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溫柔寵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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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二皇子一派的人馬在他們父子手上,死得死,貶得貶,相信要不了多久,也會輪到鳳家頭上。”鳳緹縈含笑著望著她,淡淡道,“也許,這真的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最開始,她是希望楚蕎能站在他們一邊,但看著生活得這樣安心的她,她不忍讓她再一次失去她想要的平靜和幸福。
楚蕎幾步追上她,自荷包內取出一支精致的玉筆掛到她的脖子上,攏進衣領裏,道,“從今天起隨時隨地帶著它,若真到你和他生死之際,就拉開上麵的紅繩,到時自會有人把你們救出這裏。”
她已經悄悄讓神兵山莊僅有的一批火槍隊潛入到上京,以及大燕皇宮內,以備鳳家落難之時,能第一時間保護他們離開這裏。
鳳緹縈望了她半晌,決然轉身走開。
楚蕎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氣,她無法阻燕祈然去報殺母之仇,卻又不能看著鳳家落難,而這她最不想麵對的一天,已經越來越近
一陣風過,楚蕎攏了攏披風,到廚房去挑了幾盤精致的點心裝進食盒送到東籬園,剛到暖閣外便聽到裏麵有人說話。
“他帶的人不多,需要屬下派人截殺嗎?”
聽聲音,說話的是墨銀。
裏麵有片刻的靜默,而後傳出熟悉冷淡的聲音,“盯緊了就是了,他要找死,本王自然得親自送他路。”
楚蕎納悶兒,難道真如縈縈所說,燕祈然已經暗中要除掉二皇子了?
“是。”墨銀回話,出了門看到不知何時立在門外的楚蕎,不由一怔,“見過王妃。”
楚蕎淡笑點了點頭,方才舉步進門。
燕祈然淡淡望了她一眼,“什麽時候過來的?”
楚蕎抿了抿唇,這話的是想問她在外麵聽到了多少嗎?
“剛過來,廚房剛做了幾樣點心,我給你拿過來。”
燕祈然望了望她手中的食盒,起身擱下書卷,道,“去飛花水榭吧!”
楚蕎頓時一愣,“他們都在那邊,你要過去嗎?”
“這是我的王府,我的地方,我為什麽不能去?”
飛花水榭裏,戲台上演得正妙,沁兒激動地跳上椅子拍手,“好!好!再來”眼角瞥見進門的兩人,頓時張著嘴愣在那裏。
然後,默默閉上嘴,乖巧地坐下,埋頭啃點心。
燕皇側頭望了望,眉眼蔓延起慈愛的笑意,“過來了。”
“嗯。”燕祈然淡淡應了聲,冷冷地瞅了眼與燕皇坐在一起的年輕女子,拉著楚蕎到後麵與沁兒同座一桌。
沁兒一邊啃點心,一邊小心地瞄著燕祈然的臉色,這個冷冰冰地人坐這裏,什麽熱鬧也給凍住了好不好。
楚蕎淡笑,將帶來的點心一一擺上桌,遞給單公公朝前麵前皇和鳳緹縈的桌上放了些,瞅了眼一臉苦悶的沁兒,拿起一塊點心給她遞了過去,“你最喜歡的白糖糕。”
哪知,白糖糕還沒遞到沁兒手上,一隻修長如玉的手半道伸了出來,楚蕎抬頭,手的主人瞪了她一眼,她隻能將手中的糕點給遞給了他。
沁兒悲憤地咬手指,卻又不敢有怨言。
楚蕎重新拿了一塊,沁兒沒敢接,反而先瞄了一眼燕祈然的臉色,見他目光落在戲台上,方才伸過手接了,幾口咬完了,道,“楚姐姐,我還是去找老酒鬼吧!”
跟燕祈然坐一桌,她的小心髒實在受不了。
楚蕎望了眼燕祈然,點了點頭,“找到他一起過來,一會兒就開宴了。”
沁兒點了點頭,連忙腳底抹油跑了。
鳳緹縈微微側頭,不經意瞥了一眼後麵的兩人,卻直直撞上燕祈然望過來的森冷目光。
這一切盡落楚蕎眼底,看到燕祈然驟然森冷的麵色,屋裏的空氣似乎也隨之冰冷了下來,台上的戲還在繼續,下麵看戲的幾人卻個個靜默如死。
“王妃,菜已經都好了,要開宴嗎?”玉溪在門口處稟報道。
楚蕎起身,不動身色擋住了兩人的目光,笑道,“吩咐人上菜吧,去將沁公主他們請過來。”
或許,這頓時除夕宴把這樣一堆人湊到一桌,她真的做錯了。
她隻是想要試試,看看這個死結,有沒有能夠化解的可能,但她終究低估了仇恨的力量。
幾人一道入了席,沁兒拉著剛醒了酒的老酒鬼進來。
老酒鬼散漫慣了,才懶得管你麵前坐得是皇帝還是王爺,自己肚子一餓就先下了筷子,隨即瞪了一眼幾人哼道,“你們看著,能用眼睛吃飽了?”
楚蕎招呼著燕皇幾人用膳,燕祈然今日難得的好心,主動給燕皇夾了一筷子菜,雖然隻是一片青菜,站在一旁的單公公瞧著就險些紅了眼眶。
自恭仁皇後故去,這大概是父子二人第一次沒有爭吵,第一次這樣坐在一桌吃飯。
鳳緹縈淡淡掃了一眼父子兩人,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得冷意,如此這般看來,宸親王繼承大燕帝位的日子不會太遠了,而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一頓時年夜飯雖然氣氛不是很好,但總算是勉強吃完了,沁兒聽到府中有人說起,城裏的燈會,舞龍舞獅,便拉著楚蕎要出去看熱鬧。
燕祈然難得地好說話,準了她出去。
楚蕎送走了燕皇和鳳緹縈,方才帶著沁兒出府,沁兒一看到外麵的熱鬧,歡喜得跟個孩子似的。
她正要去追跑在前麵的人,一道白影從人群中竄出窩在她鬥蓬的帽子裏,“蕎蕎!”
“耗子?”楚蕎驚訝道。
“他在城外一座別莊,想見你一麵。”白二爺低聲說道。
楚蕎抿唇,自然知道那個他,是諸葛無塵。
白二爺見她半晌未動,又道,“他從雪山回去一直病得很重,但總想著再見你一麵。”
“耗子,我”楚蕎欲言又止。
“如果你真心要留在宸親王府,他不會為難你,他隻是想來見你一麵,天一亮就走。”白二爺催促道。
諸葛家暗中監視,又冒著被宸親王府發現的危險趕在在這新年之際潛入大燕,隻是為見她一麵而已。
楚蕎望了望遠處玩得不亦樂乎的沁兒,轉身便悄然從人群中離開。
上京城外,隱密僻靜的莊苑,燈火靜寂。
楚蕎在門口站了半晌,卻始終沒有勇氣去麵對這個她曾多年牽掛過的男子。十年分離,生死重聚,縱然一切非她所願走到今日,但她終究背棄了當年的誓言。
屋內,諸葛無塵早已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卻一直不見人進來,驀然自嘲一笑,如今連相見,都這般讓她為難了嗎?
若是沒有這生死茫茫的十年,也許如今,他們還會一如繼往相依相守,而不是這般眼睜睜地看著嫁為他人妻。
從此,與他,天涯陌路。
想到這裏,他胸中一陣鬱結,以拳抵唇一陣劇烈地咳嗽。
楚蕎本站在外麵,一聽到聲音便舉步進了門,看到眼前清瘦蒼白的男子,連聲音也不由哽咽了,“你還好吧!”
從耗子那裏,她早已知道從她進入幻境,他一直在雪山尋找入口找她,可是她卻不知在她失蹤的那些日子,已經讓他變成了這般模樣。
“還好,隻是受了些風寒。”諸葛無塵輕然一笑,一如往昔的溫潤清和。
“先喝點水。”楚蕎連忙倒了水遞過去。
諸葛無塵止住咳嗽,伸手去接,“多謝。”
一隻長滿凍瘡未瘡的手映入眼簾,楚蕎端著杯子的手不由一顫,不由自主道,“對不起。”
諸葛無塵接過茶杯,低眉望著手中的茶杯,自嘲一笑,“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明明親眼看到過你被至親之人利用,我卻還”
這些年,他忘了太多關於她的事,當他終於一點一滴地想起,她卻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
楚蕎搖頭,哽咽道,“鳳寧瀾,這麽多年你已經對我很好,已經給了我太多”
“比他還好嗎?”諸葛無塵望著她道。
楚蕎沉默,無言以對。
半晌,諸葛無塵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罷了,這時候還說這些話做什麽。”
也許,她的眼中不知何時早已經有了那個人的存在,隻不過當時的發生的一切,在生死之際讓她瞬間看清了自己的心而已。
他扶著桌子坐下,說道,“我們已有許多沒有一起吃過年夜飯了,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楚蕎抿著唇,她不想與他這般決別,就算無緣在一起,這個人依舊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而如今為了心中所愛,她卻不得不放下他,從此再不相見。
楚蕎不語,說話隻有他一人,他起手斟酒,“我不奢望你還能再回到我身邊,但在這最後相見的夜晚,我希望你暫時放下他,安安心心陪我吃完這頓飯。”
楚蕎低頭,眼眶酸澀難耐,“好。”
諸葛無塵笑了笑,替她夾了塊魚,“這是你以前最喜歡的鮮魚湯,我可能做不出娘當年做出的味道,你試試看!”
楚蕎夾起魚肉放入口中,遙遠記憶中的熟悉味道,讓她眼淚一顆一顆地砸進碗裏。
十年前,他將她帶回鳳家,第一次同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吃到的第一道菜便是鳳夫人做的魚那溫暖鮮香的味道是她此生都難以忘懷的。
諸葛無塵是沒有見過她哭的,一時間慌了手腳,伸手便想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卻又在觸手可即的距離停了下來,隨即從身上尋出自己隨身帶得巾帕遞了過去,“別哭,我我不太會安慰人。”
楚蕎接過巾帕自己擦去臉上的痕跡,笑道,“這道菜,是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味道。”
諸葛無塵淡然一笑,沒有說話。
她抿了抿唇,放巾帕遞過去,放到桌上,“其實,晏姑娘是不錯的人,你”
“我知道,可她再好,也不是你。”諸葛無塵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因為喝得太急,又咳了好一陣。
他是有負那個女子,可是記憶回複,根本無法再把晏子喬當成他想要的女子。
楚蕎沉默了半晌,扯開這沉重地話題,說道,“我方才見過了縈縈,不過還沒有告訴她和燕胤你的事。”
諸葛無塵聞言點了點頭,“這些年,苦了她了,回蒼月之後我會設法幫他們離開大燕,你便不要再插手其中了,以免與那個人徒生誤會。”
“我會小心。”楚蕎道。
她何德何能,能得他們兄妹如此相待?
“至於我尚在人世的事,等把他們帶出大燕,我會當麵相告。”諸葛無塵坦言道。
楚蕎點了點頭,“好。”
說完,兩人都不由沉默了下去。
白二爺蹲在耗子洞,不由哀傷地歎了口氣,“情字傷人啊!”
隻是,這諸葛無塵是不是太沒用了點,千裏迢迢冒著被宸親王宰的危險,就為了來吃一頓飯,互相寒暄兩句?
憑著那十多年的感情基礎,怎麽也得盡力爭取一下不是?
半晌,楚蕎起身在屋裏尋了紙筆,寫下一紙便箋裝進信封,說道,“要把他們救出上京並非易事,到時候拿著這封信去任何一個楚字號的商行,那裏的人會給你們需要的東西。”
“你幫我們,那個人知道,不會高興的。”諸葛無塵苦澀一笑,說道。
楚蕎依舊伸手遞著,淡笑言道,“這是隻有我和楚字號商行的特殊人員才看得懂的暗號文字,別人就算發現,也不會知道上麵寫得什麽。”
諸葛無塵伸手接過,靜靜望著眼前的女子,道,“看來這些年你在西域,也沒有閑著。”就算她不說明,一個能夠號令各國之間楚字商號的人,其勢力也非同一般。
“縈縈那邊我已經安排人暗中保護了,上京城可能平靜不了多久了,若要救他們出去,你必須盡快安排,否則”楚蕎認真說道。
她隻希望能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能夠讓鳳家的人安全離開上京,不必與宸親王府正麵為敵,而且她也知道,一旦燕胤的身份暴光,隻怕燕皇和晁家都容不下他們。
“我知道。”諸葛無塵道。
白二爺在洞口悲鬱地幾欲撞牆,好不容易見了麵,怎麽說得盡是別人的事,不是該來一段驚天動地的依依惜別嗎?
“時候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該啟程回蒼月了。”諸葛無塵起身道。
白二爺愣了,這就完了,他是發燒把腦子燒糊塗了嗎?
千裏迢迢跑這裏來,就為了在這裏說一堆廢話?
“好。”楚蕎起身,“你保重。”
諸葛無塵看到她緩緩轉身,頓時一個健步上前將她扣入懷中,感覺到她頓時一僵,說道,“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楚蕎被那熟悉溫暖的氣息所包圍,眼眶不由蘊了淚。
“阿蕎,你喜歡過我嗎?”
“喜歡過,真的喜歡過。”楚蕎哽咽著聲音說道,淚水悄然浸濕了他的衣襟。
她確實實是喜歡過這個男人,即便到如今,亦有著喜歡。
諸葛無塵聞言笑了,卻透著別樣的苦澀與落寞,“你喜歡過我,可是,你愛上了他。”
那喜歡,也僅僅隻是喜歡而已。
半晌,諸葛無塵放開她,道,“走吧。”
楚蕎轉身一步一步朝外走,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在門口停頓了半晌,一咬牙邁步出門。
諸葛無塵卻連忙追出了幾步,喚住她,“阿蕎!”
楚蕎背影一震,停下了腳步,卻不敢去看那雙滿懷沉痛的眼睛。
“阿蕎,如果如果他待你不好,如果有朝一日你離開了她,要來找我。”
楚蕎點了點頭,快步消失在茫茫夜色裏
“真是看錯你了,怎麽都不爭取一下?”白二爺爬出洞口,哀怨地歎道。
諸葛無塵卻隻怔怔地望著那濃濃的夜色,道,“她的幸福太來之不易,既然是她心中所愛,我不想讓她為難”
但願,那個人會真的待她好,不讓她受一絲委屈。
“好吧好吧,你仁慈你了不起,是不是可以起程回去了?”白二爺催促道。
然而,一人一鼠剛收拾完,一出門才發現,一身白衣清冷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外,夜色中目光冰冷如雪。
“左賢王,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