚇了我一跳,三個人急忙去看,原來是一條黑色的壁虎受了驚嚇,這壁虎有半臂長,背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小疙瘩,看的人極不舒服,二爺看了一眼就滿臉嫌棄的說:“咱別擱這杵著了,趕緊找個過夜的地方”,說完帶頭沿著溪流的方向往前走去。
走了沒幾步,元梅突然拉住他,指了指對麵的石壁,我和二爺仔細一看,原來在對麵的石壁下,有一個被枝葉遮擋的嚴嚴實實的山洞,虧的元梅眼尖,否則就錯過了。
三人跨過溪流,來到洞口,二爺撿起一塊石頭扔了進去,聽動靜這山洞不大,我又將紗布纏在石頭上,澆了煤油,用細細的藤蔓拴住,點燃之後甩了進去,瞬間從裏麵躥出一群黑色的壁虎,不過都小的多,最大的不過巴掌長,壁虎出來之後,沿著石壁四散奔逃,三個人不由的齊齊往後退了一步,等壁虎跑盡了,二爺一馬當先的彎腰鑽了進去。
山洞確實不大,長寬不過三四步,不到一人高,站起身還得縮著脖子低著頭。
有意思的是,這山洞從頂到地好像被人打磨過了,皆是光滑圓潤,不見任何棱角凸起,大家大致掃了一眼,確定沒有危險後,三人分工,我和元梅去找柴火,二爺當過山大王,負責找些吃食。
雖然包裏有些幹糧,但這一路山高水長,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得到補給,所以能找還是盡量找。
山穀裏雖然滿眼的植物,可除了藤蔓就是野草,一棵樹都沒有,而且這裏濕氣極大,想找幹柴難於登天,萬般無奈,我隻好獨自往上爬,從土裏砍些上麵大樹延伸下來的樹根。
元梅在下麵收拾我砍好扔下的樹根,透過葉片的縫隙,我看她眉頭緊鎖,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由的心生疑惑,回想她自打下到這山穀之後,一句話都沒說,按照李家人的性格,我肯定她有事瞞著我們,而且十有八九跟這山穀有關,不行,大家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絕不能知情不講,我一定要問清楚,打定主意,我慢慢爬下石壁,撿起地上已經收拾好的一捆樹根,衝她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往山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