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久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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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李蘇拉了張凳子坐下,和往常一樣跟攤主打了個招呼。

    “今天吃什麽?繼續?”上杉越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切菜,厚重的菜刀起起落落,在這個賣了幾十年拉麵的老人手中居然帶著些美感。

    “繼續。今天是......豬骨叉燒拉麵。”李蘇視線在一排木片上往後推了一位。

    “好,稍等片刻。”上杉越把麵團放進鍋裏,用一雙奇長的筷子攪動,在筷子和翻滾的湯底共同作用下麵團在鍋裏散成了好看的形狀。

    上杉越低頭忙碌,李蘇雙手抱胸坐著發呆。時間似乎靜止了,直到警車拉著長長地警笛從巷子口駛過,還不止一輛。因為爆炸而逃出校區的學生嚐試返回學校被各個門口的警察攔下了,警察表示不清楚炸彈客還有沒有安放其他的炸彈,在排查清楚前先請學生耐心等候。

    上杉越撈起麵條放入盛好了豬骨湯的碗裏,重重歎了口氣:“我那些晚輩通緝你們還真不是無憑無據。”

    李蘇早已抽出雙筷子等在一旁。“第一,真要算起來走私核燃料的是你們蛇歧八家,我們最多算從犯;第二,我一沒有針對平民設施二沒有造成平民傷亡,不能算恐襲;最後,”李蘇從上杉越手裏接過湯碗。“我沒有那麽喪心病狂對幼女下手。”

    “行行行,不算。”上杉越繼續埋頭切菜。“吃完麵記得付錢就好。”

    小巷重新回歸安靜,隻剩下湯鍋滾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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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塚靠在車上抽煙,他看起來很不耐煩,或者說是心思完全不在這裏。一個年輕人從街角走了過來,在一個印著金色櫻花的黑皮本子上寫了幾筆後把本子收進了貼身的衣袋,整了整西裝修長的領子。“前輩,周圍的人已經問過了,確實有人目擊過他們母女在菅野快兒失蹤的時間段出門過,和車站的監控記錄符合。”

    “好,按照流程,我們去問問當事人吧。”久塚在垃圾桶上碾滅香煙,走進麵前有些老舊的小樓。

    “你好。”久塚按了按門鈴,站在原地等候。他的站姿很規整很有禮貌,腳卻無意識的打起了拍子。相較而言,他身後的織部就顯得正式了許多,眼中還帶著些警惕的神色。

    “你好,請問找誰?”門打開了,但門上的防盜鏈好好的拴著。一個女孩從門縫裏向外打量著來人,滿臉戒備。

    那是個頗有些漂亮的女孩,但數十年的從警生涯讓久塚不再那麽關注對方的相貌了。他俯身到和女孩相同的高度,從懷裏取出證件打開:“你好,我是警察久塚,找長峰先生有些事,能開門嗎?”

    “請等一下。”看到警官證,女孩臉上的戒備消失了。說完“請等一下”她便重新關上了門。門再次打開時防盜鏈已經取下,兩雙柔軟的棉拖鞋放在玄關的地上,女孩正小跑著進裏間,邊跑邊喊:“爸爸!有兩個警察說來找你!”

    “打擾了。”久塚換上拖鞋走進房間。一家之主就在客廳裏工作,聽到女兒的聲音他把頭偏向這邊,臉上的細框眼睛反射著屏幕的光芒。他瞟了一眼屏幕,和資料中的一樣,長峰從事芯片設計工作。

    “你好,警部先生,找我有什麽事情嗎?”他邊說邊伸出一隻手。這是一個有些拘謹的男人,久塚第一眼就給出了判斷。

    “現在還不是警部。”久塚帶著笑容說,似乎是想活躍一下氣氛。他伸手和長峰握了握。“你好,我是為了一個叫做菅野快兒的人來的,這是他的照片,請問您見過嗎?”久塚從警察手冊裏取出一張照片遞了過去。

    “......沒有。”長峰把照片湊到眼前認真端詳了一會,遞還了照片,搖了搖頭。

    他沒有說謊。久塚想。

    “抱歉浪費了您的時間。”久塚點了點頭。“走吧。”

    “等一下!”織部急急忙忙開口:“您女兒之前的失蹤可能和他有關!還有有人作證您在菅野失蹤的時間段和女兒一起出去過一次!而且帶著您的獵槍!您能解釋......”

    “織部!!”久塚嚴厲喝止住了自己的同事。

    “前輩......這......”

    “我說了!走吧!”

    “無妨。”長峰擺了擺手。“既然警察先生有疑問還是解釋清楚吧,如果因為這些問題之後被懷疑的話我們也會很困擾的。”長峰揉了揉太陽穴眯著眼睛回想,看來記憶力衰退得很厲害:“小女繪摩是被綁架她的歹徒因為急著逃竄拋棄在了半路,這點我們已經去警察局做過證了。”

    “嗯。”久塚點頭。“我們看過相關的卷宗。”

    “那天帶著小女出門是因為想帶她去山裏打獵,想讓她見識一下自己從年輕時就開始的愛好。可惜身體大不如前了,而且也沒找到動物。打獵許可的話是有的,需要看一下嗎?”

    “不用了。疑惑解開了就走吧,織部。”他還是沒有說謊。久塚轉身時想。

    “好的,前輩。”織部沒在說什麽,跟著他離開了。

    “下一家是哪裏?”久塚發動車子,又點燃了一支煙,白色煙霧順著開了條縫的車窗一縷縷飄出車外。

    “前輩,我.....”

    “還是覺得可疑?”久塚用夾著煙的手撐住車門,看向織部的眼神裏帶著好笑的神色。

    “是啊前輩!常年伏案的人居然會突然想打獵?別開玩笑了!還有......”

    “你看過錄像帶了嗎?“久塚吸了口煙,打斷織部的慷慨陳詞。

    “...看過。”織部說著說著聲音低了下去。

    前幾天警視廳接到一個匿名電話,對方說在一棟公寓裏發現了屍體然後報上了一串地址。雖然接線員懷疑和往常一樣是惡作劇電話,但還是按照條例通知了當地警署出警。結果警署真的發現了一具完好無損,屍檢後內傷外傷都沒有的屍體,就像是......死神直接收走了他的生命。

    屍體旁邊是摞得整整齊齊的錄像帶,出警的警員把這些錄像帶和屍體一起帶回了警視廳。偶爾和搭話的同事說起時那個小警察話裏還帶著些色色的感覺。單身少年的公寓裏為什麽會有這麽多錄像帶?用腳想都能想象得到這裏麵會是去錄像店租的色`情錄像帶。

    結果看著影像的調査人員們沒有一個不覺得反胃,絕大多數的人都無法持續看三十分鍾以上。

    更詭異的是錄像帶中每個女性的臉都打上了碼。死者自己肯定不會做這種事的,而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做到這種事情根本不像是人類能做到的。他們事後搜索了匿名電話的地點,那是個公用電話亭,沒有攝像頭。

    “這也不是他死的理由!“織部還是有些激動。“真正能審判人的隻有法律!”

    “你真的相信法律能審判他?”久塚敲了敲方向盤,不知是什麽意思。

    織部不說話了。

    “你我都知道,法律隻能審判心中仍存善惡的人。”久塚發動車子。

    “但是作惡的人肯定會受到報應的!”織部忽然又說。

    “報應?”久塚笑得彎下腰,捶打方向盤,忽然他又不笑了。

    “報應啊地獄啊詛咒啊什麽的,真是個好東西。”織部把煙蒂按進煙灰缸,緩緩吐出一口氣。“被折磨得無法過下去時隻要想想傷害自己的人會遭受報應或者紮一個對方的草人,心中的不快就緩解了。但是跋扈的仍然跋扈,卑微的仍然卑微。人不會因為作惡而死,隻會因為被人殺掉而死。”

    “但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織部輕踩油門,汽車動了起來。“長峰就算和菅野的死有關,關係也很有限。真正操控這些的人......是個我們無法接觸的人。你知道嗎?織部。往常我知道有人超出法律的界限時都很痛恨,而這次卻讓我有些輕鬆,甚至是愉快。”

    沉默了許久,“前輩......這句話......別被廳裏的同事聽到啊。”織部輕聲說。

    “怎樣都好。我已經遞交辭呈了,這個案子辦完後應該就能受理。”

    “為......什麽?”大致能猜到答案,織部還是忍不住問。

    “我想去尋找答案,正義是什麽。”

    織部感覺前輩忽然離自己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