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在船舷佇立多久，甲板下方忽然傳來一串輕微的腳步聲，讓潘雲從一種物我兩忘的妙境中清醒過來。夜極靜，這腳步聲雖然極輕，可也依舊傳入了他的耳中。

    除了潘雲外，無衣等其他人都住在甲板下的船艙中，腳步聲在甲板下傳來，不足為奇。

    潘雲不想讓其他人看到自己半夜不睡覺，卻在這裏吹夜風，便悄悄地走回自己房中。

    還未等坐下，他便聽到那腳步聲走上舷梯，想來這位來人是要上甲板。

    潘雲不覺莞爾一笑，沒想到，這夜裏還有其他人如自已一般睡不著覺，到甲板上來吹風。

    沒一會，那腳步聲便走上甲板，但那人卻並未在甲板上停留，而是走進了潘雲艙室對麵那飯艙。

    潘雲微微一翹嘴角，不由得好奇起來，這人大半夜不睡覺進入那間飯艙，難道是睡著睡著忽然餓了，想要來頓夜宵？他嘴角邪異上翹，眼睛泛起一抹晶亮的光芒，悄無聲息的來至門口，將他的艙門打開一道細小的縫兒，從門縫中向外瞧去。

    來人正走入飯艙，他沒能來得及看清來人是誰，隻看到了那人的背影。

    單憑背影，潘雲已經確認了七八分此人是誰，他眉頭微微皺起，他沒想到會是這個人，不由得心下更加好奇起來。

    那人進入飯艙良久，並未發出什麽他能夠聽得到的聲響，這反倒讓潘雲覺得有趣起來。飯艙不光有食物，那裏可還關著一個人呢——那位胡子上兀自粘著油汙與肉沫的白發老者。

    潘雲對那髒兮兮的老者不乏同情之心，可他並非多管閑事之人，對其存在並未置喙半句。這也惹得無衣對他另眼相看，甚至她方才之所以會傳授給他北冥符法，興許也與此有關。

    但，不說話不代表潘雲就不關注老者的事，他總覺得這位白發老者在船上的情形有莫大的蹊蹺。尤其是聽那老者與眾人對話中的意思，似乎是因潘雲從高空掉下來將那老者砸傷，才解了無衣與秦公公的燃眉之急，如若沒了自己，這老者極有可能會將兩人殺害，這更說明了不少問題。

    潘雲見那人走入飯艙良久不出，又沒傳出什麽聲音，好奇之心更勝，幾乎想立即走過去看看。但他強自壓下了這股衝動，隻是趴在自己的房門後，默默在門縫中觀察對麵。

    過去了足有大半頓飯的功夫，那人緩步走出了飯艙，月光映照在那人臉上，潘雲看清了那人的樣貌。

    果是此人！

    潘雲臉上不由得洋溢起一抹古怪的笑意，他之前便已有猜測，這時見了那人樣貌，隻是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想而已。

    果然未出潘雲所料。

    那人悄然離開了甲板，步下樓梯，重新回到甲板下的船艙。

    潘雲更無睡意，在那人離開後不久，也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

    他長期接受訓練，對這種夜間行動早駕輕就熟，尋常符師想要發現他的行藏，恐怕亦稍嫌不足。

    他並未進入那間飯艙，而是高抬腿輕落步的沿著船舷來到飯艙的一扇舷窗處，目光如鷹的向艙內望去。他選擇的舷窗很有分寸，恰是那老者視線難及之處。當然這也是長期接受訓練所掌握的技巧，否則，隻憑晚飯期間他掃向老者的幾眼，又如何能夠把握得如此精妙？

    潘雲默然向飯艙內看去，隻見那老者果然並未睡下。他暗自腹誹，方才那人膽子也夠大的，在此逗留時間之久，都足夠二人講述一節《金瓶梅》了。

    老者的神情顯得有些陰鬱，眉頭緊鎖、神情專注，看起來似乎正在專心做著什麽事情。不過他琵琶骨被鎖，周身法力也被壓製，是以盡管他目前看起來很是焦慮，也沒能有什麽太大的動作。

    從潘雲的角度，除了能看到他的表情，還看到了他雙手似乎正在忙活著，至於具體是在忙著什麽，就看不到了。結合他專注的神情，潘雲判斷他該是在製作某一物件，至於這物件是什麽，恐怕就隻有他和方才那人才清楚吧。

    潘雲在窗外觀察良久，卻見他始終專注於手中的活計，半點也沒有向自己看過來的意思，心中不由反倒猜測：老者是不是已經發現自己，隻是並未叫破而已。

    他這樣想不是沒有道理的，要知道潘雲現在毫無修為，隻憑現有手段，他還難以壓抑住心跳。對方既然能迫得無衣與秦公公二人命在旦夕，至少也得位尊符師，少說也已經開了九脈。盡管他現在修為被封，可是以一名符師的老練，就算再不濟，也不應該這麽長時間都不留意周遭情況，連一眼都不向潘雲這邊看。

    這隻有兩種解釋：其一，便是他其實早已發現了潘雲，隻是礙於某種原因不願叫破又或者不敢叫破，雖然潘雲並不希望如此，但這種情況發生的幾率確實不小；其二，便是他確實並未發現潘雲，隻因心中迫切想要將手中事情完成，完全心無旁騖。

    這兩種情形對潘雲來說其實都無所謂，不管是他發現潘雲與否，對潘雲來說都沒什麽影響。他能把潘雲怎樣？

    對於他手中所作之事，潘雲大致已有判斷，是以也並不擔心他能惹出什麽幺蛾子來對潘雲不利。不過，他這行為對船上的其他人來說，就難保不會有所不利了，對於此點，潘雲覺得倒是不可不防。

    等待好半晌，老者終於將手中的事情做完。他似乎長出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輕鬆了許多。這時，他才眼珠亂轉，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番周遭情況。以潘雲的手段，自然沒有給他留意到自己的機會。

    老者小心的將那事物收入自己的褲襠內，潘雲不由得一咧嘴，暗自替他無奈，心說你也確實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藏物了。

    又過了好半晌，老者的呼吸變得均勻起來，潘雲確定他差不多已經睡著，這才輕輕回房。

    他坐在床頭，睡意更是絲毫皆無，心中升起諸多念頭，推測老者與那夜訪之人來這一出的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