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布爾郊外的一坐山丘上。

    銀白色的月光如同細膩的薄紗溫柔的鋪蓋在大地上，晶瑩而夢幻。成遠山與雷鳴好似兩個久違的老朋友，坐在老櫟樹下，點著篝火，吃烤羊肉，喝酸奶，濃濃的香氣飄蕩在古樸而粗狂的山野之間。

    成遠山學著雷鳴將一塊烤好的羊肉搭配一顆飽滿的胡榛子堅果肉一同放進了嘴裏，閉上口慢慢的咀嚼起來，頓時滿嘴飄香，野味十足。這種獨特的吃法他還是第一次，回味良久，他才想起向雷鳴連連點頭。然後他突然開口問雷鳴，“這麽多年了，你想家麽？”

    雷鳴笑了笑，隨手向篝火裏添了些木柴，“現在再談這些已經毫無意義了，當年的蔡國華已經死了。”

    “但是仍然還有很多人沒有忘記你。他們無時無刻都在想著你。”

    “是懷念！”雷鳴拍掉手上的塵土幹脆的說，“讓一切成為過去，然後淹沒於時間的流沙中。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國家所做的。”

    成遠山輕笑，“讓一切成為過去…這在我看來，不過是一種借口。如果你真的想為國家做點事，那麽你現在就不該坐在我麵前！你打開電視看看，現在全世界都在關注著你們！……我就不明白了，羅浩到底有什麽樣的魔力，能夠讓我們最驍勇的戰士義無反顧的放棄過去，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四處流浪。”

    雷鳴並沒有因為成遠山而動怒，他一邊烤肉一邊回應道，“我的選擇，跟羅浩無關，每個人經曆不同，眼中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樣的，我對羅浩的看法不能說明什麽。相反，您又不是第一次跟他打交道，您應該對他有更多的了解，我也很好奇，您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成遠山冷哼了一聲，“羅浩這兩年的確很火，全世界的各大媒體報刊頭版頭條全是他。有人說他是個痞子，有人說他是美國人的跟屁蟲，有人說他是個頭腦靈活的商人，甚至還有人把他當做聖人！崇拜他！如果真要我來給點評價，哼，在我看來，羅皓是一個絕對瘋狂的野心家！他就像是當年的希特勒，這種人最大的共同點就是蠱惑人心:一個成功的野心家最擅長展示自己人格魅力，以此籠絡人心，為了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讓追隨者們為他殺人。你有沒有算過，這些年你為羅皓殺過多少人？”

    成遠山用犀利的目光注視著雷鳴，血紅的火光映紅了他們的臉頰。“關於03年湖南的那次殺人案，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時你也在場！原因有兩點，首先，羅皓在船上是根本沒有能力靠自己連殺四人的。我找過專家對四名死者進行了詳細的屍檢分析，那些一刀斃命的傷口如果沒有在特種部隊進行過長年累月的訓練，一般人是根本辦不到的，當時羅皓身邊有這身手的，隻有你雷鳴。其次，我調查過你的資料，你從印尼逃生後，流亡到了越南，被一個好心的老漁夫收留，在他家一住就是兩年。後來我們查到，那個老漁夫叫阮鍾銘，是一名退役的越戰老兵，參加過越南的蛙人部隊。後來在一次水下偷襲任務中遭遇了美國人訓練的海豚部隊，他曾親眼目睹自己的戰友在大海中一個個被那些海豚戰士殘忍的殺害，他自己也差點送命，回來後，他也嚐試馴養了幾隻海豚，但是由於沒有足夠的經費與技術，他訓練出的海豚最多隻能是幫漁民捕魚而已，並不具備作戰能力。當然我所關注的是，羅皓雖然是個文化水平極低的人，他卻能夠如此巧合的想到利用海豚來為他運送毒品，事到如今，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出裏麵的貓膩來，你還想給我狡辯？所有的情報都已充分說明，你跟這案子脫不了幹係。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不知道羅皓有沒有告訴過你他的過去，但他的的確確是一個複仇者，他的腦子裏裝滿了仇恨與殺戮，跟他在一起，你隻會被他感染成和他一樣的一部沒有人性的殺人機器。你記住人在做，天在看，做過的壞事一輩子都擺脫不掉。我知道，那些被殺的都不是好人，但是作為一名中國軍人，無視法律，拿著國家交給你用來保衛國家的本領去違法犯罪，我真為你心寒。”

    “夠了！”雷鳴徹底怒了:“說我是殺人機器？沒錯，我承認，但我充其量也隻是一個機器，要知道機器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個轉動機器的人！我在印尼所經曆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黑暗，最可怕的一麵，那些日子讓我看透了一樣東西，人性！你永遠也理會不到，人是這個世界最汙穢的東西，你們這些活在光鮮亮麗中的人，總是喜歡唾棄那些沒日沒夜跳進下水道掏你們大糞的人，一提起來你們就會覺得惡心，但是你們不要忘了！總要有人去做。”

    “成先生，你又何必為難做事的人呢！”突然成遠山身後傳來了一個他絕對一輩子都會記住的聲音，沒錯，這正是羅皓的聲音。

    “羅皓，別來無恙呀。”成遠山轉身看去，那個男人一身當地人的裝扮向他走來。

    羅皓大步流星的走上前熱情的與成遠山握手，嘴上還是不忘損上兩句，“多虧了當年成先生對我這個殺人犯手下留情，要不是我也不會有今天。”

    成遠山也毫不客氣回應道，“所以，今天為了答謝我，你就給我安排在這種荒郊野嶺見麵，而且讓我等了好幾個小時。”

    羅皓做了一個小聲的手勢，然後指了指天空，“看來您對這裏還是不太習慣，在阿富汗，隻要有我出現的地方，頭頂一萬米的高空中，一定會有一架rc135電子偵查機與一架捕食者無人偵查機相伴而行，它們就像狗仔隊一樣日夜不辭辛苦的跟著我，這是中情局給我的標準配置，不是隨便誰都會有這種待遇的哦。”

    說罷，羅浩趕緊熱情的給成遠山斟滿了一杯酸奶接著說：“你看，我之所以選擇這裏，雖然有些荒涼偏僻，但是作為躲避美國情報部門偵查絕對是不二之選，在這裏他們最多用捕食者無人機上的光學成像儀器監視一下我的行蹤，隻要你不用衛星電話之類的任何帶有電磁波、電磁輻射源的無線通訊器，你就不會被rc135攝取到你的電磁頻率，從而被美軍監聽。這些不用我講，恐怕您知道的要比我要多。”說到這裏羅浩幹脆的指了指成遠山胸口處的內衣口袋。

    成遠山頓時手心冒汗，因為就在羅浩所指的那個口袋裏，的確有一個被偽裝成衣扣的微型無線電通訊設備，他無法理解羅浩是如何一眼就看出這種根本就不可能被人發現的偽裝。他繼續故做鎮定一邊嚼著羊肉說：“之所以會成這樣，都是你自找的。有句老話叫作繭自縛，羅皓，作為老朋友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玩的有點大了。”

    羅皓樂了，他毫不知恥的說道：“不不不，準確說應該叫玩火***我所玩的遠比你想象的要大。”

    成遠山看著這個瘋子，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不然你也不會這麽千方百計的請我到這裏。郭夢甜說你想跟我談談，說說吧，你想談什麽？”

    羅皓給了雷鳴一個退下的手勢，待雷鳴離去後，他意味深長的對成遠山說，“談談怎麽能讓你們重視我。”

    “開國際玩笑，你認為我們不夠重視你？為了你，知道我們做了多大規模的軍事調動麽，現在，阿富汗周邊，平均每星期都會有一場大的軍事演習，你覺得他們是在玩夏令營麽？”

    “成先生，我想讓你知道，就在剛剛，我與住阿富汗中情局的最高指揮官見麵了，我告訴他，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你這話是要讓他們做好心裏準備？所以也讓我做好心理準備？”成遠山表情嚴肅的說。

    羅皓苦笑，“事實上，連我自己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今天腦子很亂，一整天都在想著別的事情。我總在想時間有沒有可能倒流，能回到過去，如果那天，你在看守所直接把我給斃了，一切是不是都會改變？”

    “怎麽？你害怕了？後悔了？你捅了這麽大的簍子，就想一死了之，可惜時間不能倒流，你回不去了。”

    “是的，我怕了，但我絕對不是為我自己而害怕，我是在為我們的未來而害怕。紅物質讓我找到了開啟人類未來的鑰匙，但人類本性的貪婪一定會把這個世界葬送掉的，看看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吧，強者永遠不會變弱，而弱者一個個不斷的消失。我擔心自己傾盡所有的心血與熱情與這個世界上的霸權與不平等做抗爭，結果卻可能讓它更加猖狂，這絕對不是我想要的！”

    成遠山用質疑的眼神看著羅皓問道，“年輕人，你對這塊石頭有何打算，它對你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羅皓想都沒想的告訴他，“我不會給任何人。因為它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所有想得到它的人都將會為此付出代價的。包括我自己！”

    成遠山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如果這些話真的是你發自內心說出來的，我想這一趟我沒白來。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恐怖分子，我總覺得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好談的，但是現在，你最好還是聽聽我的想法。居裏夫人曾說過，如果你反對核武器，那麽你必須要有自己的核武器。核是這個世界上最具威懾力的武器，它能夠瞬間毀滅地球，但恰恰是這樣一種象征著毀滅又猶如魔鬼般可怕的物質卻有效的遏製住了當今世界上絕大多數的戰爭與殺戮，也隻有它才能夠真正的震懾住那些妄想稱霸世界的野心家。知道其中的道理麽？”

    羅皓點點頭，“因為人們會因世界上存在這樣那樣的變數感到害怕，原子彈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變數，現在又多了一個紅物質。謝謝你能像重視核武器一樣的重視我。成先生，我知道我一個人的能力肯定比不了整個國家的實力，相比之下政府可以更好的保護它，更合理更有效的利用它，而把紅物質放在我這裏，隻會讓你們感到不安。這些我都明白，但是現在時代已經不一樣了，你應該知道有多少人在窺視著這塊石頭，一旦有一方獨占了它，這世界就完了，惡魔和天使有時其實就是一念之差，我不能冒這個險。現在所有人必須接受這個現實，而現實就是，是我創建了一個能夠維持世界和平的杠杆，大國之間的博弈，是在於尋求平衡，時間能證明一切，你們需要一個我這樣的人站出來維持杠杆的平衡。”

    成遠山若有所思，這個已經在國家檔案中被列為叛國者的青年有著一雙無比深邃的眼睛，而成遠山隱隱感到，羅皓的出現似乎預示著這個世界一定會有大的事情發生，想到這，他內心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你給我說實話羅浩！你愛這個國家麽？”成遠山問。

    羅皓仰天長笑，然後冷冷反問道，“你們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