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胖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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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胖子回來了
逃跑的過程中,我也受了傷,左手臂骨折,右腿被一隻皮發油亮的蒼狼咬走了一塊肉,一路流了不少的血,剛到村口,看到熟悉的人影,我就昏迷了。
領隊死前把整個隊伍交給了我,我就要負責,所以我是整個隊伍中最拚的人,與狼群搏鬥,我成為受傷最為嚴重的幾個人之一。
醒來是三天後。
我在老中醫家裏,徐萋萋坐在床側喂我喝藥,那種用各種草藥熬出來的黑水極其難喝,並且帶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味。
傷口上被老中醫綁了一層紗布,紗布裏麵隱約可以看見碾成碎沫的草藥,用於止血與生肌。
徐萋萋見我醒了,扶著我在床頭坐正,我喝了藥,問她:“我睡了多久了?”
徐萋萋把藥碗放到櫃子上,說道:“今天第三天了。”
我側身從窗外看去,外麵的天空落霞紛飛,又要到晚上了。
徐萋萋懂我的意思:“村民們沒事,你們去的二十四個人,回來了十五個。”
我閉上眼睛,領隊死前的音容笑貌,在我腦海中浮起,久久不能散去。
還有……”
我睜開眼睛看徐萋萋。她不緊不慢地說道:“昨天小胖回來了。”
小胖回來了……”
對,昨天晚上的時候,看村口的大黃狗叫了起來,我正好趕著羊群回來,就看見小胖回來了,但是小胖他回來後就沒有說話。村長去看過他,說受了驚嚇。”
那就好,明天我去看看他。”我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小胖能回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說受了驚嚇我能理解,以我對小胖的了解,他膽子小的像黃鼠狼一樣,要是他沒受驚嚇,我反而不相信了。
你還是照顧好你自己吧,小胖沒有受傷,等他心看開了,自然就來看你了,醫生說了,好好養傷,腿上別留下病根子。”
我點頭。心中暖暖的,被徐萋萋這麽一說,我感受到了濃濃的關切。
晚上在徐萋萋的照顧下我吃了飯,幾個村裏的老人來看了我,他們聽其他人說,我為了保護村裏人,是多麽的不畏死,多麽的英勇。
村裏人崇尚勇敢的人,況且我還救了他們的親人,從村人關切的眼神中,我知道他們是真正地把我當做他們一份子了。
第二天,我躺了一天。
第三天,徐萋萋帶著小胖來見我,小胖苦澀地對我笑了笑:“偉哥,這一次,真是從閻王爺的口裏逃出來的啊。”
我同樣咧嘴笑了笑:“是啊,你這死胖子,活著回來就好,我還以為我看不到你了。”
嘴上這麽說,我眼睛中用熱氣湧出,潤了雙眼。我跟胖子的關係極好,看到他還好,我挺高興的。
徐萋萋邊往外走,邊揮手:“你們都是死境逢生,好好聊一聊,我把羊群趕到東邊去吃草。”
出門的時候,徐萋萋把門掩了過來。
我指著床邊,叫胖子坐下來說。
小胖看到我的眼睛,哈哈笑了起來:“我說偉哥啊,你什麽時候有的這一副含情脈脈的眼睛了,平時沒發現啊。我好好的,不是說了沒事嘛。”
給哥說一說出去後遇到了什麽?還有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我記得王梁偉想殺小胖滅口,就是小胖撞見了後者的秘密,從後者手中那一隻玉臂可以看出,他們發現了這裏隱藏的一個驚天秘密。
小胖怔了半晌,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最後他一屁股坐了下去:“馮說了,有些東西,還是不知道的好,免得被鬼神迷了心竅,做出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想起來給他一巴掌,但我知道我受了傷,肯定不是小胖的對手,平時欺負他了很多次,指不定現在看著我沒有了力量,把以前失去了的場子找回去。
那你怎麽逃出來的?”我問他。
他撓撓頭,考慮了一陣子:“偉哥,我不想騙你,但也不想跟你說,不過你要相信我,我被瀑布衝到了湖泊底部,結果莫名其妙地走了出來,說起來那個瀑布裏麵的水真鹹啊,還有一股硫磺的味道,我衝下湖泊的時候喝了不少水。”
我罵他活該。
我又接著問了胖子很多問題,可是隻要跟狼群有關,跟那個玉臂有關的東西,他要麽是不說,要麽就給我打馬虎眼。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偉哥,我不是不想跟你說,隻是有的東西,知道了無益,甚至有害,所以還是不知道最好。”
小胖最後說的那句話,還在我腦海中回蕩,然後胖子就離開了,我想:小胖長大了啊,能夠說出這麽有思想內涵的話了。
又養了幾天傷,我終於能起床走動了,老中醫說你們年輕人的愈合能力就是強,我在村子裏逛了一圈,村子裏因為好幾家人都失去了親人,有些荒涼與落寞。
過了快一個月,我傷口好的差不多了,左臂的骨折也開始愈合,老中醫接骨頭接的好,沒有給我落下錯位與不愈合的病根,我有必要在有空的時候請他喝一盅酒。
我堅持要跟著徐萋萋去放羊,徐萋萋先不允許,插著腰說你給我好好滾回去養病,等手臂好了再來。
不是都好完了嘛。”我小聲嘀咕。
她怒發衝冠:“萬一你手臂沒長好,用力一下又骨頭又裂開了呢?”
我撇撇嘴:“徐萋萋,你在關心我?”
她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隻是更加的凶:“誰關心你啊?我跟你又不熟,八杆子打不著,我隻是怕你殘廢了,我要給你放一輩子的羊。”
我笑著把她手中的套馬杆拿到手裏,她死活不鬆開,說你隻用好好養傷就行,我坳不過她,就說:“你去放羊,我跟著你就行了吧,每天躺在床上,也不利於傷口愈合,不是連北京那些大醫院中有一個康複教程嘛,說是應該進行康複訓練,我跟著你出去走走,又不幫忙做事,也不走那麽快,也算康複訓練啊。”
徐萋萋墨眉微皺,說道:“那好吧。”
這樣,我就能夠更加的親近徐萋萋,她把羊放到指定區域,也會下來跟我說話。
她給我說了她家裏的事,她媽媽是大學的教授,爸爸是大學的美術教室,大學裏麵所有的美術圖畫都是他爸爸畫出來的。除了爸媽,她還有一個親生的哥哥。
可是文化大革命開始了。
她哥哥參加了紅衛兵。
徐萋萋說:“我以為他隻是去鬧鬧,他要抄別人的家,就當做我們家作孽吧,多燒點高香,希望能夠得到佛祖的原諒。”
我一聽就知道後麵還有故事。
果然,徐萋萋繼續說:“那是一個午後,陽光燦爛,本來以為我們會無事地渡過那一天。”
徐萋萋說,結果他哥哥帶了一群紅衛兵來到了自己家,他為了爭奪紅衛兵小隊長這個職位,與另外一個激進的紅衛兵鬥了起來,他哥哥要抄自己的家。
好荒唐啊,自己哥哥帶著一群人來抄自己的家。”徐萋萋說道這裏,傷感地對我笑了笑。
後來呢?”我問。
後來我們家被他抄了唄,他因為是我們家人,勇於抄自己的家,受到了上級的褒揚,最後戰勝了所有競爭者,爬上了紅衛兵小隊長的位置。”
我笑了笑,覺得挺喜劇,徐萋萋偏頭看著我:“很好笑麽?”
我攤攤手:“不好笑。”
她挽了挽頭發:“那你猜一猜,我哥哥是用什麽理由把我父親抓走的?”
我想了想:“跟畫有關?”
徐萋萋淒美地笑了笑:“看不出你小腦瓜子挺好用的,的確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父親在給學校的板報上畫了一幅畫,是一朵菊花,十二個花瓣。就是這十二個花瓣的原因,把我父親推上了特務,臭老九,反動派的位置。最後我媽媽說,我父親被秘密處決了。”
十二個花瓣的菊花?”我心中咯噔了一下,徐萋萋站了起來,她看了眼天色,應該趕羊回去了,她微微垂眸:“不知道原因自己想。”
接下來幾天我就在想為什麽了,為什麽十二個花瓣的菊花居然能把一位大學裏麵的畫師推上死亡的列車。
當然想了幾天,我也想不出原因。
慢慢的我的手臂好了,跟徐萋萋互相生出了傾慕之情,就成了情侶。
小胖偷偷對我說:“我說偉哥,你怎麽可以這樣做,萋萋姐是我女神,你把他收在了你的胯下,還讓我們做小弟的怎麽想。”
我狠狠給他來了一腿:“去你媽的收在了我的胯下,別褻瀆你哥神聖的愛情。”
小胖捂著屁股跑:“難道你追萋萋姐,就是為了你們互述衷腸,互相給一個心理安慰?而不考慮那個床上的事情,偉哥你太高尚了,我要向你學習。”
我抓起腳下的草鞋砸了過去,他的腦袋被我砸中,疼得哇哇叫。
我本以為,我們的生活會這樣過下去,在偏遠的村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再把徐萋萋娶回家裏,結婚生子,相夫教子,做一個平平淡淡的家庭。
1974年,猴子潘鵬第一個接到了上級的指令,可以回到北京城了,他在賀家井村的表現很讓黨與組織滿意,所以回去接受對社會,對黨有積極貢獻的工作。
他走的那天,我們都去送行,我跟猴子關係沒有跟小胖好,但我相交甚深,他回去了,是一件好事,我得為他送行。
猴子過來與我擁抱,他很瘦,擁抱的時候,就像抱著一塊枯樹,紮得我肌膚生疼。
猴子在村民的眼神中離開了賀家井村。猴子走了後,徐萋萋在一次給我送早餐時說:“偉寶,猴子走了,你說我們上山下鄉的知青,是不是都會慢慢回去啊?”
偉寶是徐萋萋給我的特殊稱號,她說是屬於她的特權,隻能她一個人這樣叫。
我說除了你會這樣叫,誰會這樣肉麻啊?她蹦起來揪住我的耳朵。
你別多想了,回去的話,你在哪個城市,我就去哪兒。你哥哥那混蛋,我絕對不會認他是我舅子,不過你媽媽嘛,也是咱媽。”
徐萋萋說:“去死。”
小胖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說可能我們都要回去了,我給他說:“你與萋萋都是北京人,回去後要互相照顧,你不許讓別人欺負萋萋。”
小胖說道:“偉哥你不跟我們回去?”
我瞪了他一眼:“我給你說過,我是家裏搜出封建迷信的書才被送這兒來改造的,你們來這兒是上山下鄉,我來這裏是進行勞動改造,我們性質不一樣,我覺得你們應該比我要先回去。”
小胖似懂非懂地離開了。
天有不測風雲,第二天,我永遠記得,在這一天下了雨,天空陰側側的,村裏老人說是北風來了。
跟北風來的,還有縣支書,他來傳達消息:“說要把我帶去另外一個地方進行勞動改造。”
也就是說,我要離開了,比小胖與徐萋萋先一步離開。
那一天,是1985年的冬天,天氣越來越冷,寒風刺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