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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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北冥字麵之意乃是北麵的大海,《莊子.逍遙遊》開篇便述說北冥之魚,然而對於北冥其位於何處,有多大、多深,是海洋還是一座大湖,卻語焉不詳,曆代學者對其考究始終不斷,眾說紛紜,卻從未有什麽讓學界信服的結論,莫非莊周妄言,亦或另有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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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在遙遠的北方有一座長白山,因山頂常年積雪不化而得名。此山連綿三千裏,山川秀麗、巍峨壯觀,踞中原之北,得其險而臨眾強。山陽翠草古木遮天蔽日,山陰則終年雪霧迷蒙、怪影婆娑。據傳此山為眾神所棄,自古便為陰風所製,靈力不聚,難修正果。

    在長白山主峰雪凝峰半山腰一處終年雪霧不散的山穀內,一座茅草小屋悄然立於飛流直下的冰瀑之側。

    水聲隆隆,幾近掩蓋了室內的人聲。

    “偽帝仁宗三年,我天符會轉戰西北,建立西符城。此城南連高麗、北接熊國,可五年內,被昏君的部屬扣邊三次,兩度圍城,僅僅五年,便城破人亡。徒兒,你可知其原因?”陋室內,一位須發皆白、顯得極為年長的道袍老者高居上位,垂首而坐,向下方跪拜的一名青衣弟子問道。

    弟子茫然,搖頭道:“徒兒不知。”

    “昏君部屬中,有一支極為特殊的部隊,被賜名:影!你可知曉這‘影’部隊的作用?”道袍老者麵色平靜,但雙目神光卻忽然銳利起來。

    “‘影’?難道就是那支令人聞名喪膽、據傳可勝過百萬雄兵的細作部隊?”青衣弟子反問道。

    道袍老者讚許的點頭,道:“正是這支部隊。昏君有了它,便如猛虎添翼、蛟龍出海,對我天符會部署可謂了如指掌,我們又如何不敗?

    我天符會得嚐此敗,痛定思痛,決心建立一支可以與‘影’一較高下的細作部隊,於是也便有了你等的出現。

    千麵,為師今次急召你趕回師門,是有要事交代。”

    道袍老者向青衣弟子招手,弟子垂首走上前來,老者附耳道:“這將是一次長期的潛伏計劃,在完成目前任務之後,你火速前往撫遠城,到那裏找你師叔,他的代號為‘水印’,到時他會詳細交代你此次任務的細節。”

    道袍老者自懷中取出一張人皮麵具,交給青衣弟子,說道:“此符名號:千幻,是我血符門自古傳承的一件至寶,能幫你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樣,配合你的《千幻訣》使用,可事半功倍,更加不虞被人識破……”

    老者交代了人皮麵具的使用方法之後,又問青衣弟子道:“上次交予你調查周掌門之事,可有眉目?”

    “正待向師尊回稟,”青衣弟子恭敬的答道,“周掌門日前確實到過撫遠縣城,並在洪福藥房逗留甚久,弟子尾隨,為他所察……”

    道袍老者皺起眉頭:“你被發現了?”

    青衣弟子冷笑:“可惜他不是弟子對手,已經被弟子順手清理門戶了。”

    說著,他一拍腰間,詭異的提出一隻灰色布包,將其放在桌上打開,露出裏麵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道袍老者神情一凜,語氣轉冷,朝青衣弟子道:“你殺了他?”

    青衣弟子未及答話,便見老者眉頭緊鎖陷入沉思,他不敢驚擾,連忙閉口不言,隻垂手而立,等待著老者訓導。半晌,道袍老者才歎息著說道:“以你功夫該不是他的對手,是了,你《千幻訣》第三層已近大成,必定是扮作他親近之人,他未曾提防下,自然非你對手。唉!事已至此,責你無用,我且問你,你在他的身上可曾發現那件東西的線索?”

    “弟子……”

    “且慢!”青衣弟子正要作答,卻被道袍老者舉手製止。隻見老者目光如電,向窗外看去。他忽然聲如洪鍾的喝道:“朋友既然在窗外聽了許久,何不現身一見?”

    窗外沒有回答,隻有悉悉索索之聲。

    道袍老者眉毛一挑,交代徒兒說道:“火速下山,執行既定任務,切不可再生事端!”

    “是,師父!弟子領命。”說罷,青衣弟子閃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老者向窗外看去,冷笑道:“走得倒快,可如何能逃得出老夫的血紋秘術?”

    說罷,老者騰身而起,飛身跳出窗外,向山下追去。

    長白山腳,兩道身影一前一後飛速略過,前麵的身影身材嬌小,但步履間隱含奧義,閃展騰挪間自見玄機;後方的人影卻好整以暇,似閑庭信步,步履從容,說不出的仙風道骨。

    二人你追我趕,轉眼來到了長白山一處險地。此地名曰一線天,顧名思義,一線天兩側高崖聳立,僅有一條小徑在巨石間穿過,抬起頭來,高聳的峭壁頂端隻能看到一條細線般的天空。

    “周家丫頭,不必逃了,老夫已經識破爾之身份,又怎容你活著離開?”後方身影高聲斷喝,正是那位道袍老者。

    前方身影絲毫不以為意,腳下速度絲毫不減,隻是麵容中似有焦急之色隱現。

    恰在此時,小徑前方盡頭處,一道黑影出現,攔住嬌小身影的去路。

    “哈,原來是秦兄,快助小弟攔住周家丫頭,此女大有問題。”道袍老者見了前方攔路之人大喜過望,連忙說道。

    那攔路之人忙阻住嬌小身影的去路,問道:“晁長老,出了何事?”

    那嬌小身影腳步不停,卻急道:“秦長老,晁老賊背棄會盟,意欲勾結昏君細作,泄露我門中機密,快助侄女一臂之力,攔住老賊,讓侄女將消息火速稟報掌門,遲恐不及!”

    攔路之人身形明顯一滯,嬌小身影已從他身旁閃過,奪路而去。

    道袍老者見此不由得埋怨道:“秦兄怎得如此糊塗,放過此女?”

    道袍老者說話間已奔至攔路之人近前,豈料身形交錯間,那攔路之人竟突然擊出一掌朝他胸腹印來。電光火石間的變故讓老者無從躲閃,這一掌正中他的軟肋。

    “你!”道袍老者被這一掌擊得橫飛出去,吐出一口鮮血。他驚怒之下回擊一掌,那攔路之人卻從容躲過。

    “原來你二人早有勾結……”道袍老者終於醒悟,這攔路之人為何出現得這般巧合,原來他實是接應此女之人。

    那攔路之人嘿嘿冷笑:“晁老賊,怪隻怪你知道得太晚!”

    攔路之人話音未落,一道寒光向他麵門襲來,正是道袍老者含怒施放的暗器。

    攔路之人不由得瞳孔一縮:他竟還有反擊之力!

    寒光劃出一條弧線,進而由一分三,呈品字狀分別向攔路之人的頭與兩腋襲來。攔路之人隻感到自己的精、氣、神瞬間被那三道寒光鎖定,知道無論自己如何躲閃,那寒光都會銜尾而至。他立時想起這是道袍老者的成名絕技之一——符燕三點頭,乃追魂奪命的速道符器,若自己不明就裏閃身躲避,必定會被其連綿追擊,致死方休。不過此招消耗甚大、代價亦高,重傷之下施展必會另施法者傷上加傷,他知道對方這是拚命了。

    不過這攔路之人藝高人膽大,既然識破道袍老者此招之厲,自然有其應對之法。隻見他兩手掐訣,一張已顯暗黃的符紙出現在他的手中。隨著他念動咒語,符紙上墨色字跡瞬間化為血紅。

    隻聽他一聲大喝:“著!”暗黃符紙如電飛出,向三道寒光迎去。一時間空氣中血腥之氣大作,整條一線天小徑之中,立時被一股濃重的血煞之氣籠罩,若非身具大修為之人,身在其中必難以視物。

    “噬血萬魂符!”道袍老者方壓下攔路之人偷襲給他帶來的沉重傷勢,便見眼前血光大作,當下麵色一沉的質問道:“秦晨風,你竟然煉製如此背離天道的邪符,不怕死後墮入無盡劫獄,永不超生嗎?”

    在他說話之時,攔路之人所發出的暗黃符紙已化作一隻血色凶鳥,在空中張開大嘴,“噗噗噗”三聲將激射而來的寒光盡數吞噬,然後前衝之勢不止,向道袍老者襲來。

    “哼!我等修仙之人,早將神魂出賣,哪管得什麽前世來生?”那被道袍老者稱為秦晨風的攔路之人冷笑道。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怪老夫不念同門之誼了!”道袍老者冷哼一聲說道。說罷,他手掐不動根本印,口中念念有詞,雙目忽地放出懾人的光芒。

    隨著他念動咒語,山穀中猛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爆裂之聲。隨即以道袍老者為中心,一道火紅中泛著隱隱白光的熾烈火浪翻滾而出。火焰巨浪掠過血色凶鳥,毫不留情的對其橫掃,看似強大異常的血色凶鳥竟不能阻其分毫,被熾熱火焰卷起的氣浪吹得向後拋跌而回。山穀裏滿溢的血煞之氣亦同時被湧向四麵八方的火焰氣浪一掃而盡,進而將其引燃,整條山穀立時燃起了熾熱如岩漿一般的火紅氣焰,反而向秦晨風以及他所施展的那隻血色凶鳥湧來。

    “心魂符咒?熾焰波!”那秦長老凜然出聲,語氣中充滿戒懼之意,顯是對他口中這“熾焰波”深為忌憚。他不敢怠慢,猛地一咬舌尖,向血色凶鳥噴出一口精血,那凶鳥得到秦晨風本命精血的滋養,立時如獲新生一般重新煥起凶焰,再次昂起高傲的頭顱,抵住了那洶湧襲來的滔天烈焰,護住秦晨風自身不失。

    “啊!”

    就在二者鬥了一個旗鼓相當、勢均力敵之際,一聲輕微驚呼自道袍老者身後響起,竟是一個女聲。

    道袍老者聽到這個聲音,心中頓時大喜,麵上卻不露痕跡的冷哼一聲說道:“哼!周家丫頭,若是你知機逃遁,老夫與秦賊交手後,恐未必追得上你,怎奈你竟欲偷襲老夫,當真不知天高地厚!”

    道袍老者身後之人現出身形,正是那被他追擊的嬌小身影去而複返。

    隻見她二八左右年歲,姿容俏麗,明眸善睞,齒白唇紅,此刻正身著一襲緊身黑衣,將玲瓏的身段襯托得妖嬈盡現,充滿非同凡響的誘人魅力。此時她一張俏臉由於此前急速奔跑的緣故顯出一抹淡淡的嫣紅,呼吸間嬌喘微微,讓她顯得更是嬌豔不可方物,稱得人間絕色。

    被道袍老者叫破身份現出身形後,她眼中露出一絲難察的決絕之色,仿佛已決心破釜沉舟,與老者背水一戰。

    忽然,道袍老者口中咒語一變,熾焰波燃起的烈焰迅速收縮,眨眼間化為一道泛著明亮白光的火環將她緊緊圍住,似是隨時可以進一步收縮將她化為灰燼。道袍老者這一招威脅之意甚濃,卻含而不放不似立殺之術,其心中似乎另有打算。

    嬌小身影女子亦同時手掐異訣,凜然不懼火環的威逼,似乎隨時打算出手逆轉乾坤。

    血色凶鳥趁此機會衝破周圍火焰的包圍,逼向道袍老者,令他也同樣不敢輕舉妄動。失去凶鳥的保護,秦晨風亦被火焰圍死,隨時有破開他護體罡氣取他性命之憂。

    血色凶鳥此時通體焦黑,體積較熾焰波衝擊之前,已縮小大半有餘。秦晨風雖操控凶鳥緊逼道袍老者,但嬌小身影女子被圍,他同樣也不敢妄動。

    三人間形成一個短暫的僵持局麵,誰也不敢冒然出手,導致大家同歸於盡。

    一時間穀中平靜下來,隻剩下血色凶鳥煽動翅膀與那熾焰的烈烈之響。

    道袍老者忽地皺眉道:“周家丫頭,你……你身上為何竟有那件東西的氣息?”

    嬌小身影女子揚起頭,斜看天空,冷哼道:“姓晁的,殺我雖易,但於你亦是同歸於盡之局,閣下對此想必早已心知肚明。你若是覺得此刻還能自我口中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實是太過異想天開了吧?”

    三人對峙,道袍老者的熾焰火環隨時能要了兩人性命,實是占據上風,當下不疾不徐的冷哼說道:“隻不知周掌門是否知曉他最疼愛的長孫女,竟是昏君的奸細?我很好奇,到了我血符門刑堂的手中,周小姐是否還能這般嘴硬!”

    嬌小身影女子想到桌上那顆人頭,麵色頓時鐵青,同那攔路之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目中已現死誌。

    就在這三人對峙之時,一線天穀頂高空處忽地傳來一聲驚呼長鳴:“啊……”

    三人均未料到在此深山穀地中,竟還有第四人存在,同時為自己的大意驚出一身冷汗。三人彼此僵持,抬頭上望,隻見一個黑點由小變大,直至化為一道人影向下飛掠而來。

    人影速度快過閃電,直接砸向道袍老者。

    “不好!”道袍老者剛思及此處,便已不及躲閃的被那下落之人迎頭砸中,立時昏迷過去,不省人事。可歎他一身修為了得,竟被這毫無法力波動的簡單攻擊打暈,他自己說出去恐怕都無人肯信。

    後有錄事者,書至此處有詩歎曰:

    長白險徑一線天,

    化外流星入凡間。

    你爭我奪何如意?

    怎曉塵世降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