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誰諳舊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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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到門口,立刻有侍應生過來引路。簡銀河穿一身紫灰色的長裙,襯得身段苗條修長。紀南發覺,簡銀河瘦歸瘦,但鎖骨是難得的好看,不像一般瘦子有硬撐的感覺。他忽然有點兒從未有過的感覺:以前並未像這樣注意和評判過一個女孩子,從來沒有。簡銀河不見得有多漂亮,大概可以歸結為有氣質或味道,著實讓他覺得有點兒動心。他無謂地笑了笑,他見識的女人不少,但她們從來隻能算是餐後甜點,任何人都不會例外。
簡銀河隨著紀南走進山莊一樓大廳,那裏已經相當熱鬧了,各色華服各色身段穿梭其中,一派人人都親熱有加、如逢故友的假象。
“紀總,你好。”一個化煙熏妝、穿黑色短裙的女孩子閃到他們身邊。她看上去還很年輕,但已經深諳這種場合的應酬之道。
“邱小姐,晚上好。”紀南彬彬有禮。
“上次你教我買的那隻股票最近大紅,真謝謝你了。”言語中無不透著嬌嗔。
“應該的。”他淡淡一笑。
“這位是?”
“我們公司新來的幹將,簡銀河。”
簡銀河對那位邱小姐伸出右手,“邱小姐,你好。”
“你好。”邱小姐低眉一笑,風情無限,儼然是這種歡場的常客。她走到紀南身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壓低了一點兒聲音,“紀總,有機會再教我買一隻股票哦。”說完嬌笑著走到另一群人裏周旋去了。
短短的十分鍾裏,已經有三個搖曳生姿的女子過來跟紀南寒暄,紀南就保持著剛才那個程式化的微笑,迎接一個又一個“老朋友”。
簡銀河想,他這樣的男人,各種明裏暗裏曖昧的風花雪月自然是不會少,也不覺得累人?
簡銀河穿一雙十二厘米高的高跟鞋,剛剛進門的時候右腳腕崴了一下,此時正隱隱作痛,但跟在老板旁邊隻能扮演盡職盡責的下屬。她勉強支撐著身體,想找個機會去角落裏得個清淨跟邱小姐她們比起來,她這個樣子,著實不太上進。
“張總,晚上好。”隨著紀南的聲音響起,簡銀河看見迎麵過來一個戴金邊眼鏡的男人,她不禁大吃一驚張朝華?曾經萬方的副總,如今希寧集團的董事之一,張朝華。
對於簡銀河的出現,張朝華顯然也始料未及,但他很快恢複了鎮定,“紀總,你好。”
“張總,這位是我們部門新晉的天才設計師,簡銀河。”紀南介紹道。
“張總。”簡銀河微微點頭致意。
“銀河,這是張朝華張總,希寧集團的董事。華宇的項目,就是跟他合作的。”
簡銀河不禁暗暗吃驚,原來昨天做的那個企劃案,是跟希寧公司合作的項目。同時她也注意到,紀南剛才直呼她“銀河”,多麽親昵的稱謂,他在故意表示跟她的熟稔。
簡銀河注意到張朝華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又變成一副笑臉,“紀總,沒想到你能把這麽優秀的設計師招到旗下,那華宇的項目我就放心了。”
“哪裏哪裏,沒有張總的大力支持,我們也不可能促成這個項目”
此時,在簡銀河的腦中正飛快回旋著幾個名字:清水港,希寧公司,張朝華,紀南,合作項目她心裏的那團潛藏的疑問漸漸浮出水麵。原來紀南留她在恒中工作,不是因為不在意她在清水港項目上的過失,而恰恰因為她有過那次過失?紀南,原來他早就看中了她的這個“過失”!他把她當成了一顆棋子,是要用來鉗製張朝華嗎?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簡銀河無意識地喝著杯中的葡萄酒,不知不覺酒杯已經見底。侍應生過來幫她倒酒,她抬頭說一句謝謝,卻看見不遠處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側臉鍾溪文!她心口和腳踝同時猛地吃痛,簡直讓她呼吸困難。那張臉她曾經最熟悉不過,堅毅的輪廓,劍眉下的一雙眼睛常年黝黑而深沉,形狀鮮明的嘴唇曾經在她的額頭、鼻尖、臉頰和嘴唇上留下過年輕熱烈的吻。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世界真小得可怕。簡銀河簡直想逃離這個地方。在她轉頭的瞬間,卻被對方發現了。
“銀河?”聲音不大,混在這番熱鬧和嘈雜裏,她卻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銀河”裏麵夾雜著驚喜、激動和滄桑。
簡銀河轉過頭來,看見鍾溪文端著酒杯站在離她不足五米的對麵,他兩眼發亮,嘴唇還保持著剛才叫她名字時候的唇形。他的酒杯歪了,鮮紅的葡萄酒滴在深藍的衣角處,暈成一團奇怪的顏色。
這樣的氣氛總歸有些奇怪,簡銀河隻好走到鍾溪文旁邊,機械地稱呼了一聲,“鍾先生。”
鍾溪文原本還帶著期盼神色的臉頰,頓時黯淡了下來,“銀河”他有點兒手足無措,一時語塞,“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
是啊,她也沒有想到。“你回來了。”她不知說什麽好,隻是竭力掩飾自己內心洶湧而起的波瀾。
“你還好嗎?”他看著她,感到有點兒難過。這句充滿歲月感和蒼涼感的問候,本來不該屬於他們之間。
簡銀河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我很好。”不好又能怎樣?
鍾溪文看著昔日戀人,剛才一湧而出的滿腔的話,此刻全部如鯁在喉。
“聽說鍾先生自己開了家公司。”簡銀河找話來說。她沒有忘記繼續稱呼他為“鍾先生”,以此來跟他保持刻意的距離。
而鍾溪文卻被這稱呼刺得心底酸痛。他問她:“你呢?”
“我現在在恒中地產做設計。”
“那很好。”鍾溪文點點頭,悶在心口的那些話,卻再也無從說起。
簡銀河低頭搖晃酒杯裏的紅褐色液體,刻意避開鍾溪文的目光。對於她來說,不受傷害的最好辦法,就是不聞不問。如果從此鍾溪文不再出現,她可以無所顧忌地繼續生活,但他卻挑了一個壞的時機再次與她碰麵,她隻好拚命掩飾,口是心非。
簡銀河匆匆告辭,找到紀南對他說:“紀總,我有點兒不舒服,想先回去。”
“隨便你。”
“謝謝紀總。”簡銀河說完就趕緊閃出了桃源山莊。她和這個地方實在是不搭調。
走到外麵才發現,原來初秋晚上的露水已經很重了,尤其在這郊外的半山腰,潮濕的寒氣讓人措手不及。簡銀河穿著露肩禮服,凍得渾身發抖,腳踝的疼痛也在加劇。她顧不得那麽多,隻想趕快攔下一輛出租車,或是趕到附近的公交車站。
桃源山莊外的路燈很亮,沿途透著冰冷的清晰。一眼望去,能看見山腳下城市的燈火,一片一片,豪華暖和地在那裏亮著。
高跟鞋是不能再穿了,簡銀河脫下鞋子,揉了揉被崴傷的腳踝,赤腳沿著路邊往山下走。走了十來分鍾,她才發現自己犯了致命的錯誤,這裏根本沒有出租車,更不用說公交車站了。
不知不覺,已經有汗珠從她的額頭滲出來,它們一部分來自疼痛。旁邊除了路燈和夜蚊,再沒有任何一種有溫度的東西。腳部的劇痛不時提醒她,這樣走下去,還沒攔到車,她的右腳就已經光榮犧牲了。
簡銀河一陣泄氣,跌坐在路邊的石椅上。忽然,一柱車燈的光晃了過來,車子就在她麵前停下來了。
竟是鍾溪文。
“溪文”簡銀河不禁站起身,他的名字脫口而出。她沒有想到他會追過來,更沒有想到她在此刻見到他的時候,內心是按捺不住的欣喜和安慰。
鍾溪文一邊下車,一邊脫掉自己的西裝外套裹住瑟瑟發抖的簡銀河,同時順著這個動作,他緊緊摟住她。簡銀河起初推托了幾下,但隨後就任由他的懷抱將她包裹。良久,他們之間沒有一句對白。
汩汩暖流從帶著鍾溪文體溫的外套滲透到簡銀河的身體裏。在失去他的日子裏,她常常會想念這樣的懷抱溫暖的、男性的、鍾溪文式的。但她同時也深刻明白,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希望。
“我以為你去了德國我以為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鍾溪文的聲音漸漸哽咽,他強忍著舒了一口氣,“銀河”
“我沒有去德國”當初溪文的母親要給簡銀河一筆錢讓她去德國,她沒有答應。
簡銀河抬眼看著曾經屬於自己的那個男人,他的雙眼依舊深沉明亮,臉頰依舊溫潤好看,她曾經幻想過,這張臉大概可以看一輩子。現在想來,當初的自己多麽稚氣。
他看著她,眼睛裏麵有一層淚光。簡銀河忽然感到一陣無力,有些人就是注定無緣無分。
“我送你回去。”鍾溪文打開車門。
“不了,”簡銀河褪下他的外套遞過去,“大廳裏麵還有你的朋友,你這樣走開不大好。”
他哪裏管那麽多,拿了她手裏的外套又重新幫她披上,有些著急也有些心痛,“難道你讓我現在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他緩了緩情緒,輕聲說:“銀河,上車吧,你會感冒的。”
她不是不願讓他送,隻是不敢。她害怕如果再跟他多待幾個小時,她好不容易經營的防線就會決堤。“不了,有朋友過來接我。”她隨口胡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