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這天響了春雷，小雨如酥。

    明心樓來了一個黃胡子的西域人，背著羊皮包袱，漢話說的很蹩腳，周圍食客都好奇地盯著他瞧。

    自張騫出使西域以來，開辟了絲綢之路，其實有不少的西域人湧向大漢，這並不算非常罕見。

    有愛嚐新鮮的達官顯貴，甚至會買幾個姿色撩人的西域胡姬做小妾，床笫之間，據說別有一番異域風情。

    食客們好奇隻是因為西域人常帶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而黃胡子西域人要了幾張胡餅，一碗熱湯，啃完之後就變戲法似的從羊皮包袱中拿出一塊青色石頭，石硯，青銅鏡子。

    他把青色石頭放在石硯裏碾碎，兌了水，用指頭蘸著往眉頭上描。

    一會兒便向眉頭描的越青又長，原來是推銷黛（古是畫眉用）的，介紹說這叫“青頭雀黛”，送給心上人或者情人是絕佳的禮物。

    漢朝人用的戴通常是黑色石黛，男女通用，不過當時長安可以算的上國際性大都市，包容兼並，百姓的接受能力非常強，還真有幾個人買。

    墨非在角落裏喝酒，斜瞄了西域人一眼道：“給我拿兩塊。”

    店小二到櫃台上拿了銅錢付給西域人，把青雀頭黛交給墨非，墨非拿著青頭雀黛打量。

    這時候小公主敖明心正從後院裏出來，黃胡子西域人沒見過此等絕色，登時驚為天人，本來就泛綠的眼睛變的更綠，伸著雙臂就準備撲過來給小公主一個貼麵吻禮。

    但沒撲過來，就被墨非一腳給踹翻了。

    “滾蛋！”

    “久聞大漢乃禮儀之邦，但閣下之行為與野蠻人沒有區別。”

    “禮儀之邦也不是你想占便宜就能占的，轟出去。”

    “你這莽夫……”

    墨非讓店小二把西域人趕出去，坐下來繼續研究“青雀頭黛”，感覺像是富含硫酸銅類的礦物。

    然後拿了個小碗將青雀頭黛研碎，勾水兌了。

    “來，我給你畫眉。”

    小公主正坐在墨非對麵，不禁搖頭道：“你怎麽想一出就是一出的，哪兒有男子給女子畫眉的？”

    “夫妻之樂，不外乎此。”

    墨非把小公主拉坐下來，看著小公主細長的柳眉，“說不定畫一下會更漂亮，要不回房裏給你畫？”

    沒正經！

    小公主抿了抿嘴，但似乎已經習慣了墨非出言輕薄，並沒有反唇相譏。

    “我本身就常穿一身青衣，如果眉毛再化成青色，那必然不好看的。”

    “嗯……也對，那就不畫！改明兒遇到賣胭脂的西域人，給你買胭脂。”

    “胭脂是什麽？”

    墨非捏著下巴道：“張騫出塞西域帶回來的一種花，這花有紅黃兩色，把花搗成汁、過濾掉其中的黃色，剩下的紅色能往臉上抹，就叫胭脂。據說抹到臉上，能讓女人呈現一種餘韻未消旖旎的暈紅色。”

    “你這人真不知道羞恥，老是專研這種東西，一點正經心思都沒有。”

    小公主的教誨沒讓墨非老臉變紅，反而更向她擠了擠，調笑道：“我要是知道羞恥，怎麽把三界第四大美人哄到手裏？其實他們把你排第四就不多，嫦娥我還沒見過，但楊嬋是不如你的。”

    涉世不深的小公主，對於好聽話的免疫力不高，不由抿嘴淺笑了一下，但垂著頭沒讓墨非瞧見。

    她故作清冷道：“別瞎說！”

    那抹冷中帶笑的細微風情不遜於雪中飲酒的百花仙子。

    ……

    至夜。

    明心樓打了烊，忙碌一天的店小二跟兩位掌廚都已經歇下，房裏起了均勻鼾聲。

    夜很靜，房簷正滴著雨水。

    小公主敖明心正在燈下看書，側坐著，恰好呈現出婀娜身段，一縷青絲直垂到書上，如工筆丹青裏走出來仕女，極是古雅婉約。

    門外墨非站在瞧了一會兒，便徑直推門而入，然後轉身插上了門閂。

    “幹什麽？”小公主抬頭看他，紅燭映照的明亮眼睛波光顫動，哪兒有大半夜闖進姑娘閨閣的？

    這種情況似乎很不妙，小公主問了一句，便不由用書卷擋住了胸脯，很警惕地看著墨非，以為不知羞恥的這家夥必然是起了什麽非分之想。

    “趕緊出去呀！”

    墨非走到小公主旁邊，先往小公主看的書上瞄了一眼。

    《甘石星經》，一本講天文星象的書，他把書從小公主懷裏抽出來，上麵還帶著公主身上的香氣。

    把說放在案上，很曖昧第挨著小公主坐下道：“公主殿下說話可不大算數啊，說好的侍寢呢？我都已經按著性子等了半個多月，嘖嘖，所以我隻能自己來找公主兌現了。”

    奉“人無言不立”為至理名言的小公主像是被拿住了要害，低著頭默不作聲，小臉逐漸地紅了起來。

    論理，此事她不占理。

    論情，墨非似乎已經通融了她半個多月。

    墨非笑的更加揶揄，說道：“是東海水晶宮就沒有信譽、輸不起呢？還是公主殿下本身就和那些假道學偽君子一樣，明裏一套，暗裏一套。”

    一口一個“公主殿下”，直叫的小公主頭皮發麻。

    她東海水晶宮已經屹立萬年有餘，雖說在三界之內不算多著名的宮殿，但身為水族領袖，絕不乏這誠信二字，否則也無以讓其他水族拜服。

    老龍王敖廣表麵謙和有禮，卻也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君子，作為敖廣的女兒她自然不差。

    隻是……

    想到這裏小公主的臉逐漸紅熱了起來，有些後悔打那個賭，更後悔自己說了侍寢的話。

    輕輕咬著嘴唇，神色極為猶豫。

    而墨非則心安理得地坐在燈下，偶爾翻兩下《甘石星經》，不再多說一句話。

    他的耐心，更襯托出小公主的急躁無奈之色，手抓著群裾，絕美的小臉上都漸漸地急出了汗水。可該如何答複墨非呢？小公主猶豫不決。

    咣——

    外麵打更人的鑼聲打破了夜幕的寂靜，已經是三更天了。

    鑼聲響起以後，西廂房睡的店小二有夢囈了幾句，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深沉的寂靜。

    房間裏的紅燭火焰跳動了幾下，蠟淚已經流到案子上。

    這時沉默了近半小時的小公主敖明心猛地咬了下牙，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般。

    她抬手直視墨非：“我敖明心說話算話。”

    “侍寢？”

    “為你侍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