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前世姻緣(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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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那時候的小葉子隻沉浸在重逢的喜悅,全然不曾注意到來人眼中驚詫和疏離的神色,她是那樣滿懷喜悅和思念地撲到他的懷裏,貪婪地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以慰藉這三百多年望眼欲穿的相思之苦。
白止有些僵硬地任她賴在懷裏,沒有去抱她,也沒有推開,隻是眉眼間有些許為難的神色。
起碼,在他的印象中沒有誰敢這般在他麵前肆無忌憚,不顧禮法地賴在他懷裏
半晌,她仰起頭,紅紅的眼眶還泛著淚光,“小白,我一直很想你,你有想我嗎?”
白止低頭望了望她,麵容平靜,卻沒有說話。
她有些失落地望著他,覺得眼前的小白有些變了,卻又說不出是哪裏變了。
“你跟我來。”她自然地牽起他的手,拉著他朝海蕎園跑。
他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卻發覺她抓得是那樣緊,緊得恍似是怕他會溜走一樣,於是便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著跑,一直跑到了一大片海蕎園。
“你看,我每年都種了,一共種了三百一十七株。”她側頭望了望他,隨即又歎了歎氣道,“可是它們沒有一顆是開花的。”
他微微皺了皺眉,淡淡道,“海蕎本就不會開花。”
“可是你說過,海蕎花開的時候就會娶我,現在你還會娶我嗎?還要跟我成親嗎?”她緊張兮兮地望著他,緊緊抓著他的手不肯鬆開。
白止有些詫異地望了望她,似乎有些不明白她所說的話。
可是,他的沉默讓她緊張又害怕,紅著眼睛說道,“我真的很用心去種下它了,也很用心去照料她們了,可是它們總是不開花,我也沒有辦法”
白止沉默地凝望著一大片鬱鬱蔥蔥的海蕎樹,這小姑娘是有多傻,非要將一棵不會開花的樹種出花來。
可是,他已經忘了這小姑娘就是因為他的一句無心之語,在這裏種了三百一十七年的海蕎樹,隻等著花開,等著他歸來。
因為,早在他榮登神王之位,前塵種種都已經洗去。
今時今日,不過是因為追查青鬼王的行蹤才來到這裏,這傻傻的小姑娘大約是認錯人了。
他沒有說話,她卻自顧自地說道,“你再不回來娶我,我就要被父尊嫁給別人了,可是小白,我隻想嫁給你,隻想和你成親”
“好了,先別哭了。”他打斷她的話,對於這一口一句說著要嫁給他的小姑娘,實在又氣又無可奈何。
她很聽話地止住了眼淚,卻還是不放棄地問道,“那你還要跟我成親嗎?”
她是那樣地期盼著他能點頭答應,從此和他再也不分離。
他低眉靜靜地看著她,狹長的鳳眸掠過莫名的寒意,說道,“你當真是要與我成親?”
“嗯。”她連連點頭,她一直等著嫁給他,已經等了三百一十七個春夏秋冬,這份心意從未改變。
“那你的家人,會答應嗎?”他試探著問道。
她聞言有些皺起了眉頭,卻還是截然道,“我們一起去見父尊,我會求他答應的。”
父尊一直想要把她嫁給那商狐狸,肯定是不好說話的,但父尊卻也是極疼她的,所以隻要她誠心請求他,他也還是會答應的。
“是嗎。”他淡淡而笑,有種讓人不解的寒涼。
父尊?
她的父尊,應該就是這些年頻頻進犯神域的魔域之尊青鬼王。
“好,我跟你一起去見他。”他說道。
她愣了愣,隨即麵上洋溢起笑容,她想他是答應了要與她成親,以後要和她永遠在一起。
“再過兩個月就是父尊派人接我回去的日子,你會跟我一起回去見他吧。”她滿懷希冀地望著他,每一根心弦都被他的一舉一動牽動著。
“嗯,是該去見見。”他淡淡說道。
魔族屢屢進犯神域,而這個魔尊青鬼王卻始終不曾露過麵,他也該去好好拜會他的大敵。
白止留在了島上與她一等待著的去往魔宮,並告訴她,他不叫白止而叫白羽瞻,她自是歡喜地記下了,卻還是一直叫著他小白。
之後,不知他是用了什麽法子,她某一天醒來竟看到滿園的海蕎都開出了花,美得如同仙境。
她想,海蕎花開,她的愛情也隨著一起開花了。
可是,她卻不曾知道,有些東西即便開花了,也不一定會結出果實。
孤島上的生活因為他的歸來,一切都變得多姿多彩起來,他多數時候是不說話的,於是說話的便隻有她,她講著他走以後在這裏發生的許多事,然而每一件事的最後,總是關於她的等待與思念。
他起先隻是聽著,漸漸地聽著聽著,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似是有什麽愁緒壓在了他的心頭。
於是,她便不再說了,不想看到他那樣皺著眉頭的樣子。
她依舊會經常到海裏玩耍,會從海底帶回漂亮的珊瑚給他看,會在海裏為他唱起天簌般的歌聲
可是,離父尊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她發現小白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心中便不由開始害怕起來,害怕他反悔了,不要跟她成親了,然後一走了之。
“小白,你還是沒有辦法喜歡小葉子嗎?”她問道。
他還是一如繼往的沒有回答。
從三百一十七年前的相遇,到這三百一十七年後的重逢,她喜歡著他,等待著他,想要嫁給他,而這個人卻是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喜不喜她。
終於,前來接她回魔宮的人來了,小白雖然還是沒有說喜歡她,卻也跟著她一起回了魔宮去見父尊。
她將小白帶到父尊麵前,堅定地說出自己的心願,她要嫁給這個人,除了他以外的人誰都不嫁。
父尊早就認定了商狐狸這個女婿,一氣之下要將她給關了半個月,最後還是拗不過她的乞求,著令魔宮上下為他們操辦婚事。
父尊唯恐婚禮會出亂子,特意向商容和青丘狐族隱瞞了這個消息,決定先斬後奏讓她和小白成婚之後,再去找青丘帝君說退婚之事。
她想,這世上再沒有哪個父親會這樣縱容自己的女兒了。
魔宮上下緊鑼密鼓籌備婚禮,她想著自己即將要嫁給這個讓她等了三百年的男子,從此永遠和他在一起,一顆心便不由溢滿了喜悅和幸福。
眼看著婚期越來越近,楚蕎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裏,不想再去看到後麵發生的慘劇。
雖然,她並不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麽,可是她心中強烈的不安和恐懼告訴她,不想再去經曆那一天發生的事
她想要從這裏掙脫出去,卻終究徒勞無功。
最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一切按照最初軌跡,又一次上演
因為她之前向父尊念叨起人間夫妻成婚的情景,於是大婚的所有事都是依照著人間成婚安排的,隻是魔族從未有人這般成過婚,所以婚禮上的一切父尊讓人一再排練,勢必要讓他的女兒歡歡喜喜地嫁出去。
魔宮上下布置得喜氣洋洋,她跟著去學想要剪出個喜字,結果從未使過剪刀的她,一剪刀下去便險些剪掉了手指頭。
不過,幸好魔族中人複原快,若真是一般人,她想她那手大致也就要廢掉了。
小白偶然經過看到她挫敗地瞪著一桌紅紙,默然坐在了邊上,拿起剪刀轉眼功夫便給她剪好一個大紅喜字,她立即拍手叫好,“再剪一個,再剪一個。”
他抬頭望了望她,修長如玉的修指握著剪刀動作優美流暢,轉眼之間便給她剪好了一堆準備走人。
她一把將人拉住,笑嘻嘻地說道,“可不可以再剪個別的?”
“什麽?”小白難得地好說話。
她歡喜地指了指自己,滿臉希冀地說道,“你剪一個小葉子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低手拿著剪刀幾番動作之下,便將剪好的東西遞給她,“好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看到栩栩如生的鮫人立即眉開眼笑,寶貝似地收起來,傾身笑著吻上他的臉,“小白,你真好。”
白止擰眉瞪了她一眼,放下剪刀便快步走開了,她連忙快步跟了過去,“小白,你生氣了嗎?”
他頭也不回地走著,根本不去看她。
她不由有些皺了眉頭,上次她親了他,他也是這個樣子,現在又是這個樣子。
“要不,你親回去?”她笑嘻嘻地跟著他說道,“我不會生氣的。”
“別跟著我。”他瞪了她一眼,快步從她眼前消失了。
她覺得自己是犯錯誤了,經過一天的自我反省之後,晚上尋到他房間,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小白,我發誓,我不會再在我們成親之前親你了。”
他瞪得愈發凶狠了,甚至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最後又無奈歎了歎氣,掃了一眼她的手,隨口問道,“手好了?”
她立即喜笑顏開地伸出手,道,“都好了,小傷而已,雖然開始還是有點疼。”
他望了一眼,沒有再說話。
她想了想,挨著他坐下問道,“小白,我是魔族中人,你會怕我,討厭我,不喜歡我嗎?”
父尊告訴她,外麵的人都不喜歡魔族中人,她不知道小白是不是因此而不那麽喜歡她。
他聞言側頭望著她,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
她深深吸了口氣,一掃心頭陰霾,笑著說道,“我從來沒有害過人的,以後也不會,我不會洗衣服做飯,不會很多東西,但我以後會學會的”
白止沉默,隻是看著她的目光不再如往昔淡漠疏離,多了幾分無奈的溫柔和疼惜。
隻是,他此時並知那是什麽樣情感在心裏萌了芽,卻也從此開始了他們千年的糾纏不休
大婚當日,魔宮上下熱鬧非凡,父尊一直看著她梳妝打扮,看著她換上嫁衣,他說小白喜歡她,沒有她喜歡小白那麽多,以後少不得受委屈。
父尊想她嫁給青丘的商狐狸,隻是想著商狐狸喜歡她,青丘狐族又是他的摯交,她嫁過去不會受委屈。
可是,她卻堅持嫁給她喜歡的那一個,孰不知自己的任性而為,竟為魔宮上下帶來了滅頂之災。
父尊親手為她戴上了鳳冠,方才前往大殿去招呼賓客。
她在房中緊張又歡喜地等著她心愛的男子過來迎親,然而等了很久很久,他都沒有過來接她
直到整座魔宮大殿一陣劇烈的晃動,她方才心懷不安地尋了出去,隻是當她走進魔宮大殿的時候,被眼前的一切震得腦中一片空白。
魔宮上下的賓客或被重傷,或已被打得灰飛煙滅,而她一心要嫁的那個人,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三尺青鋒厲厲指著他被重傷的父尊
“小葉子,快走!”父尊遠遠地看到她,嘶聲吼道。
她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隻覺得自己是走進了一個殘酷的惡夢,怔怔地望著那個持劍對她唯一親人的男子。
她忽然發現,對於這個她喜歡了三百一十七年,一心想要嫁給他的男人,她從真正了解過他。
他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家在何方,不知道他從哪裏來
“你騙我?”沒有歇斯底裏地質問,她的聲音平靜得有些顫抖。
他微微側頭望向她,眸光有一瞬地閃爍,卻很快恢複了平靜淡漠,“我沒有。”
她無聲而笑。
是啊,他沒有騙她。
自始至終,都是她自己說喜歡他,說要嫁給她,也是她自己將他帶到了這裏,害了父尊,害了魔宮上下。
“神王,快些動手吧!”一人出聲提醒道。
青鬼王一直帶領魔域頻頻進犯神域,他們好不容混入魔域鏟除魔宮上下,隻要除掉青鬼王,魔域群龍無首,便也會安份下來了。
此時若是讓他得以逃脫,將來必然後患無窮。
她倏地回過神來,緊張地望向父尊,她不能讓她唯一的親人因為她的任性而死在這裏。
然而,她再快,也沒能快過他手中的劍,她飛快地過去想要將父尊拉開,卻隻能眼看著父尊在自己麵化為飛灰。
“啊”她崩潰地跪在地上,仰頭痛苦地嚎叫。
他看著痛苦的樣子,眸光變了變,甚是複雜。
半晌,她抬頭望向他,“就因為我們是魔族,你就一定殺了我們嗎?”
白止轉開眼,聲無波瀾,“魔就是魔,隻能殺,不能留。”
“好。”她緩緩站起身來,一身紅衣說不出的絕豔,“你既殺了他們,那便也殺了我吧!”
白止眉心一擰,握劍的手莫名顫了顫,卻沒能出手。
“我也是魔,不是嗎?”她直視著那雙深如寒潭的鳳眸,笑得淒清而嘲弄。
白止怔愣地望著她,也在這一刻猛然明白了自己這些日以來的不安和害怕,他害怕一切發生後,會麵對這樣的她。
可是,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這麽多年,死在他手下的魔成千上萬,但他從未有過麵對一個魔族中人這般的害怕,害怕看到她此刻冰冷決絕的目光。
她現出自己原形,長長地黑發拖曳在身後,迎著他手中的劍步上前去,“看到沒有,我也是魔,你也該殺了我,不是嗎?”
白止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一收手中仙劍,拂袖轉身道,“走!”
與他隨行的諸人不由愣了愣,望了望魔宮上下唯一幸存的女子,有些不明白。
“神王,這是青鬼王的女兒,不能留下禍患。”
白止淡淡地掃了一眼便沒有人再敢多問,跟著他一道離開魔宮。
他們剛走出不遠,魔宮的方向便傳出震耳欲聾的倒塌聲,白止回頭隻看到那座聳立在崖頂的魔宮大殿緩緩坍塌下去。
“你們先走。”說罷,人已經又折了回去。
一身紅衣的女子孑然一身地走在魔宮外的山崖,下麵是溶岩飛濺的岩流河,她站在崖邊閉上眼睛,傾身朝著那紅火的岩河中墜落而去
她以為,在這裏便可以結束一切,讓這炙熱地岩河融化她的生命,融化她的愚蠢,融化她這可笑又可悲的愛情
然而,她並不知身後已有人翩然而至,將她拉離了死亡的深淵,卻也帶入了另一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