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借過，借過。”莫氏國際1號寫字樓大廳內，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匆匆跑過，白色帆布鞋鞋帶已開，急奔中的主人卻渾然不覺。最後一刻，憑借大長腿的優勢，女孩終於成功“登陸”電梯。

    “呼——”站在擁擠的電梯內，哪怕是莫長歌這麽冷淡的性子，這一刻也不禁感慨，這怕是今天最幸運的一件事了。也不知道今天怎麽了，早上起來右眼皮就跳個不停，結果乘坐的56路公交半道被一輛私家車變道刮擦，導致她隻得換乘下一班車，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看了眼手表，八：55，還好，還能夠趕上打卡。遲到的危機解除，看了眼電梯上被依次點亮的數字按鈕，莫長歌淡定地掏出手機，誰叫雜誌社在頂樓呢？

    隻是剛打開論壇，莫長歌就被置頂帖的那一排閃爍的紅色大字震住了。

    “不能忍！《許你一世白頭》劇本被抄，抄襲者係某知名雜誌社寫手！”帖中雖沒有點名道姓，卻將該寫手“涉嫌”抄襲的那篇文的鏈接貼出，隻要不是個白癡，都該知道所謂的抄襲者是誰了。果不其然，帖子下麵一大堆回複，全部是唾罵抄襲者“心音意”的。

    意者，心音也，惟願道出心裏的聲音，僅以此作為寫文的初衷。心音意，正是莫長歌的筆名。原來陷入抄襲風波中的主人公，正是她本人。

    手指滑動，往下看去，隻見樓主不但“舉證”了抄襲事實，甚至還扒出了心音意真實住址和電話……

    “嗚——”

    手機突然震動，莫長歌嚇了一跳，手一鬆，就聽得咚的一聲響。想要彎腰下去撿，電梯裏人又多，又不方便。

    還好，馬上就有人下，趁這個空隙，莫長歌趕緊將手機撿了起來，看著屏幕上那沒有任何標記的陌生號碼，她突然有種不祥預感。

    “喂？”

    “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抄襲者！我詛咒你全家不得好死！抄襲，不要臉！”耳邊突然響起粗暴大聲的辱罵，莫長歌猝不及防，連忙摁掉。無奈那聲音太過刺耳，聲調又高又尖銳，竟讓這一方狹小空間內的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一時間，眾人紛紛投來探尋審視的目光。

    莫長歌目視前方，讓自己盡量不去理會那些異樣的目光，隻是握在手裏的手機不肯安分，一遍又一遍地震動響起，似在提醒著什麽。

    “真是的，現在的雜誌社，沒幾個人是真材實料的。”

    “就是，還真是看不出，嘖嘖……”

    閑言碎語在身後響起，莫長歌假裝聽不見，垂著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掛斷手機，最後，不知是誰擦肩而過時撞了她一下，將她撞得頭磕在電梯門上，她什麽都來不及想，隻聽到了一聲嘲弄般的對不起。

    這一刻，額頭上的疼痛如此清晰，似痛到了心底。原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終於，所有的人都下了電梯，隻剩下她一人奔赴頂層。這一刻，莫長歌突然覺得這電梯就像一方牢籠，以“罪”之名將她囚禁。而那罪，自然是——抄襲。

    “叮”的一聲，電梯抵達頂樓。握著手機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莫長歌深吸一口氣，唇角勾起笑，還能如何呢，也不過如此。

    背脊挺直，伸腳踏出電梯，果然，在自己出現的那一刻，大家好像約定好了一般，紛紛抬起頭朝自己看來。莫長歌若無其事地打了卡，然後朝自己的座位走去。隻是這一舉一動，都牽引著大眾的目光，八卦、熱烈而鄙夷的目光。

    自然，怎麽可能如此風平浪靜的讓她過去呢？有人伸了隻腳，絆了莫長歌一下。

    “瀟瀟，你怎麽可以這麽過分呢！”

    李瑜急忙從自己的座位站起，怒斥伸腳絆人的林瀟。

    “隻不過小懲大誡，這種寫手圈的臭蟲，按道理應該碾死才對。”林瀟挑起眉頭，向來與莫長歌不對付的她，此刻更是不留餘地的毒舌。

    莫長歌撐著桌子，側身過來，快跌倒的那一刹那，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抄襲、風霽月、樓主……

    “長歌，你沒事兒吧？”李瑜急忙朝莫長歌走來，關切之情溢於言表。莫長歌卻眉頭微蹙，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見狀，林瀟不忘在一旁諷刺，“哼，看來，人家不領你的情呢！”

    不知為何，李瑜覺得莫長歌的眼神怪怪的，看得她心底發毛，不禁問道，“長歌，怎麽了？怎麽這樣看著我？”

    半晌，莫長歌才開口道，“是你？”明明是疑惑的語氣，那眼神卻分明篤定。還沒等李瑜回答，她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清麗眉目間，滿是化不開的嘲諷。

    “你說什麽呢？”李瑜還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我不明白。”

    莫長歌卻隻看著她冷笑，那雙眼，凜然澄澈，幹淨得仿佛可以看透一切虛偽掩飾。

    李瑜扶著她臂膀手不由得慢慢鬆開，向後撤了一步，關切的表情也淡了下來，最後化作冷漠，“沒錯，是我，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即便你作為我最好的朋友，我也絕不容忍這種抄襲行徑！啊！”

    竟是莫長歌端起桌上的咖啡朝李瑜潑了去，隻聽得她冷聲打斷道，“我莫長歌還沒有這麽‘髒’的朋友。”

    “你！”李瑜伸手捂臉，感受到掌下和臉上滑膩膩的咖啡漬，不禁抬頭難以置信地望向麵前一臉冷漠的人，因為太過震驚，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甚至在那人冷漠而犀利的目光中，她竟然忍不住挪開了目光。

    ——心虛。

    對，李瑜心虛了，那樣的目光好似一麵鏡子，清晰地倒映著她此刻的狼狽不堪。可她馬上又反應過來，她有什麽好心虛的，她又沒說錯，明明是莫長歌抄襲別人，這是不爭的事實，自己不過講了真話而已，為什麽要心虛！

    到這個時候，任何人都能看出不對勁來了。身為雜誌社的寫手們，強大的天分和職業敏感足以令他們在腦海中拚湊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來，原來今日那置頂帖的樓主風霽月不是別人，正是李瑜！

    “嗬嗬，好一出狗咬狗呀！”林瀟自然少不了風涼話。其他同事也迅速圍了過來，這年度八卦狗血劇情，怎能錯過。

    看著不斷圍過來的人，李瑜深知自己的小號已經曝光，而且看樣子，莫長歌已經和自己撕破臉了，所以當務之急，是要讓大夥兒站在自己這邊。於是她立即挺直背脊，抬眸直視對麵的人，理直氣壯地說道：“對，在網上發帖揭露你真實身份的人就是我，我就是看不得你這樣的人，明明抄了，還裝什麽白蓮花，寫手圈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的存在才烏煙瘴氣的，偷盜別人的才華，你這樣的人活該被網友扒！”

    “是麽？”對麵的女子不怒反笑，這一笑，恍若冬日晨光映寒冰，說不出的冷冽動人。尤其是那雙仿若不帶情緒的明眸，寒光流轉，透出幾分譏諷，卻意外吸引人，“那你這樣口腹蜜劍的，又算什麽呢？”

    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吃瓜群眾的臉上也紛紛浮現出了幾分不屑，大家都是同事，平日裏李瑜與莫長歌確實親昵，正確來說是莫長歌對誰都很冷，唯獨李瑜總愛貼上去，還到處表現出一副和莫長歌很親近的樣子，誰知道背地裏卻披著馬甲上網發帖揭露人家，要知道一開始抄襲事件發生的時候，李瑜可是還私下對大夥兒說肯定相信莫長歌的！

    也不是什麽好鳥！

    “你……”李瑜發現同事們看自己的目光變了，不禁有些心慌，忙逮住抄襲就是不放，“事實勝於雄辯，總之就是你抄了別人，我不過是為雜誌社揪出你這隻臭蟲而已！一直以來，你所謂的才華，不過是抄來的，而你抄來的東西，奪走了大家展示原創的機會！”

    不得不說，李瑜不蠢，一下就踩到了大家的痛處。莫長歌的確挺受總編喜歡，而她的文章也總是被表揚和發表，半年前，為了連載《又見梨花白》，總編還特意為莫長歌一人改了版麵，就是因為這文小火了一把，才令得今日的抄襲事件鬧得不可開交。畢竟，與大熒屏的劇本“撞衫”，如今人家電影都要上線公映了，算算時間，怎麽都是莫長歌抄襲別人的。而正是改版麵這一“大動刀”，觸動了這些人的利益。

    “對呀，莫長歌，抄襲者就要有抄襲者的覺悟，這件事是你的不對，你還是給李瑜道個歉吧，再怎麽樣也不能用咖啡潑人。”立即有人出來指責她，明裏是要她道歉，實際不過是說：你這個抄襲者，還不縮頭做人。

    “是呀，還是道歉吧，大家都是同事，鬧大了也不好收場。再說你錢都賺了，讓別人說幾句又不少肉，怕什麽。”陰陽怪氣的有之。

    “這個年代呀，確實，不怕抄的，就怕抄都抄不出名的。”說風涼話的有之。

    “哎，世風日下。”在旁邊煽風點火的亦有之。

    ……

    莫長歌站在人群中間，看著那一張張不斷開合的嘴，再次笑了。相處一年，她以為自己的這些同事雖然有些小八卦，有些小市儈，卻也不怎麽令人討厭，畢竟她確實改變了他們分蛋糕的模式，隻是如今……

    “都散了散了，有什麽好看的。《許你一世白頭》的編劇都沒有追究，你們擱這兒瞎起什麽哄。再說，我不相信莫長歌她會抄別人。”

    莫長歌不由得抬頭看去，不曾想，卻是平日裏與自己分庭抗禮的路遙站在了自己這邊。

    “路遙，你居然替她說話？怎麽不可能，明明……”

    路遙嫣然一笑，打斷說話之人，“因為，她的高傲不允許，她的才華不需要，她的職業素養，我信得過。”

    聽到自己的對手說出這一番話，不得不說，對莫長歌的心靈衝擊是很大的，她報以一笑，“謝謝你，路遙。”

    “不必謝，我隻是實話實說。”說這話的時候，路遙瞥向李瑜，眼中滿是不屑，這句“實話實說”不知怎地，仿佛一記耳光朝李瑜的臉上呼去，令她的臉頓時就紅了大半。

    就在這時，主編吉群走了過來。莫長歌看向主編，那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一身香奈兒的香水味，雖然莫長歌並不喜歡這種味道，卻依然感激主編對她的賞識。如果說對於雜誌社還有什麽不舍的話，也許除了筆下未盡的故事，便是這位提攜自己的上司了。

    不得不說，對於主編，她內心是存了幾分期待的。隻是這期待還沒起來，便被主編冷冷的話語打碎了，“我想，最近你還是回家修整一段時間吧，你手頭的案子交給路遙來接。李瑜，趕緊去洗洗，辦公室這樣子成何體統！”

    “吉姐，我……”

    “不要讓我把話說得難聽，你是根好苗子，應該能審時度勢。最重要的是，你不該將雜誌社牽扯進去！”

    “您，也不相信我？”莫長歌呐呐道，隨即笑了，是啊，抄襲這樣的汙點，任誰都無法容忍呢！

    手指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直達心底，但也唯有這樣的痛楚，能令她清醒冷靜。三人成虎、眾口鑠金，這一刻，她才體會到這兩個成語背後的恐怖。

    “趕緊收拾東西走人吧，別在這丟人現眼！”林瀟再次出聲。

    “就是！”

    麵對冷嘲熱諷，麵對上司的無動於衷，這一刻，莫長歌是真的毫無留戀了。對，她是冷漠，但不代表無知無覺，不代表可以任人汙蔑。

    “這麽膚淺這麽虛偽的地方，你們以為，我還想繼續呆麽？”不知為何，那樣高傲的聲音，那般凜然的眼神，配上莫長歌高挑的個頭，立即讓人生出一種不敢直視的感覺來。

    “啪！啪！啪！”掌聲從門口傳來，眾人不由得抬頭朝聲源看去。隻見雜誌社門口，一位身著淺灰色西服、白色西褲、雙腿修長筆直的麗人斜靠在透明玻璃旁，黑發在腦後盤成了一個髻，配上精致妝容，說不出的幹練冷豔。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還站著個文質彬彬戴著眼鏡的西裝男子。

    －－－－－－題外話－－－－－－

    竹馬很可口，大家夥兒準備好開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