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鷹衛，英國公眼裏的那抹複雜情緒更幽深了一些，不但深深看了潘家銘一眼，還不露聲色地瞥了一下潘如燁父子的神色。
    兩日前老大告訴他外麵許多人都在議論鷹衛的厲害，羨慕潘家能夠擁有這麽一隻連皇家都重視的暗衛。
    他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鬱悶地腹誹鷹衛再厲害又有什麽用，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兒。看著潘如燁欲言又止的模樣才猛然間醒悟：老大的意思是鷹衛已經回到潘家，這次二小子能夠不聲不響破了鹽稅貪墨案並暗度陳倉運回贓款就是鷹衛幹的
    太過震驚的英國公當時就癱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也是，皇上那麽重視鹽稅案，不但派了小黑臉去，肯定也出動了龍衛，卻都一無所獲。潘家銘再怎麽藏拙如今發揮出真本事，或者蕭峰再怎麽輔佐有力，這倆初出茅廬的小子出去轉一趟就能如此輕鬆地找到巨額贓款
    呃，按皇上透露給他的意思，還有賬本等證物。最重要的是，那些東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悄不楞登地潛回京城。是皇上派了不少龍衛跟著二小子出去，還是，真的如老大所暗示，鷹衛早已回到潘家，而且在二小子手中怎麽可能
    冰兒死的時候，二小子才多大而且意外來的那麽突然，冰兒怎麽可能預先做了準備將鷹衛傳給二小子還是當時有鷹衛在身邊他做了交代有鷹衛在又怎麽可能讓意外發生難道是鷹衛在冰兒斷氣前及時趕到
    國公爺想到這就感覺一陣刺骨的寒冷，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做人得有多失敗老爹看不上他，毫不留情地跨過他直接將鷹衛交給他兒子，然後他兒子還是看不上他，臨死前跨過他將鷹衛交給他年僅七歲的孫子。
    至於別的，英國公倒是不會誤會潘如冰什麽，那個唯一的嫡子自小就是他老爹親自教養的，在家族觀念和大局觀上無可挑剔。他從來都承認，他自己教養出來的潘如燁同老爹寄予厚望的潘如冰相比，無論是格局還是能力，都差了太呃不少。
    尤其近大半年來，他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老大的不安、躁動、和對二小子的不忿，隻因為二小子越發出息了
    捧殺、養廢、藏拙自保老黑臉和張胡子張大學士最近拐彎抹角明裏暗裏提醒的那些字眼一個個地蹦出來敲擊著他的神經，生生地疼。他是能力平平沒有什麽建樹，但不蠢，就算別人不提醒，他也不是沒有感覺的，隻能怪自己前些年對嫡孫失望動了換繼承人的念頭，給到大房太多希望，如今見二小子出息了便容不下了。無論如何，說大房一開始就居心叵測捧殺二小子，他是絕對不相信的。隻是，張胡子說的對，今後要拘著點大房，讓他們收斂不該有的心思很有必要。如今英國公府注定是二小子的，嫡子嫡孫有出息，誰又會讓庶房掌家冰兒活著的時候，他可從來沒有別的心思。他是憐惜大房，但更看重家族傳承和祖宗留下的基業。
    至於鷹衛，若是真的早已回到二小子手上，雖然他確實有點心寒嫡孫子對他的隱瞞和防備，但更慶幸潘家最大的這個助力沒有在他手上丟失，他百年後不會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如果說最初聽到潘如燁那番話時他是從震驚、不敢置信到憤怒和不滿，經過這兩日的種種思量，而今卻真的隻剩下祁求了，祁求鷹衛確實在潘家銘手上，確實回到了英國公府。
    其它更多的，英國公感覺很無力啊他可沒有老大那麽天真，鷹衛在沒在二小子手上，別人不知道，皇上能不知道嗎二小子若是真的帶著鷹衛正在為皇上做事，他跑出來跟孫子搶鷹衛，想幹什麽皇上能不多想也沒那個必要不是他老了，庶長子能力和格局都不夠，錦小子且不說能力如何，僅現在藏域國駙馬的身份就不可能讓他接手鷹衛，隻有越發能幹的二小子名正言順。
    早做好心理準備等著祖父質疑和套問的潘家銘猝不及防見又被祖父慈愛了一把，更沒想到轉眼間祖父腦袋裏已是千回百轉、感慨萬千。
    “不辛苦不辛苦，”潘家銘正準備習慣性地唱戲編台詞，抬眼間卻撞上祖父參雜了一點兒複雜但仍然殷切的欣慰眼神，生生地將那句“遊山玩水還能撿個大功勞”吞進肚裏，正正經經回答到：“一路上倒是增長了不少見聞。劉守備和他手下那些將士很英勇，孫兒和蕭峰半點兒沒傷著。”
    “好孩子，”英國公越發笑容滿麵，“不枉皇上對你的用心栽培。你長大了，祖父放心了，一會兒去給你爹娘燒柱香，你爹娘在天有靈也該放心了。”
    “是，”潘家銘恭恭敬敬道，“第一次出遠門，是要給爹娘報個平安。”祖父這話什麽意思放心將英國公府交給他了嗎，還是放心鷹衛在他手上大房還沒來得及挑撥進言祖父沒有氣他私藏鷹衛居心不良亦或者，那兩父子要來個突然襲擊攻其不備
    不僅潘家銘疑惑，潘如燁夫妻也是著急了。放心放心個鬼他孫子都不把他放在眼裏，他這個國公爺不覺得窩囊沒麵子老爺子這是在出軟招還是讓死小子放鬆警惕然後突然襲擊
    “好，好，”被自家兒孫陰謀化的英國公卻是因為嫡孫子的回答更加欣喜地直點頭，暗忖：果然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二小子越發穩重成熟了，如今哪裏還有半點不靠譜的影子罷了罷了，他這麽大年紀也該享福了，以後凡事睜隻眼閉隻眼，空閑了同老夥計們聽聽戲下下棋侃侃大山，輕鬆不受累反正有皇後在，有皇上盯著，二小子差不了
    “趕了大半月路，就算年輕也不輕鬆，”決定放手做逍遙老祖宗的英國公越發體貼周到，“一家人什麽時候都能聚，你們倆還是去洗漱洗漱鬆快一下，然後陪你們祖母一起用飯，好好聊聊。你們這趟出門啊，你們祖母可是跟著擔憂了好幾日，連小五兒都吃不香睡不甜。”那段時間府外各種傳言傳進來，好在他悄悄告訴夫人二小子早已將東西送進京，身邊又有四條二筒、甚至龍衛保護，出不了問題，否則老婆子定然要擔憂出毛病來。唉，他們都老了啊
    “可不是”老夫人笑道，“千華院那邊早都準備好了，就估摸著皇上和娘娘會很快放你們出宮，一路風塵的哪有在府裏自在舒適”大半輩子過去了，老家夥總算是靠譜了一回每次銘兒回來都要被這些人聒噪一番，銘兒不煩，她都煩了
    “爹，您”
    “二弟，你”
    “二哥，我”
    三個急切的聲音不約而同地傳來，又被國公爺的一個掃眼同時打住，分別來自潘如燁、潘家錦、和潘舒穎。
    潘如燁父子自然是著急於確定鷹衛的下落，此時本是最佳時機，錯過了，他們要等到什麽時候尤其潘家錦，很快他就要送親去藏域國了，這事不確定他哪裏安得下心太子也等著消息呢。
    潘舒穎則是要跟潘家銘談相公的差事，潘家銘立了這麽一大功，此時趁熱打鐵向皇上說情，皇上哪有不給麵子的最重要的是，這會兒潘家銘心情好，正膨脹著呢，也應該好說話不是祖父若是再隨口幫襯一句，什麽問題都解決了祖父最喜歡的就是“一家人互相幫持”。
    深刻了解這些人的潘家銘對他們的手段自然是不懼的，但是既然老爺子和老夫人發話了，能少惡心一些何樂而不為有跟他們打嘴仗的時間還不如同祖母和妹妹說說話。雖然不清楚老爺子為什麽沒有“關心”一下鷹衛，但是隻要老爺子不發難，他還是很願意在老爺子麵前表現正常一些，做一個改邪歸正的、爭氣的乖孫子。今天注意一看，老爺子確實老了，能孝順他還是多孝順一些吧，百善孝為先。
    “多謝祖父祖母體恤，”潘家銘才不管某些人欲語不能的不甘，同蕭峰齊齊告退，“我們一路上買了一些土特產和新奇玩意，晚點讓人送去祖父祖母的院子。哦，各房多多少少都有一點，莫急哈。”
    蕭峰暗自叫好，真是銘世子風格的毒舌，傷人不見血一句話就將剛才某三位的欲語還休定義為急於索要東西吃相難看了，嗬嗬，不過以前經常上演這樣的難看吃相就是，也沒冤枉他們。
    “行了，有什麽話什麽時候不能說就急在這一時”英國公又低吼一句喝止住了某些見潘家銘二人攜老夫人和潘舒靈溫馨離開又急著想開口的人。“給二小子接風洗塵也接了，該當差的回去當差，該做什麽做什麽，不要都杵在這你你我我的，老大你跟我到書房來一下。”鷹衛丟失本來就是對外保密的事，如果二小子確實找回了鷹衛早晚會對他有個交代，還是讓老大一房死心的好，反正這許多年他們不也找了還不是一無所獲，無能為力命裏無時莫強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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