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親情淡薄利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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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三年三月末,一紙邸報飛進國子監,隻見邸報頭版寫著:“監生氣暈先生,無禮根源何在?”

    “豈有此理,這名人報越發大膽了,竟敢批判我等,諸位仁兄,依我看,此事定是那錦衣衛於小川所為,在下以前聽聞此人是名人報的東家,本不屑理會,如今看來,確然如此,此報若是傳到朝野之中,我等還有何顏麵,不但聲名不保,恐怕以後更難在京師立足。”

    “兄台怕什麽,依我看,此人將此事公布出去,無非是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販賣更多的報紙罷了,兄台不必理會,如今科舉即將舉行,莫要被這些瑣事白白耗費了我等時間。”

    “兄台說得有理,我聽說今年出題的是吏部尚書徐大人,而徐公子如今就在咱們國子監,若是我們肯花費一些心思,說不定能有所收獲。”

    這些監生聽完,恍然大悟,皆是各懷心事,各自散了。

    於小川原本以為這些監生必然會大鬧一番,如此就更能成全自己報館的聲譽,哪知兩天過去了,這些監生不但不關注此事,反而在上課期間安靜無比,於小川更加疑惑了,雖說科舉考試還有半月時間,但這些監生哪個不是心高氣傲之輩,仿佛獲得功名若探囊取物一般。像他們這般上課期間冥思苦想,也太過反常了一些。

    這一日,於小川終於看出了一些端倪,一些勢力雄厚的官家子弟,過得逍遙自在,偶爾專注學習著某一本書的一些文章,當別人經過之時,總會遮遮掩掩,而更有一些監生,更是春風得意,似乎已經勝券在握。而一些落魄的監生,則似乎從中嗅出了什麽,苦苦思索而眉頭緊鎖。

    於小川終於抓住了一些關鍵的地方,但隱隱還有一些事情不能確定,於小川搖搖頭道:“自古以來,科舉徇私舞弊者多如牛毛,可這些監生,竟然這般大膽,讓我這外人也看出了什麽,實在太過大膽了一些。難道就不怕朝廷嚴查嗎?”

    其實這是於小川對古之科舉不太了解,形成的誤解,在國子監的這些監生,皆是經過了院考,具有功名之人,他們要考的不過是鄉試罷了,而明朝的鄉試其實是省一級別的考試,若是在進一步,便是殿試了。明朝雖然對科舉考試監視甚嚴,那也僅僅是在科考的三天,派考官,監官數名,巡查,親軍數十人,至於像考生身份這類盤查,則交由地方要員去做,除此之外,科考的內容都是保密的,一般會由皇上命一題,內閣或是其他官員也提出一些建議,但實際出題之時,指定一個官員,以八股文的形式出卷。

    於小川得知了一些線索,整理一下思緒道:“從這些監生的表現來看,國子監應該會有內鬼才對,可是這內鬼會是誰呢?”於小川意識到事情的嚴重,但礙於苦無證據,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於小川一路沉思,不知不覺走到禮學府後麵一處偏僻之所,突然一道低微的聲音傳來,“季大人,你就幫幫我吧,小生如今二十有二,隻想混個功名,爹爹已經拿出所有積蓄了,季大人。”

    於小川心中一驚,慌忙屏氣凝神。隻聽得後麵傳出一道聲音:“賢侄,非是我這做長輩的不幫你,而是我也有自己的原則,還有,這裏是國子監,有事到我府上去說不是更好嗎?”

    “大人,小生已經去過三次了,隻是你那門衛收了我的銀子卻不為我通報,小生在此已等了大人數個時辰了,大人,求求你了!”

    “賢侄,按理來說,你父親與我有故,的確應該幫襯一下你,可是你應該知道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我這把年齡就混到這個位置,並非是我一人之力,而是……咳,賢侄,不是我無情,實在是無能為力呀。”

    “季大人,季叔,你也知道,小侄才疏學淺,而家父又期盼我獲得功名,你就稍微透露一點吧。”

    季林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隻得說道:“賢侄,當今天子重賢才遠小人,我等不願做那小人,賢侄你明白了嗎?”

    “說到底,季大人還是不願幫我,也罷,季大人,小生祝願你升官發財,告辭!”

    季林麵色一冷,看著遠去的儒生道:“孺子不可教也,老夫已經破例點撥了你,你竟然不知,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而旁邊突然傳出一人道:“大人,此人愚不可及,會不會做出一些不利於我們的舉動來?”

    季林似乎在沉思,而旁邊的人又提醒道:“大人,恩師可是將一切事情都交給了我們來做,若是出了差錯,不但你我不僅烏紗難保,隻怕性命也堪憂啊。”

    “可他畢竟是我外侄,我怎麽能痛下殺手?”

    “大人,你我做了這一行,就是將性命寄存在閻王那裏了,你如此猶豫不決,怎能為恩師所用?”

    季林麵色一狠道:“罷了,我身子有些不適,剩下的事情,你全權做主吧。”

    “是,大人。”

    待季林和那小廝走後,於小川悄悄從隱蔽處走出,消化著偷聽到的信息,一會之後,於小川突然意識到什麽,快步朝那監生追去。

    秋秉元一路走出國子監,麵露憤憤之色,低聲說道:“不就是嫌我爹給的錢少嗎,虧我爹爹和他還有一層外親關係,竟然連這點事情都不幫忙,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季大人,你等著,我一定要讓你好看,讓你聲名狼藉。”

    秋秉元完全沒意識到危險來臨,仍然在文廟街走著,突然,一名小廝走進秋秉元道:“這位公子,前麵那個巷道有人找你,說是有要事相商。”

    秋秉元麵帶疑惑道:“都這個點了,誰會找我,再說我也不認識別的什麽人啊。”

    那小廝低聲道:“見公子那位人說,公子若是無心功名,盡管不用去見他了。”

    秋秉元麵色一喜道:“原來如此,快,前麵帶路。”

    小廝將秋秉元帶到一處無人的巷道內,秋秉元有些疑惑道:“你不是說那人就在這個巷道嗎?為何不見蹤影。”

    小廝撓撓頭道:“奇怪,剛剛還在這裏,怎的不見了,咦,在後麵。”

    秋秉元下意識地轉頭,哪裏有什麽人影,心知不妙,剛要轉頭,突然一陣眩暈從後背傳來,頭腦轟鳴一聲,栽倒在地。

    小廝左右瞅了幾眼,見無人發現,熟稔地掏出一個麻布將秋秉元裝了進去,一把扛在肩頭,走到巷尾,將麻布放於一張車上,若過集市的小廝一般,推著小車想遠處行去。而小廝並沒有發現,離他幾丈開外的一道人影,正逐漸跟進他。

    小廝挑了一處無人的小道,穿過幾道杳無人影的巷陌,來到一處清水河邊,小廝細細打量了周圍一番,才慌忙地將那麻布扔進河裏,推著小車,轉身離去……

    某一處府邸之中,潘梓對季林說道:“季大人,以後在國子監那種地方,最好不要談公事,以免隔牆有耳。”

    季林道:“今日之事,是我考慮不周,不過我也未曾想到我那外侄會在國子監等我,真是晦氣。”

    潘梓看了看門外道:“怎麽元化還沒回來,莫不是出了意外?”

    季林麵露沉吟之色道:“元化此人平時受恩師寵信,做事穩重,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季林話音剛落,一名小廝進來脫了外衫道:“讓兩位久等了,幸不辱命。”

    潘梓挪了挪位置道:“坐吧,有沒有露出破綻?”

    “我一路仔細看過了,應該無人會發現,以我一個小廝的模樣,被人跟蹤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是季大人做事這般魯莽,就不怕壞了事情嗎?”

    潘梓打斷元化的話道:“季大人也不是故意的,元化你就勿要再責怪,元化,這國子監突然少了一名監生,我們作何解釋?畢竟此子的父親有可能知道他來找季大人了。”

    “此事我已想好,若是他家父問起,就說其子在國子監忙於學習,其父必然以為是大事已成,必然不會打攪,拖延了這段時日,待皇榜出來之日,若是其父問起,我們可以有很多猜測,比如未中榜,想不開,跳河了,遠走他鄉了,這些足夠斡旋了。”

    “還是元化想得周到,對了,近日來向我們索要消息的人越來越多,出價也越來越高,可是恩師為何還不向我們透露另外的一些題目?”

    元化看了兩人一眼道:“恩師自有打算,如今天下士子多如牛毛,若單單隻是貢院這些監生,如何能讓恩師滿意。”

    “原來如此,那恩師可有說何時透露另外的題目?”

    “潘大人,恕我直言,恩師做事一向謹慎,怎麽可能將所有的題目都給你們,若是到時候你們犯案了,還不把恩師托下水嗎?”

    兩名大人麵露尷尬道:“怎麽會,我等一心為恩師辦事,怎麽可能會出賣恩師。”

    “謹慎一些也是好的,好了,我要回去向恩師複命了,兩位,該做的事情,可得抓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