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海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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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戚年被批評得最多的,就是太懶,不愛動腦筋。
戚爸爸曾一度恐嚇她:“要是現在不積極思考,總有一天,你的腦子就會鏽住。”
戚年抱著比她臉還大的棒棒糖,驚恐地瞪圓了眼,稚生生地問:“就像是被鐵鏽住那樣嗎?”
戚爸爸蹺起二郎腿,對恐嚇年幼女兒成功,頗有些揚揚得意,“對啊,被鐵鏽住的腦袋會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你不能再去想複雜的問題,也無法給身邊的人做出回應。”
戚年想,她現在的情況,大概就是戚爸爸所說的腦子鏽住了。
腦海裏一片空白,無法思考,也無法回應。
隻本能地,用力呼吸。
眼角的餘光,能感受到他的視線,一瞬不瞬地停留在她的臉頰上,那目光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地拂過她的麵頰。
溫暖,柔軟。
到最後,戚年已經連呼吸都忘記了。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紀言信的身上。
這樣的安靜裏,紀言信沉吟片刻,算是補充,也算是解釋,告訴她:“別的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更多,如果有興趣,我不介意你慢慢發現。這些,是回應你在東籬山山頂和我說的那些話。”
戚年怔怔地盯著被她蹂躪得通紅的手指,有些不太明白,“你那晚跟紀秋說話的時候,知道我醒了嗎?”
紀言信把玩手機的動作一頓,立刻想了起來,“說話的時候不知道,隔天就知道了。”
她那樣別扭賭氣的態度,他想裝作不知道都很困難。
戚年“哦”了聲,不知道要說什麽,就紅著臉繼續玩手指。
她隻聽懂了,那晚他和紀秋說的話並不是故意要說給她聽的,那比直接拒絕她,會更讓她覺得難過。
但幸好,不是。
事實上,考慮到戚年的領悟力和智商,紀言信還準備了一些話。
可在轉頭看到她紅透了的脖子時,忽然就有些想笑。
她很容易害羞,也很容易膽怯,每次明明是她主動挑起事端,但最後收拾的人,總會莫名地變成他。
但就是這樣一株一碰就會縮起來的含羞草,曾經那麽勇敢地站在他麵前。
以千百種姿態。
不管她是否聽得懂,那些話好像已經沒有了要說的必要。
他解開鎖控,把手機還給她,“給紀秋上課的事,你和她自己商量吧。”
戚年盯著這隻驀然出現在她視野裏的手,伸手接過來,嚴肅地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去了。”
紀言信沒出聲,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戚年一直記得他剛才說的“別轉頭,也不準看我,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著就好”,就真的老老實實地不敢犯戒。
餘光接收到了他的訊息後,頭都沒回,推開了車門。
一腳剛邁出去,就被清潤的嗓音叫住:“戚年。”
戚年回頭。
紀言信竟然在笑,扶著額頭,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你可以努力,聽見了?”戚年傻傻地看著他,一時不太清楚他這句話的意思。
努力?
什麽努力?
努力什麽?
紀言信卻不再回答,閉上眼,揮了揮手。
劉夏一回市,和戚年的溝通就又變成了視頻聊天。
這種模式似乎是從戚年去省上大學的第二年開始,不能就近陪伴,無論是否有話聊,通常回了寢室,就會順手開了電腦,邀請視頻。
到後來,李越都開始吃醋,嫌戚年總是霸占劉夏的時間。
戚年的視頻在考試前就修好了,接收和投放影像都不成問題。
所以,當劉夏震驚地把整張臉貼在鏡頭上時,戚年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心有餘悸,“怎、怎麽了?”
“紀老師他真這麽說?”
戚年點頭,微紅了臉,“我覺得他是在暗示我繼續努力追他啊”
劉夏似乎剛冷靜下來,坐回椅子裏,一臉驚恐地回答:“最要命的是,我也這麽覺得啊。”
戚年:“”
於是,一場緊急的小組會議不可避免地展開了。
劉夏擔任軍師,但這職務擔當得是真心虛她從小到大,除了李越還沒喜歡過別的男人,幾次在小學時期迷戀男神的萌芽,也被李越毫不留情地掐滅幹淨。
再加上,他們倆是青梅竹馬,互通心意之後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何談技術指導?
劉夏犯難地用筆帽抵住額頭,唉聲歎氣道:“其實我覺得,走到這一步,哪一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紀老師已經動心了,你就隨意發揮吧。”
戚年正塗著她和七寶蹲在花壇邊大眼瞪小眼的簡筆畫,抽空看了眼視頻裏皺眉嘀咕的劉夏,還未發表意見,就聽她一錘定音:“行了,就這麽決定吧。如果這階段自由發揮失敗,我還給你備了一個終極大招。”
戚年好奇地眨眼問:“什麽大招?”
劉夏嘿嘿奸笑了兩聲,“爬上紀老師的床,把生米煮成熟飯啊!”
戚年沉默。
真是好招啊
她低頭,繼續勾畫輪廓。
耳邊是劉夏清朗的聲音,抱怨市的房子住著太她完全伸展不開拳腳又抱怨市的冬天太冷,家裏沒有暖爐,她除了把自己裹成臃腫的熊之外別無他法市的家離市中心太遠,周圍沒有娛樂設施,她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整天窩在被窩裏追韓劇這裏不能見到李越,也不能見到戚年,她無聊得快要變成蹲在牆角發黴的蘑菇
戚年卻聽得慢慢勾起唇角。
她聽懂了她那些抱怨裏,對姥姥還好好活著的感恩。
畫完畫,戚年自己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目光落在“感情史”三個字上時,頓時回想起在車裏,紀言信提起過,自己有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經曆。
戚年愣了愣,隨即狂虐劉夏,“差點忘記問你,你知不知道紀老師的前段感情經曆?”
劉夏困得直打哈欠,聞言,不甚在意地回答:“二十八歲的優質精英,你還想他沒有感情經曆?有經曆才好啊,能證明咱們紀教授這朵高嶺之花雖然清貴高冷,可畢竟有血有肉啊。”
“我沒介意啊我就是好奇。”
“我估計他這段感情是在美國,要不是今天聽你說,我壓根不知道。誰沒事就跟人提前女友啊,過去的事情別想了,真想知道”劉夏頓了頓,賣了個關子。
戚年眼都要瞪直了,威脅她道:“趕緊說,不說我不讓我媽給你醃罐頭了啊。”
“好好好。”劉夏妥協,“真想知道你就趕緊拿下紀老師,自己問他啊名正言順對不對?回答得不好,還能罰他睡書房,多好!”
回應她的,是戚年毫不留情地拔掉了電腦的電源。
睡書房什麽的太瞎說了!
戚年默默臉紅。
既然要給紀秋上課,糊弄了事肯定是不行的。
戚年在家花了兩天的時候,看了視頻,又跟有經驗的畫手朋友交流學習,準備得很充分。
周一的下午兩點,戚年準時到達紀言信的公寓。
依舊是紀秋來開門,七寶夾道歡迎。
“我哥被邵醉約出去打球了,不在家。”紀秋吐吐舌頭,笑得有些調皮,“你等我十分鍾啊,我先去收拾下客房裏亂七八糟的東西。”
應該是開了空調,室內有些熱。
戚年放下雙肩包,脫下外套掛在進門的衣架上。
七寶幾天沒見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腳邊,時不時伸爪撓撓地,搖搖尾巴。
她一停下來,七寶就躍進她的懷裏,雙爪穩穩地搭在她的臂彎,湊過來嗅了嗅。
“我給你帶了雞胸肉,你先下來。”戚年捏了捏它的肉墊,打商量。
下一秒,它就像聽懂了一樣,往戚年身側一躍,穩穩落地,乖乖地蹲坐在地板上搖尾巴等喂食。
戚年特意給它帶了一紙盒的雞胸肉,喂了一半,又留了一半,封好了盒子放在桌上。
紀秋剛收拾好,探出半個腦袋來,朝她招招手,“戚姐姐,進來吧。”
戚年應了聲,拎著包走進去。
紀秋就站在門邊,等她進來,就介紹道:“我就睡這兒,我堂哥的臥室在隔壁。”話落,她又嘀咕了聲,“如果不是堂哥跟七寶一樣有強烈的領地意識,我就帶你去參觀下了。”
這樣的比喻,戚年還是第一次聽,不免好奇,“領地意識?”
“嗯,我哥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房間,我也不行。”紀秋撇撇嘴,在書桌前坐下來,“我們開始吧?”
話音剛落,門口就被拍了拍。
戚年一愣,用眼神無聲地詢問:“你哥回來啦?”
紀秋搖頭,無奈地回答:“是七寶”
仿佛是為了讓紀秋的話更可信些,七寶又抬起爪子拍了拍,厚厚的肉墊落在門上,跟常人敲門無異。
戚年問:“平常它都這樣?”
紀秋繼續搖頭道:“我哥在家的時候它可不敢,欺軟怕硬的”
戚年笑了笑,沒作聲,心裏卻很是同意:這隻狗,一直都很欺負她。
這麽想著,她走到門邊去開門。
門剛開了一條縫,七寶就伸出爪子把裝著雞胸肉的紙盒從門縫裏推進來。
戚年驚奇地拉開門,“七寶,你想告訴我什麽?”
七寶甩了甩耳朵,把紙盒又往她麵前推了推,咧著嘴,亮晶晶地看著她。
書房的門磕上,發出輕響。
戚年抬頭看去。
隻見,紀言信斜倚在門邊,懶著語氣翻譯:“它要你喂它。”
那聲音,像是被風吹過,還帶著室外的溫涼。
寬敞的籃球場裏,籃球落地的聲音清晰又富有節奏。
邵醉運著球從籃框底下經過,手腕一翻,就把手裏的籃球順毛拋給了站在三分線外、明顯心不在焉的紀言信。
紀言信接住,卸了幾分力,微微躍起,手腕一抬。
咣當一聲輕響
球和籃板親密接觸後,墜入籃框,穩穩落地。
邵醉看得一眯眼,“魅力不減當年啊。”
紀言信懶懶地勾唇笑了笑,抬腕看了眼時間,微微挑眉道:“球算是陪了,我能回去了?”
聞言,邵醉球也不撿了,拎起放在長椅上的礦泉水灌了好幾口,輕喘著氣問他:“有急事?”
紀言信不置可否,“也不是很急。”
“行吧。”邵醉揮揮手,一臉的嫌棄,“要不是紀秋說你最近老宅在家裏,我都不愛拖你出來。”
“紀秋?”紀言信拎起外套的手一頓,轉頭盯住他,語氣危險,“你什麽時候跟我堂妹這麽要好了?”
邵醉:“”
從籃球場回到家,紀言信開門進屋。
意外地,客廳裏出奇的安靜。
他往客廳裏掃視了一圈,彎腰換鞋,低頭時,發現鞋櫃裏多了一雙黑色的馬丁靴,整齊又端正地擺放在角落裏。
紀言信麵色如常地換了鞋。
在玄關和客廳的交界處站了片刻,繞去廚房拿飲料。
打開冰箱掃了一眼,順手拿了一瓶紅牛。
鐵罐觸指冰涼,他卻似無所覺,拉開拉環,仰頭喝了口,轉身走出來。
正要去書房時,不經意地掃到七寶正趴在沙發和桌幾之間的毛毯上,企圖避開他的視線。
紀言信眉頭一挑,握著易拉罐走近。
七寶的爪子下還死死地按著粉紅色的紙盒,眼見偷吃事跡敗露,它腦袋一縮,掩耳盜鈴地把腦袋塞到了桌幾下。
紀言信一直在訓練七寶拒食,拒絕吃一切沒有他首肯的食物。
結果雖然一直不太理想,但至少不會出現現在這種不可控的情況偷吃。
紀言信順手把鐵罐放在桌幾上,拿起紙盒看了眼。
粉色的紙盒
這裏,也隻有戚年喜歡這樣的顏色,有這種夢幻的審美。
紙盒上,是七寶的口水和啃咬的痕跡。
但顯然,它還沒有找到打開紙盒的辦法,或者說,還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它作案
紀言信有些頭疼地壓了壓眉心。
從航站樓地下停車場那次起,它對戚年的所有一切都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好奇和熱情。
一包狗糧
也是出息。
他打開看了眼,見是手工的雞胸肉,瞥了眼連尾巴都不敢動的七寶,壓低了聲音,沉聲命令:“出來。”
七寶掃了掃尾巴,腦袋埋得更深了。
“最後一遍。”
七寶立刻倒退著挪動幾步,把腦袋鑽出來看著他,腦袋伏地,眼睛卻盯著他,大約是察覺他的不悅,它一吐舌頭,不要臉地開始賣萌。
紀言信沉默。
七寶更加得寸進尺,站起來,抬起爪子搭在他的手腕上,溫柔注視。
又來
紀言信閉了閉眼,懲罰性地拿紙盒在它腦袋上一敲,嚴肅地告訴它:“沒有準許,不可以偷吃,否則,你這個星期隻能睡陽台了。”
想了想,又覺得這樣的警告不夠嚴厲,紀言信立刻補充上一句:“零食全減。”
七寶自然聽不懂,但它能分辨紀言信的語氣,能察言觀色。
知道這是紀言信不允許的。
也領會了紀言信後麵補上的那句話,它以前犯錯時,沒少被這麽罰過。
於是,整條狗頓時焉了,委屈地“嗚”了一聲,委頓地趴在了地毯上。
收拾完七寶,紀言信拎起鐵罐,邊走邊喝。
剛走進書房,就聽身後輕微的一陣簌響。
紀言信握著門把的手一頓,轉身看去。
七寶不知什麽時候叼著紙盒蹲坐在客房的門口,毛茸茸的腦袋在陽光下金燦燦的。
它認真地聽了一會兒裏麵的動靜,然後
抬爪拍了拍門。
學會搬救兵了。
紀言信撫額。
戚年站在書房門口,遲疑了一會兒,才抬手,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兩個小時前,紀言信把不老實的七寶拎出客房後,麵無表情地留下一句:“等會兒結束了來書房找我。”
沒交代任何事,也沒留下任何訊息。
可那臉色看著委實不善。
戚年正忐忑著,聽見門內傳來他清冷的嗓音:“進來。”
紀言信正躺在躺椅上看書,長腿交疊,沐浴著陽光,整個人像是被這金色的光芒洗淨了鉛華,溫和輕暖。
聽見腳步聲邁進來,他適時翻過一頁,提醒她,“關門。”
戚年略有些局促地“哦”了聲,轉身,輕輕地把門關上。
一聲輕響後,戚年盯著門,有些發呆。
上一次在書房裏發生的事情忽然躍上來,她猛然漲紅了臉,頭抵著門小聲嘀咕了好幾遍:“冷靜冷靜冷靜”
紀言信良久沒有聽見動靜,微皺了下眉頭。
怎麽自從上次談過話之後,小姑娘反而對他敬而遠之了?
難道,上次的表達有錯誤?
還是
他坐起身,手指夾在紙頁裏,一手撫著書脊,轉頭看她。
戚年聽見他起身的聲音就立刻轉身站好,隻那臉上的熱度暫時退不下去,依舊紅彤彤的,燒得她頭昏腦漲,又開始無法思考。
她低著頭,紀言信看不清她的臉,沉吟道:“離我這麽遠能聽清我說話?”
他的本意是叫她上前,不料
戚年這個榆木腦袋,“啊”了一聲後,結巴著回答:“能、能聽聽清楚。”
紀言信唇角微抿,眯細了那雙漂亮的眼睛。
周身溫度陡然一降,戚年這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他的意思,熱度稍減的臉又燙起來,“我、我還要回家,紀老師你有什麽事嗎?”
紀言信幽深沉邃的雙眸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語氣平常:“跟你聊一下七寶的事。”
七寶?
戚年狐疑了一下,意識到他是認真地要和她談一談,頓時收斂起那些胡思亂想,正經了神色。
沒有賣關子,紀言信開門見山地說:“我一直在訓練七寶拒食,先有在航站樓撲食,後有腸胃不適讓你代為照顧了幾天,成果一直不是很理想。”
戚年一凜,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頗有些泫然欲泣的味道。
紀言信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頓,自己也未察覺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柔和了許多:“七寶很特殊,所以以後不要再隨便給它喂食。”
戚年卻揪錯了重點:“很特殊?”
紀言信順手把書放在旁邊的矮櫃上,說:“七寶是我從寵物醫院領養來的,一年前,我剛搬到這裏的時候。”
頓了頓,紀言信似斟酌了下,盡量用平淡的語言告訴她:“七寶一歲多大的時候和原來的主人走失,收助站的誌願者隔天就找到了領養人。因為太匆忙,加上沒有經驗,沒有核實收養人的真實信息,也沒有及時地回訪。七寶被收養的隔天,它就被領養人的好友用吃的哄走,帶回家當自己經營的寵物醫院的血狗,七個月後才被察覺不對。突擊的誌願者發現,等找到七寶時,已經奄奄一息了,後來被要回送到了萬醫生那裏醫治。”
他的語氣輕而緩,可話裏的內容卻聽得戚年心都揪了起來。
她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低不可聞:“什麽血狗?”
紀言信動了動唇,語氣微涼:“**血庫。”
戚年怔怔地看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血庫
還到了要送進寵物醫院治療,那情況不明說,她也能猜想到。
一個**血庫,除了無節製的獻血,它幾乎沒有別的作用,沒人會愛惜它,沒人會心疼它,它被丟在角落裏,自生自滅。
一次次被冰涼的針頭紮破皮膚,一次次被無休止地索求它的血液。
那七個月,七寶過得該有多艱難,多絕望?
可即使這樣被傷害,它依舊沒有用自己鋒利的牙齒去反抗。如果不是那位誌願者回訪,它是不是還要一直默默地承受,直到它生命的最後一刻?
“我並不是個有愛心的人。”紀言信站起來。
最後一抹陽光沉入地平線,映照得整片天空都成了瑰麗的金色。
他背著光,看不清表情,那雙黑亮的眼睛卻牢牢地鎖住她,“但帶它回來,就做好了負責它這輩子的準備。”
“所以要它學會拒食,學會警惕陌生人?”她無法想象如今這麽乖巧的七寶,之前竟然經曆過這些
戚年有些艱澀地看著他,訥訥地問道:“所以叫七寶,是因為那七個月?”
她的聲音裏是隱藏不住的顫抖和難過。
紀言信聽得眉頭一蹙。
等戚年察覺到有陰影籠罩而來時,紀言信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
僅一步的距離,他低下頭,像上次在車裏,不準她轉頭看他時那樣,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眼睛上,遮擋了她所有的視線。
他輕歎一聲,有些無奈地說:“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難過。”
戚年的眼睫濕濕的,牙齒咬住下唇,沒吭聲。
掌心那一點濕潤,讓他察覺,他低著頭,毫無顧忌地看著她,另一隻手從她的鼻梁滑下來,捏住她的下顎微微用力,鬆開被她咬住的嘴唇。
他偏頭,湊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這件事要聽我的,嗯?”
戚年哪敢反駁。
那一聲婉轉魅惑的尾音讓她整顆心都酥軟了,全部的血液好像在這一刻全部都湧上頭頂,暈得不知所雲,哪還能正常思考?
被他用指尖劃過的鼻梁上隱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燙得她一陣發麻,手腳都忍不住顫抖。
那誘惑的聲音一遍遍在她耳邊回響,讓她寸步淪陷,耳根一酥一軟,近乎著迷在這樣的溫柔和誘哄裏。
他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她的自製力在遇到他時就會全盤崩潰,可依舊故意地撩撥她。
如果不是腦海裏僅存的一絲清明在支撐著她,這種時候,戚年恐怕忍不住又要落荒而逃。
美色誤人太誤人了!
可即使這樣,她依舊控製不住地點頭,像被蠱惑了一般,軟聲答應:“好。”
聽你的全部都聽你的。
紀言信看著戚年瞬間紅透,忽然就起了捉弄她的壞心思。
遮住她眼睛的手未動,捏著她下顎的手指一鬆,手指落在她嫣紅的唇上輕輕一點。
聽著她驟然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微笑,深邃的眼眸裏漾開星星點點的柔和,“害怕?”
戚年搖頭。
可被他遮住了視線,一片漆黑的視野裏,她惶惶然,就像個迷途的小孩。
她下意識地又想咬住下唇來緩解這樣的緊張,卻意外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戚年一驚,趕緊鬆口,“紀、紀老師?”
紀言信眸色沉沉地鎖住她的嘴唇,開口時,聲音裏帶了幾分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沙啞:“我那天在車裏和你說的話,你聽進去了沒有?”
戚年怔了一下,努力地回想著。
她不安時,眼睫眨動,那柔軟的睫毛反複地在他掌心刷過,微微地癢。
紀言信驟然又逼近了一步,原本就貼得很近的身體隻要一動就能碰上。
戚年什麽都看不見,可感官卻在這樣高度緊張的環境下格外清晰,她小心翼翼地喘著氣,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不能咬下唇,會咬到他的手指也不要眨眼睛了,他會不耐煩
她含糊著點點頭,說話時像嘴裏含著糖,咕噥不清:“聽進去了。”
“那是沒聽明白?”紀言信問。
他鬆開落在她唇上的手指,就連遮擋她眼睛的手也放了下去。
戚年卻把眼睛閉得緊緊的,壓根不敢和他對視,“聽明白了”
他鬆口,願意讓她邁進他的領地裏爭取他。他也準許,戚年能夠繼續努力,動搖他堅固如磐石的心。
甚至,他是有那麽一點點的喜歡她了。
這些就是戚年所明白的。
可這樣不夠。
之前她能夠那麽勇敢,是因為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讓他知道,有這樣一個女孩正在追求他,所以孤注一擲般,拋開了所有的一切。
但現在他許可了,縱容了,戚年卻害怕
她不知道他這個許可的底線和原因,生怕自己把握不了這個尺度,把這不易得來的局麵三振出局。
紀言信看她緊閉著眼,牽了下嘴角,“看著我回答。”
戚年“哦”了一聲,遲疑了下,睜開眼睛看著他。
暮色裏,他的那雙眼睛深邃幽沉,似有霜華流轉,斂起大片華光。
戚年心跳驀然緩了一下,她有些慌亂地低下頭。
而同時,紀言信低沉的嗓音響起,雲淡風輕:“但你看上去,似乎一點表示也沒有。”
戚年“哎”了一聲,有些意外。
這是想讓她有所表示的意思?紀言信是在期待嗎?
她忍不住又紅了紅臉,呼吸都有些發燙,閉了閉眼,她小聲又害羞地回答:“有的”
紀言信微微挑眉,耐心地等她繼續說下去。
“我”戚年安靜了下,聲音更弱了,“我一整晚都沒睡著。”
她低著頭,有些忐忑地對著手指。
以至於並沒能看見,紀言信微微偏頭,彎起了唇角。
“你跟我講道理了”戚年嘟囔道,“我也不好意思再得寸進尺。”
“以前胡攪蠻纏是因為我不講道理?”紀言信反問。
那語氣平淡得察覺不出喜怒,戚年一時也不清楚他這麽問是什麽意思,想了想,還是辯解道:“我那不叫胡攪蠻纏”
話音還未落,聽他低低地笑起來。
紀言信的手撫上她的後頸,微低了頭,還未做出更進一步的動作
哐哐兩聲敲門聲。
紀秋開門闖進半個腦袋來,清脆的聲音徹底撕裂書房裏曖昧的氛圍:“戚姐姐你今晚留下來”吃飯嗎?
話未說完,已經卡在嗓子裏,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紀秋眨眨眼,目瞪口呆地看著此刻兩個人格外曖昧的姿勢。
虧她在外麵急得團團轉,不惜破門而入刺探軍情,生怕堂哥這個不開竅的又說什麽話為難戚年
敢情她是白擔心了啊
這進度好著呢!
她正出神,接收到紀言信涼颼颼的一瞥,背脊一涼,理智立刻回歸。
紀秋慌忙後退數步,用力地撞上門,心虛氣短地轉身跑了兩步,又折回來解釋:“那個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們你們”
你們什麽啊
紀秋翻了個白眼,冷汗津津地抹了抹鼻尖,“我下次不敢了,對不起,對不起。”
話落,她立刻鑽回自己的房間,拿起手機給邵醉發微信:“邵醉,你今晚吃飯缺人夾菜嗎?”
幾秒後。
邵醉回:“說吧,又闖什麽禍了?”
書房裏。
戚年尷尬得都想當鴕鳥,把自己埋進沙坑裏,臉上的溫度燙得她腦子一陣發暈,幾乎要自燃。
她一分鍾也待不下去,抬手捂住臉,隻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他,“那紀老師,沒別的事我能不能先走了?”
紀言信在紀秋關上門的時候,就已經從容地收回手又後退了幾步。
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他幾步走到衣架前,取下外套,“嗯,我送你。”
戚年搖搖頭,很堅持,“不行,我再跟你待一會兒我真的要爆體而亡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話落,她邁著匆忙的腳步轉身就走。
紀言信看著她倉促的背影,有些無語地捏了捏眉心。
爆體而亡?
一個語言專業的研究生,就這麽亂用詞語?
直到鑽進了地鐵,戚年一直慌亂跳動的心這才鎮定下來。
下班的高峰期,地鐵擠得沒有一絲空隙。
戚年隻要坐一站就能下車,上車後沒往裏麵擠,就站在車門前,抓住了扶手。漆黑的隧道裏,地鐵經過一串廣告位,沉入黑暗時。在並不清晰的倒影裏,依稀能看見一個紅著臉的女孩,眼底的羞澀未退,漾著一波盈盈而動的水光。
十五分鍾後。
七崽:一臉的春心蕩漾遮不住了怎麽破?
傲嬌梵希:秒讚!
奇異獸的毛線團: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大大去男神家給秋姑娘上課的第一天?所以,大大你被男神怎麽了?正直臉。
蛋蛋愛睡覺:我猜不是摸著男神小手就是看著美男出浴圖了,大大你不直播真的對得起從昨晚一直操心到現在的我嗎?
人醜就要多:我怎麽覺得是大大偷吃未遂結果她還把自己給萌到了?
劉夏刷微博評論刷得樂不可支,隔著屏幕,那笑聲依舊魔性。
李越無奈地笑了一聲,提醒道:“在姥姥那裏,小聲點。”
“哦哦。”劉夏這才想起來,邊擦著眼淚邊回頭看了眼睡得正安穩的姥姥,“戚年的微博評論永遠都很精彩。”
李越敷衍地“嗯”了聲,想起什麽,問道:“我過幾天就來市了,有沒有需要我帶的?”
劉夏壓著笑,想了會兒,“有啊,阿姨給我醃了幾個罐頭,你來之前去戚年那兒拿一下吧?”
話落,她歎了口氣,輕聲抱怨道:“姥姥生病了,我媽的手藝你也知道的我已經連著一個星期沒吃過一頓合胃口的飯了,你要趕緊來,喂飽我。”
李越笑了幾聲,答應下來。
良久,他敲鍵盤的手指一頓,正色道:“劉夏,這次過去,我跟你求婚吧?”
劉夏一愣,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你就準備靠阿姨的幾個罐頭向我求婚?”
戚年額頭抵在鍵盤上,笑得差點喘不上氣。等抬起頭來時,額頭上都被壓出了一道淡淡的印子。
“李越後來說什麽了?”
劉夏撇嘴,好笑又好氣,“他什麽都沒說,直接把我拉黑了,現在也沒把我從小黑屋裏放出來。”
戚年還沒發表讚同的意見,劉夏徑自補充道:“誰讓他求婚之前還通知我一聲這種事情不應該他自己安排好,給我一個驚喜嗎?”
青梅竹馬二十年載,對彼此的熟悉都已經深入骨髓了這種事,似乎也不能怪李越?
正樂著,電腦發出電流波動的噪聲。
戚年低頭去看手機。
下一秒,手機屏幕一亮,來電顯示“紀言信”。
戚年怔了一下,直到劉夏問她:“怎麽不接電話?”
她才豎起手指放在唇上噓了一聲,“紀老師的。”
劉夏會意,立刻安靜,耳朵卻悄悄豎起,恨不得貼著音響。
戚年不自覺背過身去,背對著視頻,“紀老師?”
那端傳來倒水的聲音,水聲在靜默的通信器兩端格外清晰,但紀言信一開口,那低沉緩慢的嗓音一下就把周遭的所有聲音都壓了下去:“是我。”
戚年聽著那端低沉磁性的男聲,不自覺地吞咽了一聲,喉間幹澀,“我、我知道。”
紀言信靜了一瞬,轉而問她:“你現在能不能聯係上紀秋?”
戚年一蒙,緊張起來,“紀秋怎麽了嗎?”
“沒事。”紀言信抿了口溫茶,低眸掃了眼正躍躍欲試著要撲上來的七寶,隻一個微冷的眼神就讓它偃旗息鼓,乖乖地趴在地上。
他拿起杯子,走到客廳坐下,不疾不徐地解釋:“因為今天下午隨意闖進我書房,畏罪溜了。”
他的措辭已盡力地避開了那些曖昧的字眼,可戚年的臉還是轟的一聲,像被漫天的火光燒灼,瞬間紅了個透徹。
下午在書房
不管是出於安慰或是別的什麽情緒,紀言信對她做的那些,委實已經超出了他們現在的關係。
她悄悄捂住臉,克製住自己的胡思亂想,很努力地維持住平穩的語氣:“你等我幾分鍾,我試試看。”
紀言信“嗯”了聲,也不好奇戚年用什麽辦法聯絡紀秋,眸色一轉,淡聲叮囑:“隻需要告訴她,九點之前還不回來,我明天就把她打包送上飛機。”
戚年已經準備要掛電話了,恍然聽到這句話,即使隔著屏幕也嗅到了那語氣裏森寒的警告之意。
掛斷電話,戚年才有那麽幾分迷惘地盯著漸漸暗下去的手機屏幕。
為什麽紀言信的語氣聽上去那麽篤定?
就好像知道她一定能聯係上紀秋,也一定能把他剛才的那句話轉達給她。
劉夏半天不見戚年動彈,敲了敲鍵盤,語帶調笑:“隻是接個紀老師的電話,你也能被迷得神魂顛倒?”
戚年這才回神,“呸”了一聲,“紀老師是有事拜托我,我看上去像是那種沉迷美色的人嗎?”
劉夏嗤笑了一聲,毫不留情地說:“你根本不用像,你本來就是。”話落,她好奇地看著戚年手指如飛地在屏幕上輕點,歪了歪腦袋,“你有什麽事需要紀老師拜托你的?”
戚年邊給紀秋打電話,邊簡單地回答:“紀秋還沒回家,紀老師讓我打電話問一問。”
劉夏默了默,開口時,語氣都有些詭異:“戚年。”
“你什麽時候和紀老師到了可以聯絡他家人的關係了?”
戚年一愣,被套住了。
隔日戚年來的時候,紀言信正要出門。
紀秋昨晚剛被收拾了一頓,一整天沒敢招惹紀言信,見著他都躲著走,在客廳狹路相逢時,更是很沒義氣地把戚年丟下,自己夾著尾巴縮回了客房。
他似乎是剛發現她來了,微微頷首。
黑色的長款大衣襯得他身形俊朗,麵容清俊,那雙幽沉深邃的眼睛也比往常明亮許多,狹長如墨。
相比較戚年的局促,他從容不少,依舊是寡淡的表情,清冷的雙目,和平常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戚年低頭從包裏翻出給七寶買的小玩具,是個花花綠綠顏色鮮豔樣式可愛的玩偶。
她拎著玩偶的耳朵晃了晃,問:“我能不能把這個送給七寶玩?”
紀言信還沒回答,七寶霍然從地上站起,幾步跑回來,眼巴巴地盯著戚年手裏的布偶,吐舌頭,搖尾巴。
紀言信拿著鑰匙站起來,走近,表情微妙地看了她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七寶就蹲坐在兩個人的中間,左看看右看看,急得撓地板。
良久,他才鬆口,盡量平和地和她講道理:“戚年,別這麽寵它,會寵壞。”
戚年一句“我願意”差點脫口而出,幸好,話到了嘴邊想起七寶不是她的狗,眯著眼睛朝他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想對它好一點。”
紀言信瞄了她一眼,沒說話,隻輕拍了一下七寶的腦袋,抬步離開。
紀言信前腳剛走,紀秋後腳就探出了腦袋,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戚姐姐,我哥走了吧?”
戚年看她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樣,咬住唇才抑住笑,“嗯,走了。”
紀秋重重地歎了口氣,有些心累地抱住門框,“可算走了。”她都一早上沒敢大聲喘氣了。
上完課,紀言信還沒有回來。
戚年要回家,紀秋堅持送戚年下樓。
醞釀了一路,直到公寓樓下,紀秋才終於下了決心,把猶豫了一天要不要告訴戚年的話倒豆子一樣倒出來,“戚姐姐,沒準我們要提前去美國了。”
戚年的腳步一頓,問:“什麽時候?”
紀秋之前就和她提起過,紀老爺子的體檢結果有些小問題,被紀言信的父親接去美國複診調養。因為離開得匆忙,那時候紀秋還在衝刺期末考,就沒把紀秋一並帶走。
“大概就這幾天。”紀秋無奈地鼓起臉,“紀叔和嬸嬸忙,爺爺覺得無聊,就讓我和堂哥早點過去陪陪他。”
話落,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戚年,想說又不敢說。
傍晚起風了,戚年出門又忘記戴圍巾,這會兒脖子涼颼颼的,看著紀秋這個表情,有些不太妙地問道:“有壞消息?”
紀秋點點頭,揪著眉頭小聲地說:“我昨晚在書房罰站,所以聽到了爺爺打算給堂哥相親。”
戚年愣住,饒是再極力掩飾,眼底還是流露出幾分異樣。
紀秋就怕看到她這種表情,連忙解釋道:“不是我堂哥的意思,而且堂哥拒絕了!就是爺爺沒同意,很堅持地讓他”
說到最後,紀秋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不久前還告訴她可以努力,就昨天,他還他還
戚年咬住下唇,一瞬的難過差點擊潰她的防線。
她斂下眸,遮住眼底驟然聚起的淚意,深吸了口氣,安慰地拍了拍紀秋的肩膀,“沒事,又不是你哥結婚了,你擺出這麽沮喪的表情幹嗎?”
話落,不給紀秋說話的機會,戚年抬手捂了捂她有些涼的耳朵,輕聲催促道:“你穿得少,趕緊上樓吧,別感冒了。”
紀秋反手揪住她的袖口,一臉認真地表忠心,“戚姐姐你放心,我去美國之後一定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堂哥,除了昨天意外失手,破壞你們”
戚年淒涼的情緒還沒醞釀多久,就被紀秋這一本正經的內容給揉碎。她抬手捂住紀秋的嘴,微有了那麽幾分惱意,“不準說!”
紀秋無奈攤手,被她捂住嘴,隻能一個勁地點頭。
害羞嘛,她懂的!
紀言信要去美國相親這件事給戚年的衝擊不但她想著自己在紀言信輪番的打擊拒絕下都堅挺到現在,隻是一個相親,想想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
於是,也沒矯情。
天天準時地去給紀秋上課。
隻是控製不住的,在沒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前,想方設法地躲著他。
但到底是在紀言信的地盤上,沒躲幾天,就在廚房喝水時被逮了個正著。
紀言信煮了咖啡,濃鬱的香氣縈繞在廚房的上方,饞得戚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要不要來一杯?”他提著咖啡壺示意。
戚年立刻把杯子遞過去,看著他斂起雙眸,提著咖啡壺沿著壺口給她斟上香氣撲鼻的咖啡。氤氳的白霧冉冉而起,瞬間模糊了他清冷的表情。
把咖啡壺放回去,紀言信抬起眼,直直地鎖住她,“紀秋在畫畫?”
戚年點點頭,為了避開他的視線,假裝認真地在喝咖啡,一不留神灌了一大口,苦得她皺起了眉,直吐舌頭,“好苦”
紀言信的眼底這才有了幾分笑意,從櫃子上層拿出方糖罐子遞給她。
“紀秋應該跟你說過了。”紀言信毫無預兆地開口,“要提前去美國的事。”
戚年握著勺子的手一頓,沒抬頭,“嗯”了聲,“知道。”
“就在後天。”他低頭抿了口咖啡,再開口時,聲音像是浸潤了水汽,微微濕潤,“還有一個多星期過年,正好你也不用來了。”
戚年有些置氣地又往咖啡裏多加了幾勺方糖,什麽叫“正好你也不用來了”,不愛聽!
紀言信目光落在她不停加糖的手上,聲音微沉:“等過完年,年初七回來。”
繼續加,繼續加
“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紀言信問。
戚年心底哼了一聲,有什麽好說的?難不成還要祝福你相親愉快?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她自己也嚇了一跳。
然後終於弄明白自己這些天為什麽要躲著他了
她在吃醋,她在嫉妒!
嫉妒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的人。
她一時啞然,埋著頭,權當沒聽見他的話一般,繼續加糖
直到,手腕被他一把握住,用力地扣在掌心裏。
那溫熱的溫度燙灼著她的手腕,聲音壓低,醇厚又清潤:“再加就不能喝了。”
話落,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一般,鬆開手。
戚年咬了咬唇,莫名地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她一言不發地把盛放著方糖的糖罐子蓋好,捧在手心裏,低不可聞地回答:“我知道了。”
紀言信低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近為什麽躲著我?”
戚年手一抖,搖搖頭,下意識選擇遮掩,“沒有啊”
剛抬起頭,他便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本來兩個人因為倒咖啡而靠得很近,他這一步邁上前,戚年隻能往後退才能和他維持正常的距離。
她小心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唇角還故意彎起,露出笑容,“就是想著有好久見不到你”
她頓了頓,有些難以啟齒地抿了抿唇。
突然就充滿了無力感。
她握緊方糖罐子,轉身想要把它放回櫃子上層,但踮了腳,還是不夠高。
戚年囧了囧,正盤算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忽然
身後貼上來一具溫熱的身體,她的手被握住,紀言信修長的手指握著她的,把罐子放了回去。
這突如其來的靠近,讓戚年驀然一驚,直到手裏捏得很緊的糖罐被他用手指一抵推回了櫃子裏,她才慌忙地轉回頭。
紀言信也正好看著她,那深邃的眸底有光影沉沉掠過,像深海裏的一道光,明亮得幾乎驚豔。
戚年在這樣的目光下,覺得自己像是個闖入別人領地的侵略者,無所適從。
“躲不掉是不是?”他突然開口,刻意壓低的聲音有著被濕潤過的潤澤感。
說話時,溫熱的呼吸從她的耳畔拂過,說不出的撩人。
戚年說不出話,也無法回答,下意識地想避開這樣親密的接觸,想躲開他的掌控,放輕了呼吸,自以為不會被察覺地往前傾了傾身體。
重心一變,她的腳尖再無力支撐她身體的重量,她隻能靠撐在流理台上的手,費力維持。
紀言信的目光在她用力得泛白的指尖上停留了幾秒,勾起唇角露出個微妙的笑容,“還不願意說?”
戚年這才啞聲問:“說、說什麽?”
他略低下頭,凝視著她,“那我換種問法,紀秋跟你說什麽了?”
戚年被他這麽圍困在流理台和他的身體之間,腦子混亂得幾乎無法思考。
她閉了閉眼,小聲要求道:“紀老師,你能不能往後退一退”不然,她一抬眼就避無可避地對上他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很容易分神的
紀言信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眼底的光影幾變,最終還是沒有為難她,往後一退,給她讓出空間。
戚年這才收回用力得有些酸疼的手,背在身後揉了揉,“我就是突然拿到了一張準許證,找不準自己的定位了”
她沒直接回答,更不會供出紀秋來,就隻能四兩撥千斤。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
他最近對待她的態度實在詭異得讓戚年心慌,猜測著他這些舉動後的目的,連帶著自己也束手束腳,無法施展。
就像是生存在野外的猛獸,再凶猛,在遇到自己沒有見過的新奇東西時,也總是先保持三分警惕,直到確認它是被動的,這才開始發動攻擊。
顯然地,紀言信也隻是隨口一問,她給出了勉強解釋得過去的答案,他便不再追問。
他低頭呷了一口咖啡,側臉在帶著冷意的光線裏顯出幾分清冷。
戚年卻看得目不轉睛。
看他被咖啡沾染的唇漾著一圈水光,看他吞咽時上下滾動的喉結
漸漸失神。
她至今都有些想不通,明明紀言信的性子涼薄又清冷,平常對誰都是一副疏離冷淡的樣子,可這些很平常的生活細節,他卻總能做得優雅又誘人
甚至,帶著幾分蠱惑,讓人挪不開眼。
如果戚年不是遇見紀言信,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會相信一見鍾情,可就是遇見了,見色起意,最後泥足深陷,再也回不到當初的軌道上。
小腿上一暖,戚年回過神來,低頭看去。
七寶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醒了,懶洋洋地把自己靠在戚年的腿上蹭了蹭。
戚年這才想起一件被忽視了很久的問題,“你們去美國,那七寶怎麽辦?”
紀言信正要回書房,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裏的意思很明顯“你不願意代為照顧?”
戚年:“”
所以最近這些反常的親近,真的不是為了讓她收留照顧七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