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老母親的信之後，鄭芝龍又詢問了鄭安，確認官軍的確沒有動粗，老母親目前一切平安之後，鄭芝龍陷入了沉默之中。

    老母親信中說的很明白，朝廷統一天下大勢不可逆轉，不可抵擋。官軍火器犀利凶猛，鄭家軍根本不是對手。英國人異族之人，狼子野心，更是靠不住。

    若能趁著如今局麵還不算徹底糜爛，還沒有徹底得罪朝廷之前投降，興許還能保住鄭家老小平安富貴，最不濟還能免除滅族的命運。

    可若是執迷不悟繼續與朝廷對抗下去，那絕對難逃抄家滅族之厄運。

    若是別人敢這麽跟他說的話，鄭芝龍絕對不會客氣的，甚至有可能當場讓人推出去砍了。

    可是老母親的親筆書信當麵，說的又都是事實，而且還是剛剛證明了的殘酷事實，這讓他不得不去思考決斷了。

    建寧城一日不到就陷落了，如果官軍攻打福州的話自己又能擋住幾日呢？

    雖然之前他的確生出過一些逐鹿天下的野心，但是很快在殘酷的事實麵前清醒了過來。

    他現在很明白，自己並沒有逐鹿天下的能力，也沒有那個實力。

    朝廷重新一統天下確實是勢不可擋。

    至於說英國人，他從心底就沒真正相信過，大家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而且兒子鄭森私下聯絡大衛，英軍擅自出動的事情他也已經知曉了。

    這件事讓他很是憤怒，但是因為牽扯到兒子鄭森，而且大衛親自帶兵出去的緣故，他一直隱忍不發，但是心中卻是徹底對英國人產生了嫌惡和防備之心。

    不過到現在還沒有傳來英國人獲勝的消息，甚至就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反而是官軍突然襲擊了建寧城，這已經讓他感覺到英國人凶多吉少了。

    而且官軍能夠突然出現在建寧城外，攻勢如此凶猛，還能有餘力在半路設伏，顯然朝廷已經悄無聲息的增兵了，而自己這邊卻一無所知，這讓鄭芝龍更感到一陣心慌。

    朝廷的動作太快了，快到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所以，現在英國人是指望不上了，剩下那兩萬英軍不僅不能再依靠，反而還要對他們多加防備了，以免這些家夥渾水摸魚。

    鄭芝龍在心中快速的盤算衡量著，來回的踱著步子，鄭安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老爺。

    他現在可還等著給官軍那邊回信呢，官軍那位年輕將軍可說了，若是等不到回信，那就當鄭芝龍是拒不投降，不日大軍就要兵臨福州城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安的眼睛都被鄭芝龍給晃花了，這才忍不住小心翼翼的低聲道：“老爺，老爺，您看……”

    鄭芝龍這才清醒過來，察覺到自己思考的太久了，都差點忘了這一茬。

    他定定神，緩緩道：“我這就寫回信，你先去吃點東西，我會派人送你回去。”

    鄭安如釋重負，急忙告退。

    鄭芝龍腳步沉重的走到書案後麵，拿起毛筆蘸上墨，對著麵前的空白信箋卻是遲遲無法落筆。

    若要他就此投降朝廷，交出自己辛辛苦苦幾十年打下來的一切，他實在很不甘心。

    可是如果他不投降，或者說故意敷衍的話，一定會激怒朝廷，到時候官軍大軍壓境的時候，恐怕第一個保不住的就是自己的老母親了。

    鄭芝龍此時左右為難，手中的毛筆如有千鈞之重，久久無法決斷。

    思慮良久之後，他手中的筆終於落到了信箋上。

    等到寫完回信之後，鄭芝龍重重的靠在了椅背上，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好像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一樣。

    他這輩子都沒麵臨過這麽艱難的抉擇了。

    本來以為到了自己如今這個地位，已經擁有了足夠的與別人平等對話的籌碼，可是今天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幼稚的可笑。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自己要麽能夠席卷天下麵南而坐，要麽徹底拋卻功名利祿當一個田舍翁，根本就沒有什麽中間選擇。

    所有做出中間選擇的人最終的結果都是零落成泥碾作塵，成為別人上位的踏腳石而已。

    他不想做別人的踏腳石，但是也更不願意做一個無權無勢的田舍翁。

    他不甘心自己親手掙來的這一切就要全部拱手交出去，所以他最終決定還是要爭一爭，為自己這些人的打拚爭一個回報出來。

    他可以忍受權力的縮小，但是卻不能忍受手中無權。

    所以，他打算談判，來探明朝廷那位的真正底線所在。

    用火漆封好信封，蓋上自己的印鑒，鄭芝龍這才叫來鄭安，鄭重的吩咐道：“你回去告訴阿母，就說我一定不會讓她老人家失望的，請他老人家放寬心。”

    看著鄭安的背影，鄭芝龍長長出了一口氣。

    現在，信送出去了，他還要做一些該做的事情來表明自己的誠意。

    “來人，讓所有管事的全部來我這裏議事。”鄭芝龍沉聲對管家吩咐道。

    不多時，鄭芝龍手下所有有話語權的大小頭目都過來了，除了鄭宏魁以及個別還在海上值守的人。

    眾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不安，畢竟建寧城逃回了那麽多的潰兵，想瞞也瞞不住了。

    議事廳之中的氣壓有點低，而且好多年沒有聚集的這麽齊了，從這個陣仗來看，今天要商議的事情都小不了。

    眾人在竊竊私語的時候，鄭芝龍黑著臉走了進來，坐在了主位上，目光從眾人臉上掃視過一遍之後，場麵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他，等著他開口。

    “各位兄弟，建寧城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我也不瞞大家，我阿母陷在官軍手中了，老三也被官軍給抓住了。”

    鄭芝龍開門見山，毫不隱瞞的道。

    雖然大家都知道建寧城出事了，可是聽到鄭芝龍這麽一說也都是大吃一驚，臉上都露出震驚的神情，一時間嘩聲四起。

    誰都知道鄭芝龍是個大孝子，眼下老母親落入了官軍手中，這位爺打算怎麽做呢？這是所有人都最關心的問題。

    “官軍派人來勸降，今天請大家過來就是想問問大家的意見。”鄭芝龍這時候神情已經平靜了下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鄭芝龍做大事的事情都是非常平靜的。

    眾人一時間麵麵相覷，你看我，我看你，誰都不願意先說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