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虛迷幻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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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二爺自左賢王府看到楚蕎的留書,一路追尋而至,隻是遠遠看到楚蕎決然奔入虛迷幻境的影子,它如流光般飛掠過來,幻境入口卻已經關閉。
它焦急地在山穀口來回尋找,卻再也尋不到一絲楚蕎的氣息,她整個人被卷入那漩渦憑空消失,再無一絲蹤跡。
二皇子燕祀眼看著自己原本計劃的一切都已經達到目的,帶著自己的人馬悄然離去,打道回國。
這個阻止他登上太子之位的絆腳石已經除去,接下來,他該好好回去問候一下他的父皇,那個自出生都未曾正眼看過一眼他的父皇。
不知道,當他知道這個他一生寄予厚望的兒子已死,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天際翻湧的烏雲隨著幻境入口的消逝,漸漸散去,山林曠野也緩緩歸於一片死寂,隻有呼嘯的山風,卷起那些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白二爺與諸葛無塵愣愣地站在那裏,它不相信楚蕎就從此消失,再也不回來,可是出身神域的它,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虛迷幻境的可怕。
莫說一界凡人,便是現在的錢瘋子去了,也不一定能有命活著回來。
“小白,我真的做錯了嗎?”諸葛無塵嘶啞著聲音,喃喃道。
白二爺隱隱憤怒地望了望眉眼滄桑的男子,說道,“你要對付燕祈然,沒有錯,你先下手為強,也沒有錯,可你錯在,不該利用她來對他。”
諸葛無塵默然,卻已經幡然痛悟。
“你不知道,她給予你的有多麽寶貴。”白二爺望向已經空無一物的山穀,緩緩說道,“不知道為什麽,她從來不會真心去相信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可是她相信你了,且一直相信,可是,你毀了它,毀了這份她從未對任何人交付過的信任。”
諸葛無塵痛苦地閉目,良久,輕聲問道,“這些年,你在她身邊,她可有尋過她母親?”
白二爺不解,“楚家的人,不是除了楚蕎,都問斬了嗎?”
“她娘,應該還活著,當年就是她讓楚蕎引開追捕的官兵,從而逃脫,楚蕎被追兵逼得跳下冰湖,幾近喪命。”他靜靜地說著,卻也知道,他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在被自己親生母親的背棄利用幾近喪命之後,她即便孤身一人,也再沒有去尋找過,她無法原諒犧牲別人,成全自己的人。
可是如今,他卻做了當年那樣殘忍的事。
白二爺默然,依稀明白了那個明明小心翼翼珍惜著身邊每一個對她好的人,卻又不敢真心相信的女子,是多麽的孤寂和害怕。
她卻一直堅定而執著的相信著這個男人,即便違背良心一次次傷害他人,即便受盡天下人唾棄,即便一生躲躲藏藏度日,也相信這個人。
可惜,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卻在眼前眼,殘忍地重演。
諸葛無塵默默攥緊手中那一角破布,決然轉身,朝著遠方而去。
“你要幹什麽?”白二爺快速追上問道。
諸葛無塵翻身上馬,望向極北之地的遠方,“不是說,虛迷幻境存在於神域魔域和人間的交界處,找到那裏,就能找到她。”
“找到她又怎麽樣?”白二爺沉聲喝道。
諸葛無塵望向站在馬頭的白二爺,決然道,“我不能讓她死在那裏?”
今日之痛,他此生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虛迷幻境的漩渦中,楚蕎隻覺自己身輕如燕般在飛翔,卻不知自己該落向何方,她靜靜地望著前方,那些一直不願想起的,關於燕祈然的記憶,卻在此時,排山倒海地湧現在眼前。
一直以來,她的理智告訴他,不可以太過靠近這個危險的男人,他不會是她一生的歸宿,他會是鳳家將來的大敵,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無法看著他獨自死去。
即便,他的死能夠讓她一生自由,讓鳳家免於危難,永絕後患。
呼嘯的風聲中,傳來聲聲陰森嚇人的嘶叫聲,楚蕎剛一清醒過來,便被漩渦中強大的力道強甩出去,好在她輕鬆過人才平穩落地,隻是周圍並未見到燕祈然。
雖然不曾來過這裏,但也從白二爺口中知道這裏的可怕,於是便將身上所有一切能成為武器的東西都放到隨手可拿的地方,方才動身尋人。
這裏看起來與外界無異,天卻是灰蒙蒙的,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也沒有白天和黑夜,巨樹林立的森林,死寂無一絲聲響。
楚蕎行走的腳步聲便顯得格外清晰,總覺得背後有一雙陰冷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回頭一看卻又了無一物,握著短刀的手不由緊了幾分,忽地看到前方枝從間一片耀眼的白,快步疾行前去,是一片雪白的衣角,熟悉的顏色,熟悉的花紋,是獨屬於宸親王府所有的雪錦。
隻是,這雪白卻已經沾上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受傷了?!
楚蕎四下張望,憑著異於常人的靈敏嗅覺,捕捉空氣中微弱的血腥氣息,一步一步追尋而去
然而,隻顧追人的她,全然不知在她的身後一雙碧綠的眼睛正閃著寒光,水桶般粗裝的青色巨蟒正盤繞在樹上,悄然吐露著蛇性準備捕捉它今天的獵物。
明明那樣龐大的身軀行動卻無一絲聲響,察覺到獵物因為焦急而漸漸放鬆警惕,悄然張口血盆大口,竄了出去準備一口將獵物吞食入腹。
楚蕎敏銳地察覺到背後細微的聲響,第一反應是燕祈然,卻一轉頭看到一個巨大的蛇頭連忙閃避開去,巨蟒一口咬上楚蕎站立身後的古樹,卻又在轉瞬間一個掃尾朝著楚蕎閃避的方向掃來。
楚蕎沒料到身形龐大的家夥竟然行動會如此敏捷,一邊閃避一邊按下袖箭的機關,神兵山莊無往不利的利器,撞上巨蟒堅硬如鐵的青鱗擦出火光,卻未傷及分毫。
她仗著敏捷的身手繞著巨蟒上下翻飛,無論怎麽出手,但對著堅硬的蛇鱗,她的攻擊根本無濟於事,反而更加激怒了它。
幾番交手之後,她對上它那雙綠光閃耀的眼睛,故意放慢速度,引得巨蟒狂撲而來,而就在三丈距離之明,最後一支袖間快如流光,射中蛇眼。
巨蟒中箭,慘嚎聲中,一陣綠液噴濺而出。
楚蕎氣喘籲籲地落在樹枝之上,還未得及喘口氣,巨蟒仰著頭,僅剩的一隻眼睛冒著陰寒的綠光,無形之中散發的凶殺之氣,讓人膽寒。
楚蕎握著短刀的手不由沁出冷汗,她不知道自己還沒有那個幸運,能再一擊而中。
這一次,巨蟒再度攻擊,卻不再急於將她吞食入腹,反而利用自己敏捷的蛇尾不斷掃來,逼得楚蕎不斷閃避,耗盡體力。
激戰近一個時辰,楚蕎卻尋不到一絲空隙能夠再擊中它另一隻眼睛,趁著片刻緩慢了動作,它一個狂掃而來,她反射性的一閃,對方卻張口血盆大口衝了過來,而她,再也無力躲開
她絕望地攥緊手中那片破碎的雪白衣角,等待死神的降臨。
卻在此時,密林深處快若流光的一條人影閃出,一手接住她,一手長指間華光閃耀點在巨蟒頭上。
“砰!”
巨蟒被那輕輕一指的力道彈飛出去,撞上了一根參天的古木,揚起煙塵無數。
楚蕎撞上溫暖而堅硬的胸膛,耳邊沉穩有力的心跳,一聲一聲也敲在她的心上,心底某個冰冷如荒漠的角落,有什麽東西在悄然破土
她不敢去抬頭看他的麵容,可是那籠罩而來的,清淡熟悉的藥香,清晰的告訴她,這個人是他。
是她一再背棄,一再辜負,一再逃離的丈夫燕祈然。
半晌,燕祈然鬆開手,瞥了一眼不遠處已經斃命的青鱗巨蟒,側頭伸出手,淡淡道,“東西給我。”
楚蕎愕然抬頭,“什麽東西?”
燕祈然冷冷地瞥了一眼,手中攥著的破布,似是要告訴她,自己之所以過來,不是為了救她,隻是為了找這塊破布而已。
隻是這理由,真的幼稚得可笑。
“哦。”楚蕎將手中的白布遞了過去。
燕祈然冷著臉拿回,還煞有其事的翻了翻,方才塞回袖中,而後轉身準備離開。
“對不起。”楚蕎望著男子明顯瘦削的背影,說道。
如果不是她,他不會陷入如此困境。
一直以來,對於燕祈然的一再寬容,她不願去深思背後的種種,可是此時,她似乎開始明白些什麽。
“對不起什麽?”燕祈然自嘲一笑,冷聲哼道,“終究是我自作自受而已,怨不得你。”
他本是恨她的,恨她那般決然無情地離去,恨她離開她便迫不及待地到了諸葛無塵身邊,恨不得將她抓回去,打斷她的腿,讓她再也出了不了宸親王府一步
然而,在這裏再見到她,滿腔的怒意,卻又瞬間煙消雲散。
楚蕎抿了抿唇,不知再如何開口,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開的背影,卻沒有勇氣再追上去。
燕祈然走了一段,扭頭瞪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狼狽女子,“還不走,想留在那裏給那些東西當點心嗎?”
楚蕎愣了愣,連忙幾步跟了上去,卻又不敢靠他太近,隔著不遠不近的幾步跟著他,一路看到林中已有不少凶獸死屍,想來都是死在他手下的。
難怪自己進來之後,周圍那麽安靜,雖然被青鱗巨蟒盯上了,但所幸沒有遇到這些更為可怕的凶獸,否則隻怕她早就丟了性命。
隻不過,這些本就不屬人間的凶獸,他竟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便殺了這麽多,當真是強悍得讓人難以想象。
“王妃失蹤幾個月,在左賢王府上,過是當真是逍遙自在,人都滋潤了不少。”燕祈然一邊走著,一邊冷聲道。
可是,明明身後的女子麵容憔悴,疲憊不堪,哪裏來得滋潤。
楚蕎知他心中有怨,對他的毒舌早已習以為常,沒那個力氣多做辯解,隻是沉默地在後麵跟著。
燕祈然半晌沒聽到後麵的人出聲,回頭瞥了一眼,冷聲道,“王妃不是要改嫁左賢王嗎,怎麽又跑這來送死來了?”
“嗯,我一不小心走錯地方了。”楚蕎懶懶地哼道,方才一番鏖戰,已經讓她體力盡失。
燕祈然嗤笑一聲,哼道,“諸葛無塵是傻子還是瞎子,會讓你一不小心走錯地方?”
他方才順手探了她的脈象,明明真氣逆流,筋脈受損,分明就是硬闖進來了,還敢說一不小心。
兩人不由都沉默了下去,明明他是為尋她而來,明明她是擔心他而追來,明明都牽掛著彼此的傷勢狀況,卻又個個惡語相對。
燕祈然瞥了眼後麵腳步虛浮的女子,停下腳步,就近靠著一株古木坐下,隨手將一隻藥瓶扔給她,斂目哼道,“帶在身上重死了,你拿著。”
楚蕎接過打開聞了聞,知道是冶療內傷的靈藥,倒出兩粒服下,瞥了眼佯裝睡覺的別扭男人,疲憊地坐下,唇角卻不覺中綻出一絲笑意。
雖然此刻身處險境,甚至可能再也無法從這裏離開,她的心卻因著幾步之外還安然活著的男人,莫名寧靜下來。
燕祈然閉著眼睛,唇角一絲無人可見的笑意,無聲泄露了他心此刻喜悅的心情。
睿智如他,如何不知道她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跟進這裏來的,如何不知道她又是為何而來
半晌,楚蕎定定地望著他染著血跡的衣袖,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傷哪了?”
燕祈然沒有出聲,麵容平靜地靠著背後的樹睡著了。
數月以來的輾轉難眠,奔波各地的追尋,他都不記自己何時睡過一個安穩覺,但在此刻,他想好好睡一覺。
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楚蕎見他沒有反應,輕步走近,小心掀開他的衣袖,手臂上被凶獸咬過的傷口,雖然已經逼出毒液,傷口卻依舊泛著青黑,顯然餘毒未清。
她輕輕自他懷中摸出止血的金創藥,低下頭去替他吸口傷口殘留的餘毒,柔軟的唇貼上猙獰地傷口,一口一口將毒血吸出,直到傷口不再有青黑之色,方才小心地將藥粉灑上傷口,從自己袖上撕下一塊幹淨的布,輕輕包紮起來,而後重重鬆了口氣。
她一抬頭,卻驀然撞上那雙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的眼睛,一時間怔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手輕輕擦拭著她唇上殘留的血跡,皺著眉頭說道,“知不知道,在來的路,我一直在想,真該挖開你的心,看看它到底是紅還是黑,怎麽能沒心沒肺到那個地步?”
楚蕎抿了抿唇垂下眼瞼,淡淡道,“既然知道我是沒心沒肺,何必還要來?”
他自嘲一笑,疲憊不堪地以頭抵著她的額頭,歎道,“偏偏我就是個賤骨頭,知道你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我還舍不得。”
楚蕎心頭一震,卻依舊沉默,信任於她是個太過奢侈的東西,在外麵發生的一切,剛剛給了她一個慘烈的教訓。
縱然此刻,難過心痛,卻依舊固執地堅守著自己的心。
然而,此刻親密得彼此呼吸交纏的距離,讓她有此不自在,她起身想要退開,卻被他一手扣住後頸,未來得及出口的驚呼,淹沒在溫柔地親吻中。
久違的吻醞釀著無法言喻的甘美,他溫柔卻霸道地索取著她的唇,渴求著舌頭交纏的氣息
她第一次,沒有抵觸他的吻,無聲探手環著他的肩。
燕祈然身軀一震,鬆開她的唇,莫名低笑出聲,靜靜地擁著懷中的女子。
半晌,他淡淡出聲,“都說這裏有來無回,也許我們就真的再也出不去了。”
他說的輕鬆,絲毫沒有為困境而擔憂的樣子。
如果再也出不去,就在這個遠離人世紛擾的地方相守終老,未嚐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楚蕎沉默,莫名地想是不是這樣的他們,也算是一種生死相依呢?
“怎麽了,舍不得你的姘頭?”燕祈然麵對她的沉默,毒舌的毛病又犯了。
楚蕎皺了皺眉,煩燥地推開他,掙紮著要起身走開。
燕祈然緊緊攬著她的腰際,微微喘息著在她耳邊警告,“別動了,除非你想在這裏逼我要了你,要知道你已經冷落我很久了?”
楚蕎頓時一張臉脹得通紅,想要走卻又掙脫不了他的桎梏,隻好乖乖地趴在他的懷裏,心中千百遍地咒罵著,禽獸!
燕祈然低眉瞅著她氣鼓鼓的樣子,好心情地笑了,靠著樹閉上眼繼續補眠。
林中歸於沉寂,隻有清淺的呼吸清晰可聞。
誰也沒有再說話,誰也沒有再提及外麵的紛紛擾擾,再去想明日將要麵對什麽,隻想遠離塵的地方,隻想在這一刻,靜靜感受彼此的存在。
虛迷幻境之外,諸葛無塵趕往極北之地的同時,白二爺決定冒死回去從錢瘋子那裏偷出天機境,天機境觀前世今生,更可破碎時空,有了她要找到虛迷幻境的入口,就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