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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太上皇此人,年輕時候也是個風流人物,單是江南他就去了七次,至於在京城裏微服私訪的次數,那就真的隻能去查起居錄了,反正他本人是肯定記不住的。不過,那到底是他年輕氣盛時候的事情了,自打上了年歲,尤其在退位讓賢之後,太上皇仿佛徒然之間有了老人家的自覺,既不折騰旁人也不折騰自己了,隻安安靜靜的在宮裏養老。

    不過,事實證明三歲看到老這句話是很管用的。若說太上皇年幼時候是個熊孩子,年輕時候是個鬧騰性子,那麽就算他如今早已步入花甲之齡,他依舊是個能作的糟老頭子。

    這不,那頭剛聽聞了聖旨的內容,這頭太上皇就立馬命人尋來了一套常服,出宮微服私訪去了。

    想當年,太上皇還年輕的時候,他可真是沒少出宮蹦躂。像甚麽秦淮河畔、秦樓楚館的還算是正常的,要命的是他還總是往危險的地頭鑽,礦山、鹽場去過,甚至連州縣衙門的大牢也不是沒待過。也因此,當暗衛聽聞他老人家這回是打算往寧榮街的榮國府逛逛時,登時大鬆了一口氣。

    寧榮街就在皇城根下,離皇宮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時辰左右的路程,若是封街前往的話,隻會更快。而那一片原就是前朝勳貴人家的居住之所,哪怕到了如今,住在那一片的也多半都是富貴人家,以及一些依附生存的族人。也因此,寧榮街附近的治安極好,基本上不存在會發生意外或者危險的可能性。

    正如暗衛們所想的那般,太上皇一路順暢的趕到了寧榮街。因著是微服私訪,所以也沒有招搖的封街淨路,不過饒是如此,路途中也並未發生任何情況。

    直到馬車停在了榮國府門口。

    這裏有一個問題,雖說如今榮國府早已名不副實了,畢竟當家之人是承襲了一等將軍爵位的賈赦,話雖如此,可隻要國公府的牌匾一日還在,那這裏就是名正言順的國公府。然而,若是超品國公府的話,可就沒那麽容易大開中門了。

    事實上,自打榮國公賈代善過世之後,榮國府唯二的兩次開大門,就是泰安帝的聖旨到來之時。除此之外,國公府的大門素來都是緊緊關閉著的。甚至就連多年前廉親王過來討債之時,那也是走的大門旁的側門,倒不是因著榮國府拿大,而是當時的情況有些意外,畢竟廉親王是被賈赦從隔壁東府強行拖拽過來的,哪裏就有時間開大門了。

    所以……

    一個微服私訪的太上皇前來,這門到底是開還是不開呢?

    其實這麽深奧晦澀的問題是不需要榮國府的門房來思考的,事實上一看到這般奢華大氣的馬車趕來,哪怕太上皇的確沒讓人掛上牌子,也勉強稱得上是微服,可門房是幹甚麽吃的?光靠言行舉止就能看出對方的路數,即便不能全猜中,至少也能知曉來者是個有來頭的。

    當下,賴大匆匆趕來,點頭哈腰的打算先將人從側門迎進去再說,卻不想偏此時,又一輛馬車匆匆駛來,璉哥兒從上頭跳了下來。

    “啊……”璉哥兒張大了嘴巴,傻不愣登的盯著比賴大當成祖宗一般打算從側門進去的太上皇,整個人都不好了,如同活在夢裏一般。

    彼時,賴大自是也瞧見了他,雖說賴大知曉今個兒來訪的這位應當是個貴客,可想來再怎麽尊貴也該是貴不過自家能襲爵的璉二爺的,當下便果斷的撇下太上皇,顛顛兒的跑到璉哥兒跟前,一臉諂媚的笑著:“二爺您回來了?二爺,老太太說,讓人今個兒回來先去她那兒,還有……”

    沒等賴大把話說完,璉哥兒已經噗通一下給跪了。

    當然,是遠遠的向著太上皇跪的。

    幾乎與此同時,馬車上又跳下來一人,似是極為不滿的嘟囔著:“大冷的天呢,不趕緊進門烤火,二哥哥你又想作甚?回頭我要告訴二姐姐和鳳姐姐,你又欺負我了。”說話間,璟哥兒已平穩落地,緊接著也看到了離自己大約十來步距離的太上皇,以及整個人都處於石化中的璉哥兒。

    到底是日日出入上書房的人,比起璉哥兒這種隻在殿試上見過太上皇的人不同,璟哥兒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很是鎮定的向賴大吩咐:“開中門。”

    賴大愣住了:“甚、甚麽?”

    璟哥兒向他露出了一個燦爛到邪惡的笑容:“開中門,迎太上皇。對了,趕緊喚人將我爹,還有老太太他們都……”不用往下說了,賴大已經軟倒在地,之所以沒暈過去隻能說他心理素質還是挺強大的。

    “怎麽就倆小子?哼,賈琮那小子呢?”太上皇還是很親切的,至少在他看來自己算是個格外仁慈的上位者,尤其在退位以後,他簡直快要被自己的善良寬厚給感動壞了,因而在麵對嚇瘋了的賈家人,他果斷的向較為熟悉的璟哥兒招了招手,“來,偷偷的告訴我,你那個混賬三哥在哪兒?放心,回頭我一準不告訴人家,是你告的密。”

    聞言,璟哥兒很是沉默了一下,旋即盡可能掩藏住鄙夷的神情,用不那麽瞧不起人的口吻道:“您可以告訴天下人是我告的密,因為我三哥跟聖上他們去塞外行圍這件事兒罷……大部分人都知曉。”

    之所以說大部分人都知曉,而並非所有人都知曉,是因為事實上十二壓根就沒那麽受關注。又或者說,甭管再怎麽年輕有為,有賈赦這麽個爹頂在前頭,十二很難讓人注意到。更何況參加塞外行圍的人那麽多,與其關注十二,還不如去關注旁的貴人們。可饒是如此,知曉或者單純就聽了一耳朵的人還是為數不少的,畢竟這沒啥好隱瞞的。

    太上皇:“…………”

    見太上皇一臉懵逼的模樣,璟哥兒遲疑了一下,伸手拽了拽了太上皇的袖子,提議道:“開中門特別費時間,況且這門好久沒開了,如今又是寒冬臘月的,被凍住打不開也說不準。要不咱們先往裏頭暖暖身子,等他們把這頭弄好了,再出來走一遍?”

    “你傻我傻?”太上皇回過神來,瞪眼看向這個跟自己小兒子差不多的孩子,沒好氣的道,“進去罷!我這是微服私訪呢,要不是你們來得趕巧,這會兒我都已經進屋烤火了!”

    “哦,那就進去罷。”璟哥兒並不怕太上皇,主要是因為太上皇很喜歡跟泰安帝作對,像甚麽讀書中途派人送糕點甜湯,或者挨打受訓之時派人攔下來還賞賜小物件之類的事兒,太上皇是真沒少幹。最最要緊的是,跟整日裏一副冰山麵癱模樣的泰安帝相比起來,太上皇別提有多慈眉善目了。

    因為太上皇本人都不嫌棄走側門了,旁人就更沒啥好說的了。一行人隻趕緊入府,倒沒往後宅去,而是進了前院正堂之中。

    說起來,榮國府的前院正堂其實很少被人使用,誰讓府裏頭有個喜好熱鬧的老太太呢?甭管是日常辦宴請,還是逢年過節,總是逼著所有人都往她院子裏去,弄到後來可不是愈發沒人來前院正堂了嗎?

    好在,太上皇來了,甭管素日裏賈母有多麽能耐,到了這會兒,即便是天寒地凍的,她也必須趕忙往前頭來。其他的女眷反倒是沒那麽麻煩,可去可不去,然而賈母這個超品的國公夫人,卻是必須到場的。若她不去,又豈能完成太上皇年節慰問老臣的心願呢?

    ——即便從頭到尾太上皇也沒這個心願。

    下人們趕緊連滾帶爬的去後頭通知這一天大的消息,而彼時,璉哥兒也回過神來了,倒沒再跪,卻也是跟個木頭樁子一般戳在一旁,看向太上皇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敬畏。

    太上皇相當不滿。

    在一個人覺得自己各種溫柔善良慈祥和藹的時候,卻有另外一個人充滿了敬畏的望著他,這的確不是一種美妙的感覺。偏生,太上皇對自己有著嚴苛的定位,試想想,如此和善的他怎能凶巴巴的提出否定呢?因此,他隻能忍著心頭的不滿,側過臉向璉哥兒露出了一個充滿了善意的笑容。

    然後,璉哥兒被嚇到了,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麵煞白渾身僵硬,一副三魂去了兩魂半的可憐模樣。

    “哼哼。”太上皇相當不滿的把頭板正,恨恨的瞪了一眼滿臉好奇望著自己的璟哥兒,“你們家還真,賈赦那麽厚顏無恥,生的兒子居然那麽、那麽……”

    一時間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太上皇略有些卡殼。

    “那麽慫?”璟哥兒好奇的問道。

    “對!就是慫!”太上皇從善如流的接受了璟哥兒的好心讚助,依然有些氣哼哼的道,“虧的他還最像賈赦。對了,我想起來了,賈琮他長得不好看呢!”

    璟哥兒茫然又無辜的望著太上皇,不由的想起五皇子對其的評價,下意識的道:“我覺得五皇子殿下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

    “那混球說了甚麽?哼,那小子打小就沒幹過一件正經事兒,虧的還是老四家的。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可為啥那小子完全不像他爹呢?莫說刻板古怪了,他簡直就跟瘋了一樣,天天上躥下跳沒完沒了,聽說在上書房裏,你同他最要好?而賈琮卻是同小四最好?”

    “是的。”璟哥兒認真的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我的確跟五皇子交好,這點兒確實不錯。可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我三哥同四皇子最好,他其實一直特別崇拜聖上,隻要聖上說了一句話,就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去完成。包括針對四皇子。”

    這才是真相,將所有人都蒙在鼓裏的真相。

    當然,十二之所以會針對四皇子,並不單純的因著泰安帝的緣故,隻能說各占一半理由罷了。一方麵,他的確非常崇拜上輩子做甚麽事兒都力求完美的皇瑪法,另一方麵,他也確實很討厭上輩子的渣爹。兩者合二為一的結果就是,十二懟上了四皇子,不是真打算拚個你死我活,而是真切的希望給四皇子打造一個堪比十八層地獄的童年加少年。如果有可能的話,十二也非常願意讓四皇子一生都處於生無可戀的狀態。

    可惜的是,這話壓根就沒人相信。

    至少太上皇完全不信。

    “忠君愛國是件好事兒,左右小四品性不錯,就算年輕性子有些毛躁,也是可以慢慢擰過來的。”太上皇才不信十二沒有站隊的意思,畢竟根據素日裏的表現看來,十二壓根就是自個兒往自個兒身上戳了一個四爺黨的標簽。咳咳,此四爺非彼四爺,雖然四皇子錦嗣跟他老子一樣都排行第四呢?

    因著太上皇堅定的相信自己的判斷,璟哥兒自然不會上趕著給人家找不痛快,說白了,論脾氣品性,他才是整個大房裏頭最完美的那個。比起賈赦的混不吝,比起璉哥兒的時不時犯慫,比起十二的遊戲人間,比起至今還活在夢裏的小五,璟哥兒除了嗜睡這個毛病之外,堪稱完美。

    當下,璟哥兒便笑嘻嘻的湊到太上皇跟前,半蹲半跪的倚著太上皇的大腿,舔著臉求恩典:“昨個兒的聖旨太棒了,我也想要一個。不過,就算要來了,有三哥在前比著,也沒啥了不起的。可要是由太上皇您幫我下個賜婚的旨意,那該有多好呢?回頭我就能可勁兒的在三哥跟前嘚瑟了,叫他羨慕嫉妒去罷!”

    “賜婚?”太上皇有點兒懵,皺著眉頭打量著長相精致卻還是一臉孩子氣的璟哥兒,遲疑的問道,“賈璟,你今年幾歲來著?”

    “十歲了。翻過年就是虛歲十一了。”璟哥兒頓了頓,提醒道,“聖上已經下旨賜婚我三哥了,今年是必然趕不上了,估摸著明年一定能成婚了,畢竟我三哥已經老大不小了。等回頭我三哥嫁出去了,估摸著張家那頭就會立刻來迎娶我姐姐的。再往後,就輪到我了。”

    太上皇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臉,認真的問道:“也許跟你說這個你不太能聽得懂,不過所謂的賜婚,除非是真正的皇室宗親,要不然都是兩家定下來後,才來討個恩典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也就是說,皇家並不流行拴婚。

    當然,像真正的皇子公主們,還有一些地位崇高的皇室宗親們,親事鐵定要由泰安帝過目的。一般來說,大選之後留下來的人,隻有極少的一部分是留在後宮裏的,多半都是賜婚出去的,可這也僅限於宗室。因此,像臣子們打算討個恩典,則需要兩家先將親事給說定了,再通知上頭,等於就是給親事鍍一層金子,沒有旁的意義。

    “乖娃兒,回頭讓你爹娘給你說定了親事,我再幫你賜婚。”見璟哥兒眨巴著眼睛不說話,太上皇語氣愈發的柔和了,誰讓他就喜歡當一個慈眉善目的和藹老人家呢?

    不曾想,聽了這話之後,璟哥兒瞬間綻放了笑容:“我有媳婦兒,我未過門的媳婦兒是林家的大姑娘,就是我姑父戶部尚書林如海家的。我娘說,這叫親上加親。對了,我媳婦兒長得可好看了,笑起來甜甜的,聲音軟軟的,比我二姐姐比我鳳姐姐,要溫柔成千上萬倍!”

    太上皇略有點兒發懵,這賈赦有四子一女這件事兒,他當然是很清楚的。尤其等賈赦家的小五出生時,他還頗為嫉妒了一番,私底下很是懊惱自家老四沒有自己的能耐,統共才三子一女實在是太丟人現眼了。不過,即便如此,太上皇也沒鬧懂璟哥兒嘴裏的“二姐姐”和“鳳姐姐”是何人。

    不過轉念一想,太上皇就自認為自己明白了真相。像賈赦的嫡長子璉哥兒就被人稱之為璉二爺,這是因為賈赦真正的嫡長子在序齒後夭折了。同理可證,璟哥兒口中的二姐姐,應該就是賈赦的嫡長女了,至於真正的那一個,必然也是夭折了。

    這就是序齒混亂造成的不幸後果,好在太上皇也就在心頭腹誹兩句,哪怕他明麵上表現得再怎麽和藹可親,也不是那等真正沒心計城府之人。

    唯一的問題就是……

    “你鳳姐姐是誰?我怎麽記得賈赦統共就一個寶貝閨女呢?還說給了張淄潼張老先生的嫡長孫?”

    璟哥兒重重的點頭:“對的,我爹常說,我二姐姐就要去禍害張家了。至於我鳳姐姐……”回頭瞧了一眼還處於懷疑人生狀態的璉哥兒,“就是我二哥哥的媳婦兒,我娘說,那可真是一位人中豪傑。”

    “你個混賬小子又在胡說八道甚麽玩意兒?過來!站好!”

    賈赦終於姍姍來遲,緊隨其後的則是賈母和賈政,以及一副好妯娌模樣的那拉淑嫻和王夫人。

    其實他們也不算來得晚了,隻是礙於不能大房一家急匆匆的趕來,因而在二門處略等候了片刻。畢竟,這大房二房在府裏無論怎麽不合都無妨,卻萬萬不能暴露在人前。即便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遮羞布還是需要的。

    “臣叩見太上皇……”

    一連串的行禮問安之後,賈赦毫不猶豫的瞪眼過來,壓根聲音惡狠狠的威脅道:“璟兒你個臭小子,往日裏憊懶的要命,連說蹦個字都不肯,今個兒倒是鬧騰上了?回頭讓你小哥好生收拾你一頓!”

    小哥的稱呼源自於迎姐兒,準確的說,最初隻有迎姐兒小時候才會這麽稱呼十二。畢竟,於她而言,統共也就倆哥哥,一個大點兒的璉哥兒,另一個就是小點兒的十二。至於後來,因著璟哥兒一度由迎姐兒帶著長大,很多習慣都隨了她,哪怕在正式場合是挺注重稱呼問題的,不過私底下,璟哥兒多半還是叫十二為小哥或者小哥哥的。

    可惜的是,這種程度的威脅壓根就不叫個事兒。反正,璟哥兒是一點兒也不在乎:“爹您生甚麽氣呢?打從昨個兒接了聖旨起,就好像火炮一般,逮誰噴誰。我甚麽也沒做呢,不信您問太上皇?對了,太上皇方才答應了我,要給我和黛玉賜婚!”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嫁出去?”賈赦不負火炮之名,在璟哥兒話音剛落後,就立刻噴了回去。

    “慎言慎言。”璟哥兒忙上前安撫道,“就是因著爹您一天到晚的嫌棄三哥哥他嫁不出去,如今可不是應驗了?所以說,有些話還是不能隨便說出口的,萬一林姑父忽的改了主意,想招個上門女婿怎麽辦?真要是如此,那我也隻能跟您說對不住了。”

    啪!

    賈赦一個沒忍住狠狠的在璟哥兒腦門上來了一記:“渾說甚麽?烏鴉嘴是老太太,才不是我!”

    烏鴉嘴老太太——賈母狠狠的掐了一把扶著自己的賈政,這才強忍著沒倒下去。說真的,有些話確實不能渾說,就說賈母好了,她如今最厭惡的不是旁的,而是“烏鴉嘴”這三個明晃晃嘲諷的字。

    “賈赦你別鬧!回頭等老四回來了,你想怎麽折騰他都無妨,這會兒先消停點兒。”太上皇趕忙叫停,同時皺著眉頭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賈赦,片刻後才問道,“我孫女婿呢?”

    “哎喲太上皇喲!!”賈赦瞬間變臉成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慘烈模樣,“您倒是勸勸……罷了罷了,聖旨都已經下了,還能有啥法子呢?都怨我這張嘴喲,說啥不好呢?天天盼著我家琮兒嫁出去,這下可好,真的就給嫁出去了,我這心裏悔喲!”

    其實,賈赦也不是真的嫌棄雍華公主,他隻是跟普天之下的所有父親一下,都希望府裏添丁進口,而非將辛苦教養長大的兒子嫁出去。尤其即將出嫁的還是他放在心坎上疼寵了近二十年的心頭肉。

    ——哪怕是將璉兒嫁出去也好呢!

    盡管最後的心裏話沒說出口,可賈赦這番言論還是將賈母等人唬了一大跳。

    “孽子!混賬!你到底在胡說八道甚麽?聖上既看中了琮兒,那就是咱們府上天大的恩賜,天大的榮耀!”賈母又氣又怕,要不是由賈政攙扶著,她這會兒早已站不住了。饒是如此,這會兒她的身形也是搖搖晃晃的,幾欲跌倒。好在看情形不對,鴛鴦也急急的上前幫忙。

    倒是太上皇一派淡定的開口道:“無妨無妨,都這麽多年了,誰不知曉賈恩侯的為人呢?不過這事兒呀,還真就不是我這個老人家能說了算的。正好,等老四回來了,你去找他哭,一哭二鬧三上吊,逼瘋他!!”

    這下,賈母算是真的啞口無言了,但凡說這話的是其他任何人,她都可以仗著身份地位乃至年歲給予嚴厲的批判,可惜對方是太上皇,泰安帝的親老子,她除了默默的低頭權當沒聽到外,還能如何?

    可賈赦不會這麽幹。

    “成!就照太上皇您說的辦!”賈赦登時長出了一口氣,斬釘截鐵的道,“甭管這事兒到最後會如何,絕不能讓聖上這般輕而易舉的就將我家琮兒娶回了家!”

    太上皇隱隱約約的覺得這話有點兒不對味兒,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來哪裏不對味兒了,因而隻略沉默了一瞬後,道:“行!等回頭老四他們回來了,我一定立馬讓人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直接往禦書房一戳,隻要他不答應你,你就不走。哭鬧上吊都無妨,真要是不成,你就往地上一坐……喏,就跟你兒子一樣,坐個屁股蹲兒,到時候邊哭邊嚎,氣瘋他!”

    #這就是親爹#

    隨著太上皇的話音落下,所有人包括賈赦在內,目光盡數齊刷刷的落在了他麵上。震驚有之,疑惑有之,更多的則是茫然無措。當然,賈赦是不會這樣的,他隻重重的點頭,隻差沒有詛咒發誓保證完成這個艱巨而又偉大的任務了。

    又兩刻鍾後,太上皇跟前伺候的公公提醒要走人了,畢竟榮國府雖然離得不算遠,可如今泰安帝不在京城,又逢年關,大小事兒都需要太上皇來過目。因此,也是到了離開的時間了,到底待會兒回去還需要花費不短的時間。

    不過,即便如此,太上皇還是沒有忘卻答應了璟哥兒的事情。

    “放心罷,回頭我就下旨賜婚,正好讓老四也瞧瞧,我沒閑著!!”

    太上皇揚著頭離開了,留下了一群麵麵相覷的人。這都已經無聊到下旨賜婚了,還算沒有閑著?真心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幹,專門找事兒做嗎?話說,賜婚……

    “璟兒你小子又幹了甚麽?”賈赦在親自送走了太上皇之後,回頭就尋璟哥兒興師問罪。

    璟哥兒卻隻給了他一眼無所謂的眼神,攤了攤手,道:“不就是羨慕小哥他有我沒有嗎?左右我跟黛玉的親事是你們都認可的事兒,多一道賜婚的旨意,有甚麽不好的?再說了,小哥不嫁,二姐不嫁,哪裏輪得到我?”

    這話倒是沒錯,璟哥兒跟黛玉的親事是一早就定下來的,當然因著年歲的關係,並不曾大張旗鼓的三媒六聘,畢竟時間還早著呢。可賜婚也不代表立刻成親,多一道賜婚的旨意隻會顯得麵上有光,至於何時成親,以及三媒六聘等等事情,其實並無任何差別。

    簡而言之,賜婚的旨意隻能是錦上添花,旁的啥作用都沒有。

    可賈赦聽了璟哥兒這話,還是沒忍住將他拖過來放在腿上揍了好幾下屁股。用他的話說,十二要嫁出去已經很傷他的心了,偏生璟哥兒這個混賬小子還總是提醒他這個既定的事實,這如何不讓他心碎呢?

    對此,所有人都表示無話可說。

    敢情這些年來,年年月月日日,念叨著十二趕緊出嫁的人不是你賈赦嗎?就因著一天到晚的念叨,如今真的嫁出去了,又不舍得了。既然不舍得,你有種抗旨呢!隻會待在家裏唧唧歪歪的,算啥英雄好漢?

    也許是因著諸人麵上鄙夷的神情實在是太過於明顯了,又或者是因著連番劇烈的打擊,回頭賈赦便索性將戶部的諸多事宜往妹夫林海身上一推,他本人日日乘坐馬車在城門口等著泰安帝一行人的歸來。

    想法是很不錯,隻不過尚未等泰安帝一行人歸來,太上皇卻緊趕慢趕的先下了賜婚的旨意,還是一下就是兩道。

    說是兩道,其實準確的算應該是四道才對。榮國府接連收了兩道,林家一道,還有莫名被牽連的張家也有一道。再具體一些就是,太上皇賜婚張家長房嫡長子張昀榆與榮國府長房嫡長女賈瓔,以及賜婚榮國府長房嫡四子賈璟與戶部尚書林海嫡長女林黛玉。

    基本上,張家那頭跟林家一樣處於懵逼之中。

    誰讓榮國府完全沒同這兩家打過招呼呢?當然,太上皇在下賜婚的旨意之前,也是讓人打聽過的,畢竟他並不打算幹這種強買強賣的事實。因此,在確定了兩家的確早已正式定親,隻等著前頭礙事兒的先成親,再辦之後的事情後,太上皇格外痛快的寫了兩份共四張旨意。

    至於嚇到了張家和林家……嗬嗬,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問題在於,盡管這些個事兒同賈赦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可張家和林家都不約而同的認為一切都是賈赦的錯。

    這就是壞事兒幹多了的結果,就算真的與他無關,也沒人會相信了。林家那頭是真沒法子,林海本身就是溫潤儒雅的性子,讓他跟賈赦吵鬧完全不現實,倒是賈敏特地回了一趟娘家,並在賈母激烈的抨擊賈赦不孝時,保持了沉默以表出氣。可張家那頭全然不同了,這倆孩子的親事當然是認的,可並不代表就不能教訓賈赦這個老小子了,回頭張家老太爺便命令三個兒子齊刷刷的出馬,定要將賈赦提溜回張家挨罵,相信榮國府那頭是不會有意見的。

    事實也的確如此,賈母唯一的意見就是,張家怎麽能光罵不打呢?就賈赦那糟心東西,隻動嘴皮子能行?合該狠狠的打上一頓才解氣!

    然而,還不曾看到賈赦灰頭土臉的模樣,榮國府又出事兒了。

    準確的說,是賈母的寶貝疙瘩寶玉出事了。

    自打寶玉去了梨香院後,美好的日子就此遠離了他。哪怕王夫人在吃喝用度上頭絕對不會克扣一分一毫,可旁的方麵卻是同榮慶堂有著天壤之別。試想想,每天破曉時分就要起身念書,晌午前三個時辰,晌午後再三個時辰,晚間則是兩個時辰。一天十二個時辰裏,寶玉有八個時辰是在念書,剩餘的四個時辰則是吃喝拉撒睡以及被迫打拳耍把式。

    有時候寶玉在想,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了罷?

    可不是嗎?光是念書倒是無妨,寶玉就算再怎麽坐不住,出於對小命的憐惜,他也會老老實實的待在書房裏。可惜,賈政對此並不滿意,他秉持著當年在家學裏受過的苦難,每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間或還會各種討好十二幫著弄點兒策論題來考校寶玉。哪怕在十二跑路之後,這不是還有璟哥兒嗎?隨便哄騙一下,或是拿點兒擺件玩意兒換換,很容易就騙出了好些個據說內部材料的試題。

    這樣的生活,還有甚麽盼頭呢?

    不不,其實還是有盼頭的,比如說,已經臨近年關了,就算素日裏再怎麽用功,年關裏頭也得去給賈母拜年,那樣寶玉就能順理成章的留在榮慶堂裏鬆快鬆快。到時候,各家的親眷都會前來拜訪賈母,不單有自家的姐妹,還有林家的黛玉,史家的湘雲,並其他一些姐姐妹妹們……

    想法很美好,現實簡直讓寶玉殘酷到忍不住淚如雨下。

    賜婚的旨意到了,比起十二尚公主這種大好事兒,讓寶玉無法接受的是,迎姐兒即將出嫁,以及……璟哥兒要娶黛玉。

    當時,寶玉就懵了。

    略緩了兩日後,寶玉好似後知後覺一般,猛然間發起了高熱。再然後,便是接連夢魘,說胡話,最後是整個人都瘋魔了。

    “林妹妹怎麽能嫁人呢?不不,絕對不可能的,老太太!我要去見老太太!咱們抗旨罷!林妹妹這般神仙似的好姑娘,如何能嫁給旁人呢?就算那人是璟四哥哥也不允許!抗旨,一定要抗旨!我要老太太去找元大姐姐,讓聖上把賜婚的旨意收回去!林妹妹……林妹妹是我的……我的!!”

    寶玉瘋魔之時,寶釵已在門口。...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