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德國高射炮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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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特勒的話忽然變成了夢囈:“假如那個時候英國不是把18輛、而是把1800輛坦克一下子投放到戰場的話,戰爭提前一年就結束了。”他猛然爆發,臉漲得通紅:“噴氣式戰鬥機是我的鎮守之寶,決不輕易拿出來,絕不。”

    加蘭德重重地坐下了,若有所思地望著天花板發呆。他清楚地知道,英國早在戰前就研發噴氣式飛機,隻是由於缺乏希特勒這樣強有力的鐵腕人物,加之英國紳士們端著咖啡杯四平八穩邁八字步的習慣作派,進展一直不大,據說迄今為止隻造了兩架名叫“彗星”的樣機。但如果德國把噴氣式飛機大規模投入戰場的話,英國與美國聯手,馬上會集中力量發展噴氣機,要不了一年半載,他們就會追趕上德國,究竟鹿死誰手還兩說呢。

    加蘭德反過來一想:也不對呀,鑒於噴氣發動機技術的複雜性,就算加上美國與英聯邦的全部力量,從研發、完善、試飛、定產到大規模製造,最快也得半年時間,德國完全有可能在這半年當中打敗盟國空軍,至少扭轉當前德國在空戰中的頹式。

    加蘭德腦海裏閃動了一下:麵對大半個國土成為廢墟的情況,元首仍然像葛郎台一樣藏著掖著,口口聲聲說要把好鋼用在刀刃上,莫非元首別有所想、還有更大的企圖?他望了眼元首深不可測的臉,隱隱約約感覺到戰爭遠沒有結束,不由接連打了好幾個寒戰。

    “將軍,你感冒了?”善解人意的冉妮亞從壁櫃裏拿來元首的皮夾克給他披上。加蘭德沒有拒絕也沒有感謝,成了名符其實的衣架子。

    希特勒不緊不慢在房間裏踱著步,奇怪地望了眼無知無覺的加蘭德上將,毫無紳士風度地在他的衣服口袋——其實是在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搜尋了一遍,摸出來一枚芬尼的硬幣,放在手裏端詳著說:“嗯。加蘭德將軍的意見盡管不合時宜,也算是集思廣益,對大家有啟示。下麵誰講?”

    一陣難堪的沉寂,空軍將帥們瞪著桌麵,好像那上麵長著蓮花;政治局委員們噘著嘴,好像別人欠了他們的錢。所有人在元首看過來時頭更低了,鼻子尖直接對著自己的老二。鮑曼幹脆偷偷溜之乎也,在衛生間裏一蹲就是半天。

    希特勒呆呆站在屋子中央,連同凝重的空氣。他很憤怒,卻是沉默的憤怒。帝國遭到的打擊是前所未有的,當務之急是用一切手段打擊敵人。所以大家都讚同加蘭德,又不願意與元首公開叫板,所以隻有眼觀鼻鼻觀心,專心致誌與自己的老二交談。

    希特勒提高了聲音:“國難當前,做軍人尤其要精誠專心,因閑花貪生,因野草懼死,這樣的軍人該死。韋斯中將以死謝罪,不成功便成仁,這是真正的軍人。而你們呢,連發言都要瞻產顧後,畏葸不前!”

    他將手裏的咖啡杯重重地咂到桌子上,滾燙的咖啡飛濺到周圍,把好多人的頭發梢弄濕了。“冉妮亞。”他喊叫。大家如釋重負地長出了一口氣,繼而一臉迷茫:有這麽多將帥,怎麽也輪不到她呀。難道元首真希望一個未婚先孕的丫頭片子帶兵打退英美的空襲嗎?

    “到!”冉妮亞氣吞山河地應聲向前跨出一大步,挺胸收腹腆著肚子揚起胳膊瀟灑地敬了個標準的軍禮,胸部的高峰微微顫動著,一副德國版的“穆桂英掛帥”就要上演。

    不料元首氣昂昂地說:“把裏希特霍芬將軍叫來。他是個敢說敢幹的人,在座的先生們不說,他會說的。”

    “是。”冉妮亞有氣無力地答應了一聲,有氣無力地到隔壁打電話去了。

    希特勒的激將法起作用了,戈林首先吃不住勁了,他是分管海空軍的副統帥,又是副元首,他不下油鍋誰下?他不上刀山誰上?戈林把胖嘟嘟的塊頭挪動到元首麵前,一本正經地敬了個抬手禮,向元首請纓。

    元首大喜,連忙問他有什麽禦敵之策,戈林回答:“我的元首,我認為攘外必先安內,目前最要緊的是確保帝國上空,為此,我的辦法是把戰線的戰鬥機全部抽調回來,組成一支強大的國土防空軍,一舉打垮敵人的進攻。”

    元首失望地睇了他一眼,原以為他的副統帥會有什麽錦囊妙計呢。沒想到他提了這麽個不入流的建議。不過他還是裝做有興趣的樣子問道:“好。我看行。說說具體計劃。”

    戈林像八輩子才受到一回表揚的差生一樣,揚了揚頭發,輕描淡寫地講起來:“東線戰爭即將結束,2500架戰鬥機太奢侈了,留下500架對斯大林狗攆下坡狼,其餘調回來;挪威的飛行員們整天逛商店逛公園,調回來500架;中東放500架戰鬥機幹什麽嘛,對付那些戴白帽子的恐怖組織用得著飛機嗎?把飛機全部調回來,再派過去500名狙擊手,對準白帽子一槍一個穿冰糖葫蘆。還有西北非。哎,裏希特特霍芬不是當法屬西非航空隊司令嗎?元首叫他來幹什麽?”

    希特勒讓他的接班人坐下來,眼睛東瞅瞅西望望,最後停留在兩鬢白發的高炮部隊司令身上。

    卡姆胡貝爾上將困難地站起來,先從口袋裏掏出清涼油用食指蘸了點塗抹在太陽穴上,再掏出一隻扁平的小鋁壺放嘴裏呷了一口中,一股酒香溢滿房間,接著響起了一陣咽唾沫的合唱。在成功地吊起大家的胃口以後粗聲粗氣地喊道:“我有個主意,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希特勒別轉過臉不理睬他,他最煩這種人:明明要說卻假意客套一下。米爾契瞧了眼他的背影,向高炮司令低聲說:“卡姆胡貝爾上將,在場的人中你的資曆最長,有什麽話盡管講。”

    “有屁快放。”鮑曼一邊係褲帶一邊在門口喊了一嗓子。他與老將軍是同鄉,說話可以隨便點,何況他從不說軍人好話。

    老將軍摘下帽子故意露出白發蒼蒼,字斟句酌:“在所有交戰國中,德軍高炮防禦經驗最為豐富。一戰結束時簽署的《凡爾賽和約》從根本上禁止德國部署高炮,讓德國高炮部隊的發展存在先天不足。1934年4月,德國將高炮部隊劃屬空軍。最初,德軍將高炮視為在本土防禦敵機空襲的主要武器。在德國被迫卷入西班牙內戰……”

    “你想說什麽呢?”老家夥一口一個高炮,滿嘴放炮還咬文嚼字,粘粘乎乎像一鍋粥,真想撲上去悟住他的嘴。

    老將軍絲毫沒受影響,繼續叨嘮:“基於西班牙內戰的實戰經驗,德軍將其高炮部隊數量增加了一倍.當戰爭開始時,德軍擁有2600門重型高炮和6700門輕型高炮,它們組成了當時世界上規模最大的地麵防空體係。尤其值得一提的是88毫米高炮。這是克虜伯兵工廠的設計師在瑞典的博福斯設計了一種新型88毫米高炮……”

    “直奔主題。”希特勒再次提醒。這位老將軍實在是羅嗦。要不是看在他老資格的麵子上,他早就把他轟下台了。

    “是啊,既然你的高炮部隊是世界第一,為什麽讓英國美國打得屁滾尿流,連元首都躲避在防空洞裏?”米爾契元帥揶揄道。

    老將軍衝希特勒笑了笑,朝空軍司令瞪了眼,繼續慢騰騰地說:“88毫米高炮發射重量為20.3磅的炮彈,膛口速度2600英尺/秒,有效射高26000英尺。而英國的……”

    這次不光是希特勒,大家都不耐煩了。戈培爾挖苦道:“不愧為是空軍,盡說空話。要是我的部長們這樣匯報工作,我早把他派去當殯儀館館長了,讓他對著死人羅嗦去。”

    鮑曼對他的這位同鄉不僅沒有同情,反而連諷刺帶挖苦:“我們哈爾伯施塔特地區的人都挺幹脆的,你怎麽這麽羅嗦?八成是逃荒到我們那裏的吧?哈哈。”

    老將軍不答應了,梗直脖子爭辯:“胡說,我就是在那裏生的,從小住在霍爾特默河畔。”

    鮑曼一副如沐春風的表情,繼續嘲弄:“我說的不是你,我說你父親呢。嘿嘿。”

    老將軍被惹毛了,反戈一擊:“你知道個屁,我上小學時你還在你媽褲襠裏呢。我上中學時你用尿和泥玩呢。看在同鄉的麵子上我不揭你底已經夠可以的了,別拉大旗當虎皮。”說得鮑曼半個臉白半個臉紅,活像打不出咯的公雞。

    一陣嘿嘿哈哈之後,希姆萊摘下眼鏡,在眼鏡上哈了一口氣,惡毒地說:“卡姆胡貝爾上將,不是我說你,活了大半輩子了,盡說些有胡子沒牙齒的話。”

    冉妮亞“撲哧”噴出笑來,唾沫星子噴到加蘭德臉上。後者一邊擦拭臉上的唾沫故意問道:“主席先生,有胡子沒牙齒是什麽東西?”

    希姆萊指著冉妮亞的褲襠:“你得問這位女軍官,在座的人當中隻有她長著那寶貝。”

    滿屋子的哄堂大笑。高射炮部隊司令一本正經地取下滿口的假牙,指著自己的嘴巴說:“說的對,我這就是有胡子沒牙齒。”

    大家使勁擂著桌子瘋癲地笑著,鮑曼樂得幹脆躺在地上打滾。所有人笑出了眼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肚子疼。偶爾有人放了一個悠長的響屁,屋子裏頓時沒了聲音——直接笑岔氣了。

    米爾契抹著淚水讓高射炮司令坐下來,和顏悅色地說:“卡姆胡貝爾上將,這樣,你不用發言,元首和我向你提問,你簡潔回答就行了。”

    “可以!”老將軍一回答,露出滿口的假牙,米爾契再一次大笑不止。

    外麵秋雨已經停了,一抹陽光從雲層間透出來。希特勒站到巨大的窗幕邊陷入沉思。德國高射炮部隊擁有可恐的力量:到1942年11月底,僅德國本土和西普魯士擁有25300門重型高炮和33840門輕型高炮,還有不計其數的高射機槍——特別是蘇式四聯馬克沁高射機槍。共有33萬人在高炮部隊服役,大部分是不願意在地麵部隊與自己的同胞麵對麵廝殺的東方部隊。而操縱高射機槍的基本上是女兵。約有一半敵機是高炮部隊打下來的。因此,老將軍啃哧了半天,他的意見歸結為一點:高炮部隊擴充一倍,以應付敵機的狂轟濫炸。

    元首對這個異想天開的主意產生了興趣,踱到老將軍跟前俯下身子,標準的屈尊就卑:“老將軍,你能確信,高炮部隊擴充一倍後,你一定能打退美軍的空襲?”

    老將軍站起來,被元首摁壓到座位上,他隻得坐在座位上把胸脯拍得啪啪直響:“我保證。”

    希特勒睇了其他人一眼,更加柔和地發問:“你的依據是什麽?”

    老將軍猛然站起來,腦袋猝然頂在元首的下巴上,希特勒被頂得一個趔趄,牙齒咬破了舌尖,嘴裏鹹鹹的。

    老冒失鬼氣貫長虹地大聲回答:“就按昨天說吧,德國共擊落了88架敵機,其中一半是我的高炮擊落的。照這樣計算,如果我的部隊擴充一倍,那麽所有的敵機都是高射炮擊落的。”

    他一本正經地建議,把製造新飛機的資財全部用於製造高射炮。

    “什麽?簡直是放屁,那要我們的飛行員幹什麽?”仿佛一滴水掉進油鍋裏,大家鼓噪起來。這裏都是飛行員出身,連戈林都不答應了。

    希特勒伸手製住嘈雜,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液,含糊不清地問:“你多大了?”

    “什麽?”老將軍沒有聽清,把耳朵貼到元首的嘴邊。

    “元首問你多大啦!”鮑曼沒聲好氣地喊叫。

    年齡問題是老將軍的癢癢處,他馬上急了眼:“我才64歲零8個月,我的元首,上將軍官65退休,我還能幹整整4個月啊!”

    元首苦笑著搖頭,所有人也忙不迭地跟著搖頭。此時,外麵傳來雷霆萬鈞的引擎聲,大家急忙撲到大玻璃前麵,看到幾十架美國b17轟炸機每六架編成一個三角隊形向越過德奧邊境,片刻後響起沉悶的爆炸聲。

    “林茨被炸!”海軍副官闖進來扔下這句後趕緊跑開,生怕元首又攆他。

    “什麽?”屋子裏一陣騷動,有人不由自主地往門上望過去,仿佛美國的飛機開到了鷹巢。

    希特勒神色大變,連蹦帶跳衝到落地玻璃跟前向遠方張望,那顆忐忑不安的心越跳越快,他不敢往下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