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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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清舞出現的附近就是榮品文化的展館,她一駐足,慕名而來的粉絲全都看了過來,那些或打量或探究的眼神,真是讓人覺得窒息。

    然而,短暫的沉默後,戚年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在路清舞有些詫異的眼神裏,輕輕地握了一下她的指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路清舞怔了片刻,問:“不想見到我嗎?”

    戚年挑眉,輕笑,咬字清晰地回答:“不想。”

    她把雙手插進口袋裏,麵上淡定從容,手心卻微微有些發汗。

    路清舞表情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隨口問起:“我記得,你一向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今天怎麽過來了?”

    戚年心裏暗諷:幾年前就撕破臉了,這麽多年視而不見不聞不問,現在裝什麽舊友重逢?

    但無論心底怎麽討厭,表麵的功夫依舊要做。

    現在不是在私底下,她想翻臉就翻臉。如果真這麽做,不用明天,晚上微博就會徹底炸開。

    她如今,早已不是當初隻能被拿捏的小透明。

    用力地捏了捏手心,戚年裝作不經意地瞄向榮品文化的展館,岔開話題:“聽說今天是你的新書發布會?”

    路清舞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和善地提出邀請:“要一起過去嗎?”

    “不了。”戚年彎了彎唇角,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有些銳利地盯了她一眼,“我沒這閑工夫。”

    後麵那句話她的聲音壓得極低,見路清舞目光複雜地看過來,純良無害地笑了笑,抬手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很大度地祝福,“新書大賣。”

    周欣欣急匆匆地趕過來,看到兩個人格外“友好”的一幕,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雖然她這一路疾跑,滿腦子都在預演戚年忍不住把人揍了之後她要怎麽公關、怎麽應對,還不停地祈禱戚年千萬別被路清舞激怒留下把柄可直到親眼看著戚年淡定從容地麵對路清舞,落落大方不計前嫌的樣子,有那麽一刻,她寧願戚年可以不這麽理智。

    曾經被逼到差點自殺“七崽”這個化名,那完全是一見麵就要幹一架的大仇啊!哪能真的就雲淡風輕不計前嫌了?!

    周欣欣輕吐出一口氣,正了正衣領,把檔案袋抱在懷裏,裝作隻是中途去了一趟衛生間回來,“七崽,可以走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戚年剛轉身,被周欣欣挽住胳膊,“從衛生間出來就不見你,找了你一路。要是你在這裏走丟了,我回頭得被主編大人鞭屍掛牆頭。”

    話落,她笑眯眯地抬起頭,裝作剛看到路清舞一樣,微微頷首。

    人群裏已經有不少人都在猜測戚年的身份,被周欣欣開口一證實,有些詫異,也有些驚喜,似乎是沒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裏。

    路清舞收回打量的目光,也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去了,晚上見。”

    晚上見?

    戚年皺著眉頭看了周欣欣一眼,無聲地用眼神詢問:“什麽情況?”

    周欣欣剛要解釋,眼看見已經有人舉起手機要拍照,挽著她就轉身離開,這裏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

    戚年暫時還沒有公開露麵的打算,會館是不能回去了,周欣欣就哄著她去主編的車上等著。

    再等一小時,該結束的結束,約好的有個飯局,除了蔓草分公司那人精一樣的主編、代理各項版權的經紀人,還有一些影視公司負責影視版權的代理人。

    出席的不隻戚年這個漫畫圈的,還有不少作者圈的大神,她也是剛剛才知道,路清舞也在今晚飯局的受邀之列。

    戚年聽到這個消息後,心裏的情緒複雜得都能煲一鍋雞湯了。

    周欣欣陪著她在車裏坐了一會兒,小心地觀察著她的臉色,等那陣明顯不悅的青白漸漸褪去,知道她是已經消氣了,這才敢問:“渴不渴?要不要我去給你倒杯水?”

    戚年心裏的抵觸情緒還很強烈,也沒聽清楚周欣欣說了什麽,點點頭,“好吧。”

    周欣欣輕手輕腳地邁出來,關上車門前,還有些不太放心地確認,“你不會丟下我跑了吧?”

    戚年這才抬起眼,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問:“我像這種人嗎?”

    周欣欣擺出一副“是你自己要問我的啊,我隻是實話實說”的表情,有些為難地點點頭,“你之前就跑過一次。”

    戚年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哦,想起來了。周欣欣這個智商感人的家夥,之前還給她介紹過男朋友,結果她沒去,黃了。

    想到這兒,戚年立刻齜起白森森的牙嚇唬她:“你還敢提!”性質能一樣嗎!

    周欣欣縮了縮脖子,關上車門就溜了,走出幾步,這才揉著嘴角笑起來。

    今晚的飯局無論是對誰而言,都是一個機遇,戚年好歹也在這個圈子裏混跡了多年,知道這種飯局,名義上是大家一起吃個飯認識認識,但很多資源、渠道,就是從飯桌上打開的。

    周欣欣之前怕她拒絕,還聳人聽聞地給她科普過。去年這個飯局上的影視版權交易超過了千萬,簽走了兩個大p,還有一個當紅作者的暢銷書。

    她知道戚年雖然對金錢有追求,但誘惑還不夠大,就往“身價”“話語權”“地位”上引還真讓戚年心動了一把。

    因為周欣欣知道,當年的事對於剛入畫手圈沒有地位、沒有身價也沒有話語權的戚年而言,是多大的一個打擊。

    車裏的暖氣足,待久了有些悶。

    戚年開了車窗透氣,吹了一陣地下車庫裏的冷風,早晨被壓下去的頭疼又被引動。她關上車窗,有些煩躁地摸出手機,盯著通信錄裏紀言信的名字良久,撥了個電話過去。

    紀言信正陪著老爺子在東籬看戲,手機振動,他拿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和老爺子交代了聲去外麵接電話,這才握著手機離席。

    戲台子搭在東籬山下一處私人的會館裏,會館的主人和老爺子一般年紀,把這個私人會所布置得像北巷古城的園林,古香古色,極富有韻味。

    戲台子的院外高台上不知道種的什麽花,吐著豔色的花蕊,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曳著。

    紀言信拈了一朵在指尖把玩,就斜倚著石門,接起電話:“戚年?”

    戚年都準備掛斷了,聽到他的聲音,又趕緊湊回耳邊,輕聲埋怨:“我還以為你不接我電話。”

    “陪老爺子在看戲,戲台太吵聽不清你的聲音,所以走出來才接。”紀言信輕捏了一下兩側的太陽穴,他對戲曲的欣賞能力實在有限,陪著老爺子聽到現在,頭疼得不行。

    “看戲?”戚年的眼睛一亮,好奇地問,“市哪裏能看戲?”

    “東籬山。”紀言信鬆開手,看著被他壓在指尖的花朵縮回去,看著遠處的落日,眯了一下眼睛,“喜歡?”

    “喜歡啊。”

    以前還小的時候,戚年的寒暑假都在奶奶家過。奶奶住的小鎮,經常會搭起戲台子,請戲團的來唱戲,一唱唱七天甚至更久。

    她總是被奶奶抱在懷裏一直聽到兩眼皮打架,等結束時,被裹著小棉襖坐在奶奶三輪車的後座上,就著夜色一搖一晃地回家。

    “我奶奶以前還讓我跟著鎮上那個圖書館的館主學唱戲,結果我剛被送過去,就因為嗓子不行被打包退了回來。”

    紀言信靜靜地聽著,偶爾她停下來時,又不動聲色地拋出一個問題讓她可以繼續說下去。

    聽著她溫軟的語調,眸色卻一點點沉下來。

    他知道,她不開心了。

    上次聽她這麽喋喋不休的還是開學那晚,為了李越和劉夏的事情,他送她回家之後,她就是這樣邊洗著草莓邊說話來轉移注意力。

    想著她埋著腦袋、紅著眼眶的樣子,紀言信突然就有些心疼舍不得她難過。

    這種陌生的情緒在胸腔內聚集發散,讓他有片刻的怔愣,但,也隻不過一瞬。

    他抬腕看了眼時間,估摸著老爺子看完戲,和老朋友吃過飯最早也是晚上八點了,沒再猶豫,抬步往停車場走去。

    戚年和他沒有中心地閑聊了半個小時,心裏一直積鬱的悶氣不知不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這時才開始反省道:“我是不是占用了你很多時間?”

    “能占用我時間的除了工作就是女朋友,你屬於哪種,嗯?”他的聲音低沉,又故意地揚著尾音“嗯”了聲,就是篤定她吃這一套。

    果然,那端的呼吸聲亂了亂。

    再開口時,戚年的聲音已經小了好幾度:“你沒事別撩我啊,不然”

    說是警告,語氣卻軟得像在撒嬌。

    周欣欣給戚年溫了旺仔回車裏,打開車門剛叫了一聲名字,就發覺她在打電話,立刻放輕了動作,關上車門。

    周欣欣掰掉易拉罐上的拉環,又插上了一根吸管,把牛奶遞給她,示意她趁熱喝。

    戚年低聲說了謝謝,也不好晾著周欣欣繼續煲電話粥,正打算結束通話。紀言信先問道:“要不要先掛斷電話?”

    戚年咬了咬吸管,很輕地“嗯”了聲。

    路口紅燈。

    紀言信緩緩停下車,換隻手拿手機,“想我的時候準你發短信騷擾我。”

    掛斷電話後,戚年反手握著手機,掩住偷偷上揚的唇角。

    積鬱在心口的煩悶被一掃而空。

    周欣欣摁住在心尖上到處撩動的小貓爪,搭住戚年的肩膀,溫聲關懷道:“心情調整回來了?我知道你看見路清舞跟看見蒼蠅一樣,避之不及。但這次”

    “不怪你。”戚年一口口啜著旺仔,手指沿著拉環轉了好幾圈,“最糟糕的時候都已經過來了,現在又有什麽好怕的?就是心裏有點厭煩。”

    周欣欣滿意地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這麽想就好。”

    吸了口椰汁,周欣欣喟歎了一聲,撞了撞戚年的手肘,“我剛出去可不隻買飲料,我去打聽消息了。”

    戚年疑惑地“嗯”了聲,“什麽消息?”

    “今晚這場飯局的名單其實早在半個月前就確認了,不可能漏了路清舞這個名字,我就好奇地找圈內人打聽了一下,你猜怎麽著?”

    戚年無聲地用眼神鼓勵。

    “還真就是今天臨時插隊。”周欣欣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我聽說路清舞和榮品文化的合約還有兩個月就到期了,對外說續約的條件沒談攏,可內部走漏的風聲真是讓人大開眼界。鬧到最後,路清舞待不下去,打算單幹,你別看她近半年各種簽售會新書發布會書友會的,都是自己跟公司談來的。”

    戚年對此不以為意,“會為自己爭取隻能說明她不傻。”

    雖然戚年對路清舞是一點好感也沒有,甚至每次提起這個名字都恨不得上去碾幾腳,哪怕不想承認,路清舞的確是個聰明的人。

    她善於偽裝,也善讀人心,她做事從不會不經大腦思考,目的性強烈,野心十足。

    要不然,也不會在這短短的數年,一躍成為漫畫圈內知名的漫畫家。

    “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起過,我有個朋友就在榮品文化嗎?路清舞原先的編輯突然被調職,就換成了她接手路清舞。”周欣欣眼巴巴地看著戚年,期望她能回憶起來。

    戚年認真地想了想,似乎有了那麽點印象,“是不是說發現她撞梗那次?”

    “對對對。”周欣欣一拍大腿,聲音頓時高了好幾度,“這個就涉及真實的內部大料了。她的編輯才不是毫無原因被調離崗位,榮品不是出了個站嗎?他們內部有個變態的規定,在職期間的編輯寫書,必須要簽在榮品,出版等各項版權事宜都要給榮品。想當然的,那稿酬分成也很坑,所以路清舞那編輯就瞞著很多人,悄悄簽了外站,被舉報了。”

    戚年挑了挑眉,八卦之心成功地被周欣欣全部挑起,“然後呢?”

    “這事那麽隱秘,想也知道路清舞的編輯沒蠢到昭告天下啊。但當初也隻是懷疑路清舞,結果年會上的時候,榮品文化的版權經理說漏嘴了,把路清舞給供了出來。據說那天晚上就鬧翻了,差點把場子都掀了。”周欣欣摸著下巴,一臉的感慨,“我當初就警告她了,路清舞不是什麽好人,她還以為我是想挖牆腳在挑撥離間,現在真相大白了吧!”

    戚年沒作聲。

    手指摩挲著微涼的罐身,低垂了眼。

    周欣欣總算意識到自己已經跑題太遠,忙把話題繞回來:“這個是前因,你也看見過,路清舞當初抱上這個編輯大腿的嘴臉,不過這個編輯有如今,也一點都不可惜”

    戚年當然知道。

    因為當初,那個編輯最先看中的作品,是戚年的,哪怕後來她知道作品版權真正的歸屬是戚年,也依舊為了那麽點線上人氣,裝聾作啞地選擇了路清舞。

    “聽說榮品花了大力氣想挽留路清舞,但因為這個皇親國戚橫加阻攔,沒成。所以對外是說續約條件沒談攏,隻有榮品內部少數幾個知道,是因為路清舞私下舉報了她的編輯被發現,鬧到待不下去。”周欣欣格外解氣地哼了聲,小口抿著椰汁,邊抬眼打量戚年,“我聽的時候都想拍大腿叫好了,你怎麽沒點反應?”

    戚年回視她,問:“你是在慫恿我落井下石?”

    周欣欣嘖了聲,對她不以為然的語氣有些不滿,“你就不好奇榮品都花大力氣挽留路清舞了,可為什麽最後走的還是她嗎?可不隻因為那編輯是皇親國戚。”

    戚年其實大概已經猜到了。

    路清舞在圈內的人品委實不算好,慣抄,因為被抄的都是小透明,粉絲也總是對此視而不見,惹急了就組織大部隊去攻擊小透明,嘲諷對方眼紅想炒熱度。

    每每到最後,維權的事情都是不了了之。

    除了這些之外,兩個人幾年共事,肯定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不管路清舞是出於哪些原因舉報了她的編輯,但能肯定的是,路清舞被逼走,少不了是受了她編輯的威脅。

    那麽顯然的,報複的最佳時機來了。

    戚年皺起眉頭,剛要說話,被周欣欣按了一下手背。

    下一秒,被周欣欣稱作“人精猴精各種精”的蔓草分公司的主編拉開車門上了車,見兩個人都安靜地坐在後座,有些詫異地轉身看了過來問:“聊什麽?表情有些沉重啊。”

    周欣欣這一下午的時間已經跟主編混熟了,攀著椅背笑眯眯地探出半個腦袋,“主編大人,我們要出發了嗎?”

    “嗯。”主編拉了安全帶扣上,隨口回道,“我們現在就過去。”

    話落,他透過後視鏡看了後座的兩個人一眼,“不用太拘束,就當是認識認識朋友。等會兒要是有哪家表現得特別有興趣的話,也別緊張,該怎麽回答就怎麽回答。”

    周欣欣狗腿得簡直想上去給這位帥主編捶肩膀,“主編大大你可要不遺餘力地罩著我們,最好是能敲定一筆啊,這樣我獎金就有著落了。我獎金一踏實,可以偷懶一年了。”

    主編側頭睨了眼周欣欣,笑得溫和,“我怎麽記得你下午還說,回去就申請調到市來?哪怕分公司事情多,看見我就動力滿滿。”

    說完,跟沒看見周欣欣臉上那精彩的表情一樣,淡聲補了一刀:“原來是哄我玩的啊?”

    戚年看著周欣欣那吃癟的樣子,忍了忍沒忍住,咬著吸管轉頭看向車窗外,咧了咧嘴。

    下一刻,就被周欣欣擰著胳膊肉狠狠地叮了一圈。

    飯局定在盛遠酒店。

    起先周欣欣說“就算談不成你當撿個便宜吃頓大餐”時,戚年還真不信往年周欣欣誇下海口在事後往往都會被打臉打得鼻青臉腫,可這一次,還真的沒誇張。

    酒桌前已經坐了大半圈的人,戚年剛入座,周欣欣就悄悄地湊上來給她科普,坐哪個位置的是誰誰誰

    戚年邊聽邊記,記完才逮到時間問:“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周欣欣立刻擺出一張傲嬌臉,“你當我跟你在會場分開的時間裏都幹什麽了?我跟著主編一個個認人去了”

    話還沒說完,周欣欣看著被酒店服務員引進來的幾個人,一臉震驚的表情,已經呆住了。

    戚年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在看到打頭第一個走進來的人時,也是一愣。

    偏偏那個人自己卻沒有這個自覺,低頭和身旁的女人說著話,隻在坐下時,才抬眼掃視了現場一圈,略微點頭算作示意。

    “蘇曉晨”周欣欣有些暈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臉,不敢相信這漫畫圈裏數一數二的大神竟然也會意外空降。

    坐在周欣欣身旁的主編倒是沒多大意外,還好心地提醒道:“蘇曉晨旁邊那位不認識?來頭也不是沈默哲的老婆葉長安。”

    沈默哲是誰?當紅一線小生。葉長安是誰?金字塔頂端的大神級作者。

    周欣欣前兩天還熬夜追沈默哲的劇追得眼淚鼻涕,今晚就有幸見到了那部劇的編審,也就是他的老婆

    周欣欣激動得眼眶都紅了一大圈,“主編,我今晚是走狗屎運了嗎?”

    主編小酌了一口紅酒,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也不全是,葉長安編劇當膩了,自己開了工作室接活拍劇。”

    話落,等著周欣欣那興奮勁稍減,敲了敲桌麵,壓低了聲音透露:“葉長安對七崽很有興趣,之前問能不能打包賣的就是工作室的人,可以讓七崽把握把握。”

    周欣欣完全默認自己是不拿提成的經紀人,轉頭就去給戚年傳達消息。

    於是,戚年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小道八卦全不通的人全靠周欣欣帶著腦殘粉光環一路講解,總算是知道這兩個一進來就攪得底下人心神不寧的人物是怎麽回事了。

    蘇曉晨不用科普她也知道,漫畫圈裏如今需要仰望的神級漫畫家,但戚年知道她卻是因為聽說她微博名三天一小換兩天一大換這種神奇的事情。

    後來經一個畫手給她看了一個帖子,各種酸蘇曉晨能有如今,一靠明星爸爸明星婆婆保駕護航,二靠高富帥青梅竹馬左右開道滿滿一筐的八卦。

    然後是葉長安

    周欣欣的科普是:“沈默哲他老婆,沈默哲他老婆,沈默哲他老婆。”

    戚年除了有一種一腳邁進了另一個世界的感覺之外,絲毫沒有周欣欣那種“與有榮焉馬上就能出任,迎娶高富帥”這樣的心情。

    她端起果汁抿了口,不經意地一抬頭,正好對上坐在葉長安身旁的路清舞那複雜又莫測的眼神。

    戚年頓了頓,眼底的諷意一閃而過。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除了主位上還稀稀拉拉地空了幾個座位之外,人差不多已經到齊了。

    蘇曉晨出去打了個電話,再回來時,候在門裏門外的酒店服務員開始有秩序地上菜。

    戚年中午沒怎麽吃飽,一下午隻喝了旺仔填肚子,早就餓了。好不容易等到上菜,起身敬過酒後,拿起筷子就往碗裏添了兩塊排骨肉。

    剛塞了一塊在嘴裏,就聽有人叫她的名字。

    戚年順著聲音抬起頭去,就看見葉長安正順著路清舞手指的方向看過來,對上她的目光時,頷首淺笑。

    周欣欣從蘇曉晨和葉長安進來起,那眼神就沒離開過她們倆,見狀,悄悄拽了拽戚年的袖子,問:“等會兒吃過飯會很隨意地坐著閑聊,要不要讓主編帶你過去認識認識?”

    葉長安的視線已經從她的身上移開了,戚年就不太有所謂地夾起糖醋排骨往嘴裏喂,邊咬邊小聲回答:“當然要認識,哪能便宜了路清舞,不過等我吃飽再說?”

    周欣欣恨鐵不成鋼地瞪她,“出息。”

    戚年填了幾口菜,那催促她進食的饑餓感總算消失了。正打算抿幾口清茶清清嗓子,免得等會兒見人狼狽。

    這邊她剛把茶杯遞到嘴邊,一口溫茶剛滑進她舌尖,門被服務員推開,躬身迎了兩位客人進來。

    戚年往門口瞥了一眼,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險險地咽下去,咳得臉都紅了。

    紀言信原本正側耳聽著秦昭陽說話,聞聲抬起目光看過去,戚年正低頭咳嗽著,雙手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隻有那側露出的耳朵,從耳郭到耳垂,紅了個徹底。

    他剛想抬步走過去,原本捂著臉的人偷瞄了他一眼,哧溜一下直接矮身蹲了下去。

    紀言信剛邁出的腳步頓時一頓,在秦昭陽有些意外的眼神裏,收回視線,神色自若地吐出兩個字:“沒事。”

    唯一知情的周欣欣也是完全在狀況之外,她歪頭問主編:“跟我家七崽男人一起進來的是誰啊?”

    主編大人:“”

    半晌,主編反問:“你剛說誰男人?”

    周欣欣後知後覺地捂住嘴,飄忽著視線避重就輕道:“喏,就是坐在蘇曉晨旁邊的,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嗯嗯?”

    主編神色複雜地瞄了眼剛坐回座位的戚年,點頭道:“嗯,這裏最財大氣粗的投資人。”

    腦子已經打結了的戚年完全沒注意到主編探究的眼神,瞄一眼,再瞄一眼終於確認不是自己眼花。邊收拾著自己腦子裏像毛線球一樣亂七八糟的各種線頭,邊下意識地拿起筷子往嘴裏喂東西,裝出一副我很忙的樣子來

    紀言信中午送她和周欣欣到會場時,順口問過飯局的地點,所以紀言信會過來,雖然有些意外但並不是難以理解,真正費神的是

    戚年忍不住又抬頭瞄了一眼,一不小心對上紀言信看過來的眼神時,被那眼底的深邃沉斂給震得心口酥麻麻的。

    眼神是帶電嗎?

    她腹誹。

    周欣欣趁著飯桌上大家的目光都被秦昭陽和紀言信吸走,趕緊向戚年打探消息:“你男神怎麽看上去跟秦昭陽很熟的樣子?”

    戚年默默地咬筷子,悶聲道:“我也想知道啊。”

    順便後悔剛才的第一反應為什麽是先躲開?現在再跳出去認親會不會不太好?

    她糾結地皺起眉頭來,牙尖碾著筷子,出神

    要不要借口去上廁所?離座的時候用力地看他一眼,紀老師這麽聰明應該能懂?

    或者先短信勾搭一下?總不能直接拉把椅子就在他旁邊坐下,然後當著一堆陌生人的麵問他:“你怎麽來了?”

    不過看紀言信現在的表情,總有種“你等著,等會兒我們慢慢算賬”的味道啊

    嘶

    戚年還在費神,咬在齒間的筷子一鬆,上顎的牙齒撞上下唇,等她察覺到痛感去摸嘴唇時,就摸到了一手指的血。

    傷口的神經像是也剛回過神來,在一手指血的視覺刺激下,火辣辣地舔舐著她的大腦皮層,疼得戚年臉都白了。

    哐,一聲酒杯輕撞的聲響。

    整個飯桌瞬間安靜下來,循聲看向黑了臉的紀言信。

    後者旁若無人地盯住坐在他正對麵的那個小渾蛋,冷聲道:“還不過來?”

    安靜。

    安靜。

    還是安靜。

    飯桌上,無論是正在倒酒的,還是在竊竊私語的,抑或者埋頭苦吃的,都有些好奇地順著紀言信的目光看向明顯已經呆住了的當事人。

    戚年的嘴裏還有鹹腥的血的味道,耳邊嗡嗡嗡的全是空調運轉的聲音,暖風擦著她的耳根拂過,她卻在瞬間冷汗浸濕了整個後背。

    現在這種“萬眾矚目”下,站起來走過去不是,一直這麽裝死地坐著也不是。

    戚年腦子裏像裝了一個彈幕,全屏齊整地刷著“丟死人了,丟死人了”

    紀言信說完就發覺了不妥,推開椅子站起來,神情自若地繞過大半桌走到她麵前。

    臉色還是黑的,眼神早已柔和了下來。

    他彎下腰,拉下她遮擋著嘴唇的手,仔細地看了眼,傷口不大,就是被牙齒磕破了,沒止血,還往外湧著小血珠。

    戚年眨了眨眼,有些可憐地捏住他的袖口輕扯了一下,用眼神詢問:“怎麽辦?”

    紀言信的目光落下來,瞄了眼她緊緊攥著自己袖口的手指,反手握在了手心裏,格外自然地拉起她,“跟我出來,把傷口處理下。”

    處理傷口?

    她就嘴唇磕破皮,流了點血怎麽處理?

    一路被牽到門口,門在身後被關上。紀言信鬆了手,側過身低聲交代服務員在他的位置旁加個座位,交代完又順口問了問洗手間在哪兒。

    走廊上暖橘色的燈光被他修長的身影遮去了大半,戚年在他身後聽著,默默地,覺得有些囧,也是真的有些覺得丟人。

    清洗過傷口,戚年磨磨蹭蹭地走出來。

    紀言信靠著牆壁在擺弄手機,燈光映得他的臉部輪廓發暖,眉目間一點也沒有凜冽和疏離。察覺她的走近,紀言信隨手收起手機,抬眸看過來。

    沒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就這麽靜靜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雖淡,卻看得戚年心底一毛,趕緊把剛才打好的腹稿說出來:“我錯了,我不是故意裝作不認識你的,這不是看見你太驚訝了,下意識的反應就”

    “你覺得這個解釋我會很高興?”他屈指,毫不留情地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看她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樣,眼底一軟,語氣也和緩了許多,“你遇事就躲的性格要好好改改了,嗯?”

    戚年點頭道:“我已經在努力克服了。”

    好歹從桌子底下鑽上來了不是

    紀言信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看著已經紅了一小片的額頭,握著她的手把人拉到跟前,抬手給她揉了揉,“疼不疼?”

    說話時,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

    被磕破的嘴唇有些紅,不注意根本看不出周圍已經微微腫了起來。

    紀言信還在等著她回答,眼神從她嘴唇上剛移開,她就湊上來,一口親在他的唇上,軟乎乎的嘴唇輕輕地蹭了他一下,很快離開。

    握著她的手微微收緊,紀言信緩緩地眯了下眼,哼出一聲語氣詞:“嗯?”

    戚年原本是想得意揚揚地回答“不疼,還能親你”,可被他那幽邃的眼神一看,很沒出息地挪開視線,看天花板看牆壁看壁燈就是不看他,“我們出來一會兒了,要不要回去?”

    “嗯。”紀言信站直身體,手臂一攬把她半圈進懷裏,順著她這個話題問道,“今晚有沒有收獲?”

    戚年這才一拍腦門,想起來問他:“你怎麽來了?”這個各種畫手、作者、投資人等集結的圈子,怎麽看都跟紀言信這種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搭不上邊嘛。

    紀言信睨了她一眼,回答:“我跟秦昭陽認識,在美國的時候。”話落,擔心她胡思亂想,又補充了一句,“從東籬過來的路上才知道他今晚也在盛遠,不是不告訴你。”

    戚年本來就沒多想,聽到這句話仰頭看了他一眼,彎起眼睛。

    紀言信最喜歡的就是她的這雙眼睛,總是濕漉明亮,尤其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的,總能讓他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酥酥軟軟的。

    無法拒絕,也無力抵抗。

    回到包房,飯桌上的話題已經從圈內熱門p的改編大勢談到了明星的緋聞八卦。

    戚年低著頭,避開滿桌或是好奇打量或是凝神探究的視線,亦步亦趨地跟著紀言信坐下,轉瞬就從最邊緣的地方轉入了最中心的權力圈裏。

    剛坐下,周欣欣就摸出手機給她發短信,一連幾條,震得她手心發麻。

    第一條:“老實交代,止個血怎麽花了那麽長時間?跟你男人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

    第二條:“葉長安跟你坐得近,等會兒要是找你聊天你表現得精明點啊,不確定的千萬別答應別回答,就憨笑傻笑各種笑。”

    第三條:“主編好奇你男人跟秦昭陽的關係,提升我個人價值的關鍵時刻到了,趕緊幫我打聽打聽。另,路清舞沒準會給你下絆子,我看她那張臉就覺得今晚倒黴透頂了,你自己小心點。”

    戚年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就隔了幾個座位的路清舞,對上她笑意漸退的眼神時,定定地盯了她兩眼,這才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

    路清舞和一家公司的負責人相談甚歡,剛交換了名片,閑閑地呷了口紅酒,回想著剛才戚年看她的眼神,眼底漫起絲絲冷意來。

    若有所思片刻,她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何總,剛才和秦總一起進來的那位是誰啊?”

    被叫何總的人看了眼正低了頭聽秦昭陽說話的紀言信一眼,也是疑惑,“不太清楚,之前都沒見過。”看著跟秦昭陽的關係挺好,來頭肯定不小。

    隻不過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

    秦昭陽的星光娛樂公司旗下的大紅大紫的藝人不在少數,加上強大的背景和資源,尤其他妹妹秦暖陽嫁給唐澤宸之後,光是唐家給的財力支持,幾乎把星光娛樂公司推上了說一不二的霸主地位。

    能和秦昭陽打交道的,可想而知。

    路清舞並不蠢,稍一細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握著杯柄的手指略微收緊,用力得指甲青白。

    她這個曾經的朋友,還真是個運氣好到讓人嫉妒的人。

    秦昭陽對這種沒有意義的小飯局沒多久就耐心耗盡,盯著蘇曉晨吃飽,邊把玩著她的手指邊壓低了聲音問:“我們先走?”

    蘇曉晨還想著多待一會兒,難得見到好久不見的葉長安。她最近忙工作室的事忙得昏天暗地,全國各地到處飛,今晚淩晨的飛機又要飛b市,去探沈默哲的班,她都好久沒跟她好好說話了。

    秦昭陽往她碗裏盛了一勺蝦仁,輕聲哄道:“明天一早我們還要飛市,等我這陣子忙完帶你出去走走?”

    蘇曉晨眼神晃了晃,有些動搖,“真的?”

    “嗯。”他的聲音更低,繼續毫無心理障礙地誘哄,“去法國找暖陽玩?”

    見她猶豫,再加上最後一劑猛藥:“我過兩天又要出差,會好久見不到你。”

    蘇曉晨立刻舉白旗投降,“好好好,我跟長安說一聲。”

    葉長安倒是沒有多少意外,目送兩個人離開後,換了座位坐到戚年的身旁,她不喝酒,和戚年同樣用果汁碰了碰杯。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她開門見山地說道:“早一個月前就想聯係你,我工作室的員工微博給你私信了,但石沉大海。”

    戚年有些詫異地揚眉,“微博私信嗎?有時候消息太多,我會忽略掉。”

    葉長安彎了彎唇角,一副“我就猜到是這樣”的表情,“後來輾轉聯係到你的編輯,知道你會參加圖書訂貨會,幹脆過來一趟,親自見見你。”

    戚年頓時不知道是不是要擺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來,神情僵硬了片刻,果斷放棄,“我沒有做商業畫手的打算,所以一直以來也沒有具體的對作品版權的規劃,對影視改編沒有太大的概念不過可以談一談。如果合適,也很希望能夠合作。”

    葉長安對她這番有些青澀稚嫩的話倒是沒太大的意外,從剛才開始注意她,發現她確實沒有什麽版權意圖,全程都是埋頭吃吃吃

    想到這兒,她低笑了聲,“蘇曉晨認識嗎?”

    戚年點頭,她現在對六度空間理論深信不疑,任何兩個陌生人之間,間隔不超過六個人。

    葉長安但笑不語。

    她原本想說:“你的某些屬性,和我那個朋友很相似。”

    互相留了聯係方式,葉長安也沒留多久,很快地離開。

    不少人的眼睛都盯著秦昭陽和葉長安這裏,如果說前者什麽也沒表示直接離開是來打醬油的,那後者和七崽短暫地交談過後就沒再停留,意思很明顯葉長安是為了七崽來的。

    葉長安的工作室背靠沈默哲和秦昭陽的星光娛樂公司,雖然剛起步,但一旦備項啟動,無疑會是精良的大製作。

    有人甚至做好了低價賣出也要合作的打算,不料,飯局的前半場葉長安光顧著和蘇曉晨說話,好不容易落單,後半場又直接奔著七崽去了

    戚年才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在飯桌底下勾住紀言信的手指,悄悄地打商量:“我們也走吧?再晚就直接在這兒睡了。”

    紀言信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輕捏了一下她的後頸,“想跟我開房?”

    戚年恨不得把他的手指抓上來咬一口,憤憤地戳了一下碗裏涼透了的土豆,“我隻是打個比喻,別汙。”

    紀言信想起她往常在微博上發的各種大膽的言論,湊近了些,和她咬耳朵,“之前不說要推倒,還總暗示我要壁咚櫃咚椅子咚,誰汙?”

    總暗示?

    戚年耳朵都要冒煙了,毫無可信度地辯解:“我哪有暗示你?紀家家規擺在那兒,我不會讓你破戒的。”

    紀言信輕笑一聲,笑聲格外撩人,“哄你住進來,騙你玩的。”

    戚年:“”虧她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