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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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女孩子當中,朱玲算是比較溫和的,阿紅與葉欣,一個尖刻,一個蠻橫,誰也不讓誰,一旦吵起來便沒完沒了。不管誰落了下風,都以我作為擋箭牌,立馬可以扭轉形勢,至少能夠立於不敗之地。

    最難受的莫過於我,不能勸慰,無法偏幫,隨隨便便說一句話,都會被人當刀劍使喚,傷了別人,甚至傷了我自己。

    而且,還有個麵子問題。剛才萬方成不在,三個女孩子輪番交戰,還算是內部矛盾,很多事情雖然聽來很尷尬,但隻要沒人尋死覓活,我便死豬不怕開水燙,一直保持沉默不語。現在多了個外人萬方成,我就成了被他笑話的焦點了。

    大俠尚未做成,倒惹了一身風流債,起了糾紛卻無能力擺平,又無處躲藏。

    我隻好顧左右而言它,盡量把話題往別的地方引,趁三個女孩子停嘴的間隙,我問萬方成:“萬老板,你準備怎麽處置葉欣?”

    萬方成淡淡地說:“我不能容忍一個背地裏對我生命產生威脅的人,否則,我就活不到今天,此後也很難活下去。”

    我說:“你殺了她,咱倆就是仇人了,最好連我一起殺掉。”

    萬方成:“王兄弟,坦白說,我很佩服你。現在我掌控了這裏的生殺大權,而你卻為了一個隻見過兩回的小姑娘,隨隨便便就與我翻臉。”

    我笑道:“就因為一切都掌握在你手裏,我沒什麽資本與你談判,所以隻能跟你徹底翻臉了,反正我現在活著跟死掉也沒什麽區別。”

    萬方成歎道:“破罐子破摔,聽上去卻又合情合理。你有沒有想過別的解決方案?”

    我笑道:“本來我打算掩蓋葉欣的內應身份,先讓她置身事外,認為如此一來你可能就沒有殺我們三個的理由。可是現在,什麽都暴露了,解決方案就隻有兩個:一是將我們全殺了,二是將我們全放了。”

    萬方成歎道:“王兄弟,你給了我一個極大的難題。”

    我歎道:“一點都不難,隻不過你動動手指頭的事。這種事你以前幹過無數次,不是嗎?”

    萬方成說:“作為一個男人,我能理解的是,女人不可或缺,但我無法理解,你為什麽要為她們舍生忘死?如果是因為過度迷戀,就證明你還沒成熟,假如是一種所謂的俠義心腸在作祟,就說明你智慧不高。”

    我說:“也許是過度迷戀和俠義心腸雙重作用的結果。而且,幼稚與愚笨,兩者往往交織在一起,相輔相成,難分彼此。”

    萬方成歎道:“年輕人,我知道這些說教不會起作用,但我仍然想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你可以一個人離開,其他三人留下,然後,所有罪惡都由我來承擔。”

    我歎道:“我一向不喜歡接受別人給的機會。萬老板你是過來人,應該能告訴我一個簡單的道理:人一生的努力,其實就是在爭取自己選擇的權利。”

    萬方成笑道:“你這算是給我說教嗎?”

    我笑道:“見笑見笑。”

    萬方成收起笑容,淡淡地說:“王兄弟,假如我必須殺掉這三個女孩,你也得先活著,才有機會找我報仇,不是嗎?你死了,什麽愛恨情仇都沒有意義了。”

    我說:“萬老板,其實咱倆的交情沒那麽深,你昨天所說的合作,根本就沒有開始。按常理推斷,你完全可以不必給我機會,剛才連門都可以不用打開,直接把我們射殺在這間黑屋子裏。”

    萬方成說:“我沒有這麽做,並不表示你可以有恃無恐。”

    我說:“你找我來的初衷,也許真的是想增強自己的實力,對抗整個江湖。但事若不諧,你要殺我,就有很多禁忌。”

    萬方成:“哦?是嗎?說說看。”

    我說:“按你的說法,各路江湖人物殺到秀水鎮,目標是我,當然還有你。昨天我進入萬方客棧,現在外麵肯定有很多人知道了,如果我就此消失不見,所有江湖高手都會認為,你得到了那件所謂的東西,或者說達到了某種目的,然後把我殺掉滅口。”

    萬方成:“如此一來,所有的江湖高手,就把目光轉向我一個人。我成了眾矢之的,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難逃滅亡的命運了。”

    我笑道:“這難道不是你一直想給我生路的深層原因嗎?”

    萬方成:“這也是你有恃無恐、跟我談判的資本?”

    我說:“在這裏我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出去我仍然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因為我武功沒有完全恢複。我能夠做的,隻能是盡量把你萬老板拉下水,如果你還想過點安心日子,殺我時就會有所顧忌。”

    萬方成歎道:“年輕人,什麽時候學會這種流氓行徑?”

    我說:“還有更流氓的。這裏的三個女孩子如果有任何損傷,就算我活著出去了,也要向天下人宣揚,那個盒子已經被你得到,而且已經被你打開。對江湖人物而言,這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你還是會成為大眾的焦點,想要保住你的性命地位和秀水鎮上的一切,恐怕很難。”

    萬方成長歎:“你還真讓我騎虎難下。可是,你就不怕把我逼急了,最終玉石俱焚?”

    我說:“萬老板,我並不想逼你。隻要你能讓這三個女孩子全身離開,我可以繼續留下,跟你談合作保命之事,對你我都有好處,就算你不讓我留下,到了外麵,我也絕口不提神秘盒子之事。江湖人物的目標仍然是我,而你,至少壓力沒那麽大。”

    萬方成問:“王兄弟,你對這三個女孩子真有足夠的了解嗎?知不知道她們來自外麵不同的勢力,都懷著各自神秘的使命?放了她們,對你我生命都將產生威脅。”

    我歎道:“實話說,我對她們了解得不多,但這對我而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都為了我而甘冒生命危險來到這裏,所以,無論如何,我不能丟下她們獨自偷生。”

    萬方成道:“感情用事,還自以為充滿俠義精神。許多年以後你就會知道,你其實是在犯傻。”

    我說:“人生在世,總要傻幾回。都像你萬老板一樣,永遠活得那麽精明,又有什麽人生樂趣呢?”

    萬方成陷入沉默,良久之後才歎道:“王兄弟,你一身驚人武功,本應在江湖上揚名立萬,至少可以瀟灑自如,可你現在卻身受重傷再加無名劇毒,搞得朝不保夕,有沒有想過,這一切也許是因為你自身那股傻勁造成的?”

    我長歎道:“個性決定命運,我也曾經自責過,但是,你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又能有什麽辦法?”

    沉默許久的阿紅,這時終於找到機會插嘴了:“本性難移,這點倒是真的,我深有感觸,可你是不是在內心自責過,就值得懷疑。在我看來,你是樂此不疲吧?”

    很顯然,阿紅與萬方成說的並不是同一個意思,她仍然把焦點集中在我的用情不專上麵,一旦抓住機會,就要數落嘲諷一番。我並不承認對她已忘情,但又無法反駁她說得不對。實際上,我當初被朱玲的柔情俘虜,內心並沒減少對阿紅的愛,同樣,我與葉欣激情之時,朱玲與阿紅在心中的重量也沒有減輕。

    我的感覺是,愛情就像大山深處一眼清泉,無論你舀去多少勺,都不會降低它的水位,也無損它的純潔。

    但是,我心裏清楚,這個理論是不能作為自己辯護的理由的。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三個女孩子同時陷入狂亂狀態,比萬方成動怒殺人更麻煩。我就算有翻江倒海的口才,此時也最好選擇閉嘴。

    朱玲也不忘奚落我:“你的本性,就是隨時隨地心花怒放。怪不得當初上官飛鷹一掌沒把你震死,原來你的心本就分成很多塊,而且不在同一個地方。”

    朱玲說話沒葉欣那麽直接,也不像阿紅般尖酸刻薄,她曾經通俗地罵我是“花心大蘿卜”,現在以“心花怒放”形容我花心、見色起意,含蓄而又文雅,她就是這麽一個人,罵人不重樣,而且還有藝術性,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暴戾之氣。

    葉欣坐在房間門口笑道:“王大俠,你昨晚費了多大的勁才抵擋住我的誘惑啊,不但精神上受折磨,**上還挨了我一劍。可是呢,你心中藏著的這兩位姐姐,似乎不怎麽領情,不分場合,不看形勢,一旦逮著機會就向你問罪。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既冤屈又後悔?”

    我心想,不分場合、不看形勢的又何止她們兩個?你還不是一樣不願錯過任何一場熱鬧,有插嘴的機會,你必定要發聲。其實你心裏清楚得很,我既不覺得冤屈,也不後悔,隻是無話可說而已。

    萬方成淡淡地笑道:“王兄弟,其實我從心底是羨慕你的。”

    我笑道:“萬老板,殺我還是放我,就在你一句話,取笑我就不必了吧?”

    萬方成:“不是取笑你。這三個女孩子甘冒生命危險來到這裏,就算目的不怎麽純粹,客觀上主要還是為了救你,可是,在發現你用情不專之後,她們雖然對你百般不滿和奚落,卻自始至終沒有一句後悔的話。而且,身處險境,話語中也沒有任何恐懼感,明顯是心甘情願與你同生共死了。”

    我一時不知如何答話,但心中暖洋洋的。

    萬方成歎口氣繼續說:“我就算不再年輕,現在也知道無法勸你獨自離開了。”

    頓了一頓,終於揮揮手說:

    “你帶著她們三個一起離開吧。”

    我一聽大喜,沒想到萬方成這麽容易就把我們放了,無論是什麽原因讓他改變主意,我都心存感激:“多謝萬老板成全。”

    萬方成不答話,走到一道牆邊伸手按了幾下,束住阿紅和朱玲的鐵網同時鬆開,慢慢地攤平。我順勢走近朱玲,本想一下把她抱住,手伸到中途又停住了,因為除了萬方成,還有阿紅和葉欣四隻眼睛在看著這一切,我就算再忘情,也不能不顧別人的感受。

    所以我最終隻是拉了拉朱玲的手,眼睛的餘光觀察了一下阿紅和葉欣,她們正半是嘲諷半是凶惡地看著我們兩個。我便沒有再進一步的舉動。

    空中還掉下另一張鐵網,剛好攤開在葉欣的正前方,她毫不猶豫地踏了上去。然後,三張鐵網向正中間聚攏,最後靠在一起。

    萬方成下令:“四個人都站在王兄弟的鐵網上,我送你們從入口處離開。記住,在黑暗中不可亂伸手腳,不能亂動刀劍,乖乖地呆著,否則,你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們依言站到同一張鐵網上,沒再說話,此時再說什麽都是多餘,靜靜地等著萬方成操作按扭,送我們盡快離開這個黑暗地方。

    萬方成卻不急於操作機關,向前兩步,對我說:“王兄弟,在你離開之前,我還有幾句話說。”

    我雙手抱拳:“萬老板還有何話盡管說。”

    萬方成:“我本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跟你的交情也確實不太深,放了你們,並非看在你的麵子上。另外,你剛才威脅我的理由,其實並不充分,起不到嚇阻我的作用,因為外麵所有的高手以我們兩人為目標,或者以我一人為目標,隻要你我沒有聯手,對我而言區別並不大。所以,這也不是我放你們的原因。”

    我一時很奇怪,問:“那麽,萬老板放了我們四個,另有重要原因?”

    萬方成:“的確如此。否則你們早已與下麵的骷髏為伍了。”

    我說:“這個原因,能否見告?”

    萬方成:“剛才天未亮之時,有一個人到我住處,要求我不能動你一根毫毛。”

    這個原因聽上去很離譜,我心中一片茫然。

    當然,如果我知道現在外麵發生了更加離譜的事,無論如何都不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