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冤而成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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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府衙內,黃縣爺手握驚堂木,一臉厲色看著台下的那名囚犯,似乎想要震懾他而令其在地上那一方白紙上畫押。

    “嶽成,你可知罪?”縣老爺聲音微高,看著那白麵書生雙眼都要冒火了,好說歹說,這小白臉就是不認罪,難道說要自己使出點手段來,縣老爺眼中微眯,露出一絲狠色。

    台下跪著的這個年輕人,臉色蒼白,雙肩瑟瑟發抖,兩隻手撐在地上,手背煞白無比,用了很大力氣,胳膊不時抖動,似乎這雙手支撐的不僅是他的身體,還有他的靈魂意誌。

    但定睛看去,這年輕人眼神虛無,竟是有神遊天外之相。這人便是嶽成,一個沒落讀書兒郎,估摸著是第一次見識到這種陣仗,嚇傻了!

    黃縣令看著嶽成臉上那一副麻木之色,心中不以為然,暗道:若是識趣,識相的把押畫了,我就讓你好過,順順當當的走,少吃些苦頭。

    “嶽成啊!”

    這聲音聽來好似禮賢下士,長輩對晚輩一般,黃縣令有些飄飄然,雖然他的官階不大,可手握生殺大權幾十載,能上能下,溜須拍馬,懲惡揚善,樣樣都拿手,對付眼前這嘴上的沒毛的家夥,自然是吃得死死的。

    好生招呼了一句,黃縣爺繼續用他那溫柔的聲音說道:“你隻要乖乖的按個手兒印,什麽事情都解決了。”

    等了片刻,眼見嶽成毫無反應,黃縣令臉上那猶若春風一般的笑容頓時成了淩冽寒冬,笑容一收,黃縣令嘴角一勾,鼻頭輕哼,臉上快要結出霜來了。真是冥頑不靈,不見棺材不掉淚。

    “來人啊!”這淡淡的聲音,蘊含出的上位威勢,終於把嶽成給驚醒了過來。

    嶽成形神巨震,左右一瞧,見兩個衙役走上來,那眼神凶惡狠毒,嶽成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隻好苦起臉來大聲叫道:“冤枉啊!青天縣老爺,小民實在是冤枉。”

    他臉上一副委屈之色,口氣悲憤異常,聲音嘶啞,不斷搖頭,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清白之身,眼下竟是有了牢獄之災,嶽成不甘、不平,明明自己一直在家看書,卻是被闖了進來的官差落了個殺人罪名,學業沒完成,溫飽問題還沒有解決,就要鋃鐺入獄,是個人就接受不了。

    “哼。”

    縣老爺臉上掛起不屑之色,搖著頭輕哼聲,一副嶽成無可救藥的神色,驚堂木又是啪的一聲,空氣當中,射出無數唾沫星子。

    “你說本官冤枉了你?”

    這聲音陰陽怪氣,若是清醒的時候,嶽成恐怕還能聽出些端倪,此刻已成了驚弓之鳥,隻道能洗脫嫌疑,於是連連點頭。

    結果,嶽成抬起頭來時,卻是發現縣太爺臉色變化,古板中略有僵硬,僵硬中藏有狠戾,狠戾之中竟是有嗜血之勢,那雙眼睛紅透了,如虎如狼。

    嶽成惶惶的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反駁解釋的話卡在喉頭,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不吐不快時。黃縣官聲音猛然拔高,吼道:“好個大膽刁民,竟然敢蔑視朝廷命官,來人啊!給我大刑伺候。”

    大刑?

    嶽成身子一軟,一臉驚恐之色,雙肩上驀然多了兩隻大手,身體如何翻動也無法掙開那兩名衙役,到最後嶽成隻能悲憤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縣官一眼,在頭上那隻大手作怪下,不屈的折下了上半身。

    牢騷還沒罵出來,他眼角一瞥粗如手臂的木棍,更是氣得瑟瑟發抖,殘留的神智都被害怕所取代,鼻涕淚水都出來了。

    “青天大人,小民真是冤枉。”

    “縣官大人,小民我……”

    “哎喲……”

    黃縣令不為所動,嶽成心口那股子恐懼成了怨憤,一口氣終於忍不住要發出來,口中斷斷續續的叫道:“小生……哎喲……”

    屁股蛋子上傳來的疼痛,罵道此處,那股氣更盛了幾分,嶽成臉頰一片通紅,束起的頭發披散了下來,狀如惡鬼,他罵道:“小生手無縛雞之力,竟是誣陷小生謀害他人性命,大老爺你……哎喲……明察秋毫,怎會犯如此低下的錯誤?小生飽讀詩書,守禮儀知律法,大街小巷皆聞小生名號,你這縣官卻是張口胡說……”

    好不容易一口氣說出話來,嶽成差點暈厥了過去,屁股蛋子上傳來的疼痛,一下一下,似乎貫穿了肌膚,擊打在了骨頭上麵。

    “快快,好生給本官教訓教訓這刁民。”

    “啊……”嶽成吃疼一聲,強忍痛楚繼續罵道:“真是老糊塗了,世間皆有法度,今日你謀害於我,遲早都會遭報應的。”

    “給我堵住這刁民的嘴,繼續打,給我重重的打!”

    縣老爺臉上一片殷紅,恨不得把嶽成給生吞了,肥碩的身形幾乎快要跳到眼前的桌案之上,若不是一旁的師爺安撫著他,說不定他會卷起袖子親自來上幾杖。

    看著布團朝嘴邊湊來,嶽成搖頭晃首,死死的盯著高高在上的那副嘴臉,狂吼道:“遲早有報應!報應!”

    咆哮的口氣,怨憤的眼神,這般模樣甚是猙獰,黃縣令不禁渾身一抖,堂堂七品縣令,竟是被一個文弱書生待死之人給嚇住了。

    這可怎麽了得,黃縣令身形一振,王霸之氣瀉出,不屑而又冷淡的聲音響起:“公堂之上,公然叫囂,不僅是侮辱本官,更是蔑視王法,繼續打,不要停,好生教訓他一番,若是人人都這般,豈不是要造反!”

    嶽成意識都有些模糊,隻覺耳中嗡嗡不停,全身血肉顫抖,他可想不到,一個眼神,令他一下又多了幾個罪名。

    等被堵住嘴,嶽成依舊嗚嗚直語,臉上血色消退,一臉煞白,眼中不甘不屈不忿,全部化成了一股仇怨,心中一個勁兒的問候這縣爺家裏的十八代親人。

    在兩杆木杖的攻擊下,嶽成臉上仇怨之色越來越濃,昂著的頭漸漸低了下去,臉色也是由紅變青,最後成了死灰之色。

    待師爺叫停,那兩個衙役才收了手。

    這時的嶽成已經是出的氣兒多進的氣兒少,有死無活了。

    “好個刁民,竟然敢在本官麵前裝死!”

    言罷,黃縣令厭惡的看了一動不動的嶽成,指著一個衙役道:“去拿些水來,把他澆醒。”

    “嘩啦!”

    一盆水澆下,嶽成紋絲不動。

    嶽成屁股蛋子上的衣衫早已成了血紅碎片,殷紅一片,還有些許肉渣子黏在了木杖上,而他兩隻手緊緊握拳捏著發白,甚至在地上劃拉了幾道痕跡,血跡早就浸透了衣衫,蔓延到了地上,下半身處血水流出的麵積越來越大,其中一個衙差看見這恐怖的一幕後怕的退了一步。

    倒是另一邊的衙差膽大,見嶽成臉上毫無生氣,用手指在嶽成鼻頭觸了觸,接著臉上驀然變色,衝著縣官道:“大老爺,這罪人已經死了!”

    “死了?”縣老爺訝異問道,待見那衙役重重點頭,掃了嶽成一眼,肥碩的身軀一頓,坐回太師椅上,目光落在師爺麵上一副問詢之色。

    師爺極有眼色,衝著衙役道:“胡說什麽,分明是暈了過去,來人啊,這罪犯現如今已領罪認罰,自然不應該再關起來,給拖出去吧,莫要影響了大老爺的清譽!”

    顯然這等事情,師爺不是第一次做了,駕輕就熟的指明兩個衙役出來,師爺這才恭送縣官離去,臨了可惜的看了嶽成一眼。

    轉眼,嶽成的屍首被人抬到了河邊。

    老衙役邊走邊歎道:“都說是紅顏禍水,你看現在,好好的一個讀書郎,轉眼就成了孤魂鬼,這葬身之處都沒有。”

    年輕衙役點了點頭,嘴裏說出的話,卻是另一種口氣:“哼,如今這個世道必須要有權有勢,不然下場總是淒慘。”

    “有權有勢的下場也不一定好!”老衙役嘴角帶起一絲滄桑的笑容,仿佛已經看慣了生死。

    “隻要有權有勢過,一擲千金,玩盡天下美人,嘖嘖,也不算白走一遭。”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趕快處理了這人,你我終究都是為人奔波的命,想我一介差人,如今卻是與那狗官成了一丘之貉,也做這傷天害理的事情,真是一入江湖歲月催,身不由己啊!”

    老衙役還要感慨,突然渾身一抖,麵上一副疑惑之色,“咦!這大白天的怎麽陰風陣陣?”

    “師傅,你才感覺到啊?”

    “不會是這小子的魂魄歸來了吧?”

    老衙役看了一眼依舊死氣沉沉的嶽成,手上又加了把力氣,轉頭見自己的徒弟一臉懼怕之色,登時嗤笑道:“師傅騙你的,師傅殺的人,怕是要染紅這蒙河,若是真有鬼,師傅早就死了。”

    “師傅,咱們就把他扔這裏吧!”

    此刻,河邊無端吹來一陣妖風,伴著蘆葦沙沙聲響,嶽成死灰色的臉龐落在年輕衙役的眼中,變得猙獰起來。

    “啊!”

    年輕衙役驚懼的手上一鬆,嶽成的身子砰的一聲掉落在了地上,殷紅的血跡迅速染紅了草地。

    “真是少見多怪,這天是要下雨啦,來搭把手,雖然他沒有了葬身之地,這活兒咱們卻是要做幹淨,找些柴火來,火化了他。”

    “哦!”年輕衙役見師傅臨危不懼,心中佩服的同時,更是高興能夠遠離嶽成,長吐一口氣就朝一旁的林子中衝了進去,他可是巴不得以最快的速度解決眼下的麻煩。

    轟轟。

    說要下雨,一陣雷聲傳來,果然就有了幾分要下雨的趨勢。

    老衙役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陳默一眼,輕聲道:“害你的不是我,你若是化作鬼了,也千萬不要來找我,我現在是超度你,希望你下輩子投個好胎。”

    老衙役見自己的徒弟身影消失不見,接著臉上一片恭敬之色,雙手合十,拜道:“老頭子我從來沒有殺過人,可這官大一級壓死人,我不來處理你,也有人處理你,怪隻怪你命緣淺薄。”

    “一會兒將你火化,你就能升至西方極樂,也算給老頭子我恕罪了。”說著,老衙役對著嶽成的屍體拜了一拜,接著轉身在一旁尋找幹枯的蘆葦來。

    就在老衙役轉身之際,嶽成突然睜開了眼睛來,但見那身差服背影遠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爬起來。

    不過此際天色雖暗,但有陽光,嶽成身上茲茲聲響,冒起了一股白煙,發覺身上的古怪,嶽成恐懼的看了一眼掛在天上的太陽,下意識的朝林子跑去。

    詭異的是,這道身影在日光的灼燒下越來越淡。

    “呼呼!”

    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嶽成這才抬手看了看手臂,另外一隻手觸摸著自己的屁股,先前的疼痛感此刻竟是沒有,隻不過身上白氣冒出,全身像是被灼燒了一般,整個身體也是虛弱的緊。

    便在此時,樹後麵傳來腳步聲,嶽成想躲已經來不及,隻好堅持著挺胸抬頭,目視前方。

    年輕衙役朝嶽成看了一眼,似乎沒有發覺異象一般,繼續走來,嶽成看到那一身官服,幾乎下意識的想要逃跑,可眼下他全身毫無力氣,身體上的那股灼燒感差點令他暈了過去。

    嶽成看著越來越近的衙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過見那衙役目光看向其他地方,眼中毫無惡意,他就沒有興起逃走的心思,心中一鬆,登時身上力氣全無,癱坐在了地上。

    衙役越來越近,嶽成隻好閃開道來,心中這般想著,身體卻是沒有跟上反應,眼見著兩人就要碰撞到一起,嶽成隻好出聲道:“差爺,你……”

    你字未完,嶽成臉上已經一副驚恐之色。

    隻見自己的腿與衙役的腿相觸的瞬間一下,影子淡出,好像就那麽穿了過去,沒有一點阻擋,而且這年輕衙役好像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一樣。

    看著年輕衙役遠去的背影,想起剛才那神奇的一幕,嶽成嘴巴張的大大的,久久才回過神來。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腳,這發生的一切已經令他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嶽成很快調整過來,手伸向了一旁的樹枝,手上一抓,卻是抓了個空。

    原本他是想借力起身,現在沒有借到力,身體重重的落在地上,但他沒有感覺到痛楚,而是覺得身體軟綿綿的,臉上的神色又慘白了幾分。

    “師傅,這麽多柴禾夠了吧?”年輕衙役的聲音傳了過來。

    “那還站著幹什麽,快點燒吧,燒了他,咱們才好回去交差。”老衙役嗬斥了年輕衙役一句,接著傳來了火石摩擦的聲音。

    嶽成身體一震,接著臉上浮現出一股明悟的神色,身上也傳來了一股神奇的力量,他起身衝出了林子。

    “茲茲!”

    陽光落在嶽成的身上,白煙又冒了起來,嶽成卻是不管不顧,強忍身上的灼傷痛覺,口裏大叫道:“不要,不要。”

    張牙舞爪奔了去,果然看見了一個與自己衣著一樣的男子躺在地上,那副樣子,不是自己又會是何人!

    “不要,不要燒了他!”嶽成大吼出聲,伸出手製止二人來,可惜手伸了出去,一點作用都沒有,手臂穿透二人的肌膚,二人渾然未覺,便是大吵大鬧兩人也沒有聽見。

    嶽成見不奏效,隻好去搶奪年輕衙役手中的火石,可手觸不到,依舊穿透而過。

    老衙役麵對江河,臉上一股悵然之色,小衙役滿頭大汗,這差人的活真是不好幹。

    點不燃啊,點不燃……

    他的額上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來。

    過了良久,砰的一聲,火光一閃之後,嗤嗤聲響,柴禾燃了起來,老衙役這才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準備安撫這徒弟,畢竟這徒弟也是第一次。

    不過,一回生二回熟,攤上了現在這任老爺,以後恐怕這樣的機會多。

    老衙役看著徒弟身後的白煙,心中奇怪,再望一眼後,立刻蹭蹭退後幾步,失聲道:“有鬼!”

    年輕徒弟,聽見聲響,立刻彈跳起來,左右四望後,也發現了近在咫尺的白煙,直接扔下了師傅,一邊狂奔一邊吼道:“鬼,妖怪!”

    “老妖怪!”

    “要吃人!”

    “吃活人!”

    “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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