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湖。

    岸上枝幹嶙峋的榆樹林銀裝素裹，隻有黑色樹幹裸露在外，遠看像是水墨丹青。而榆樹林間的小木屋基本已經被雪遮住。

    小仙子佩瑤到六十裏外的鎮上買了調料、送木炭、帶骨鹿肩肉，用石頭在小屋壘起簡易灶台，此時正在烤肉。

    她半蹲在旁邊用樹枝撥火，臉頰被灼的微紅，還粘了些鬆木炭的細灰，但認真的神情卻讓少女容貌的她平添了一種女人的風韻。

    女人……

    這詞絕不單指性別，它有一層溫和柔善的韻味。

    半晌她才起身，捧起窗台的上落雪搓了搓手上油膩，似乎是怕墨非笑話，動作極其輕微。

    這些小細節墨非看在眼裏，小仙子一舉一動都像透著別樣風情，那種風情韻味像微弱電流般湧過他的頭皮，有些癢。

    當她向他走過來時，他忽然笑起來。

    “笑什麽嘛？”佩瑤也跟著笑。

    沒什麽，墨非搖頭。

    然後從草席上抽出一根茅草在兩手間拉扯，佩瑤緊挨著他坐下，手指一敲，把那根茅草給敲斷了。

    兩人沒有再說話，這時炭火蒸起來的熱氣把屋頂積雪烘化，吧嗒吧嗒往下滴水，反而襯的越發靜謐。

    佩瑤忽然哼起歌，那歌不是天庭的雅樂華章，而是未成仙前學到的先秦歌謠。

    天地一色，婉轉的歌聲在榆樹林漫動。

    好久沒有這麽平和寧靜。

    墨非長舒出一口氣，像是自天庭禍亂到現在所有的疲憊吐出來，頓時覺著輕鬆許多……這是小仙子佩瑤用十分心思營造出的氛圍。

    但這種輕鬆沒有持續多久。

    嗡的一聲鳴顫打斷了佩瑤的歌聲，隨後兩輪“十二劫諸天輪”從墨非袖口自動飛出，懸浮在半空中有韻律地震動著。

    “這怎麽回事？”墨非目向十二劫諸天輪。

    兩輪十二劫諸天輪，一上一下，呈相反方向轉動，很像是現代社會手機的無線技術。

    墨非無法用仙術控製這東西，也猜不出為何會發生異動，隻是走過去又將這東西收進了袖子裏，回來跟佩瑤並肩坐下。

    佩瑤道：“咱們要去找找古天庭麽？”

    “我現在還搞不清楚十二劫諸天輪怎麽用，以後再說。”

    “哦……啊我該給鹿肉上刷蜂蜜跟調料。”嗅到鹿肉香氣，佩瑤慌忙起身去調味。

    都沒有把十二劫諸天輪的事兒放在心上。

    ……

    斜月三星洞。

    菩提祖師今日沒有升壇說法，獨自在房中篆刻著述。

    此時毛筆已經發明出來，但他還是習慣用角刀在竹簡上雕刻，就像是執著於傳統技藝的老藝人。

    一卷竹簡篆刻完，手上、衣袍已經全是竹子碎屑，起身抖了抖到桌前喝完兩杯茶，他專注的神色才逐漸舒緩，慢悠悠地舒著氣。

    菩提祖師的心裏頗為欣慰——因為葛飛。

    對於這位跟著自己二百年，仙術、陣法都頗有天賦的弟子，菩提祖師極是喜愛，縱然私自離開斜月三星洞，也希望他能有一番成就。

    菩提祖師經常關注葛飛，在葛飛吸收十二顆九轉金丹剛出關時，他還為葛飛推衍了命數。

    大凶，必死於戮戰之間。

    所以菩提祖師才不顧沾染上因果去告知葛飛。

    按他的推演，葛飛應該是死於魔孔雀之手的，誰想最終竟被墨非救下來改變了命數？

    意料之外，讓菩提祖師甚感欣慰。

    “妙哉！”菩提祖師讚歎道，放下茶盅捏著指節推衍。

    這次是為墨非推衍，此術法一出，三界五行在他眼裏仿佛化為無數道痕跡，這些痕跡相互勾連交錯，正是人神鬼等眾生的命運軌跡。

    推衍命數這種仙術本身不難，難的是三界眾生不計其數，境界低的神仙無法在這無數道痕跡之中準確找到該找的那條。用現代社會的東西打比方的話，就像計算機的運算能力不夠。

    但對於菩提祖師這種大能並不算難。

    可惜……

    菩提祖師在這無數道命數痕跡中也沒有找到墨非的。

    之前墨非到斜月三星洞裏拜師時，菩提祖師就曾推衍過，找不到，此時依然。原因當然是墨非並不是此界中人。

    一個沒有命數痕跡的人！

    它就像是一個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使得一段時間湖水裏的倒影變得模糊不清。放大到整個西遊世界的話，就是說在一段時間內所有人的命運痕跡都會變得混亂，連菩提祖師這種大能者都不能準確推衍。

    而這種混亂才剛剛開始。

    葛飛的命數被改變也算是混亂之一，他後麵的命數已經無法推衍。

    這些菩提祖師心裏是清楚的，但他還是想再確認一次，所以才會在無數命運痕跡中尋找墨非的命運痕跡。

    找不到，很好！眾生的命數痕跡變的混亂，更好！

    因為這代表三界內眾生的命數，漸漸脫離了諸天神佛的監控與擺布，能夠以自然的姿態流動。

    這是眾生自由，他們該有的自由。

    菩提祖師希望這世界如此。

    在無數天地劫裏，無數年。

    他看著眾生被困在諸天神佛的牢籠之中，就像是一群麻木的羔羊、諸天神佛砧板上的魚肉，所以應該有另一種東西改變這種狀況。

    而想要改變這種狀況，三界眾生的命數痕跡就必須更加混亂……他甚至想讓墨非去闖禍。

    半晌才放開手指，走出了房間。

    此時西牛賀洲已經開春，院中梅花未落，正飄著淡淡幽香。

    幾位“如”字輩的女徒正在牽著梅枝嬉鬧，瞧見菩提祖師走出來，頓時間就收了嬉笑模樣，束著手、踟躕地立著怕祖師責罵。

    但菩提祖師卻一反常態的顯出和藹麵容，掃了幾位小徒一眼。

    “你等把為師這梅樹枝都折光了。”

    “祖師……”

    有膽大的弟子偷瞄菩提祖師，見麵色和藹，才鬆了口氣，“改明兒徒弟們再給您老多種幾棵？開花最好的梅樹。”

    “倒回說嘴，怕都是你等喜歡這梅樹吧。”

    菩提祖師甩了甩袖子，走到梅花瓣落了滿地的院落中央，搖頭淺笑，這些如字輩的女徒真有些活潑的過頭啊。

    正這時忽然有金光從天空掠過。

    如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