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最漫長的一天（6）

    1937年12月12日，正午，水西門外賽公橋陣地，74軍第51師151旅防地

    房屋燒灼的濃煙衝天，冬日的太陽照在腳下的血水上，發出了讓人心悸的光芒。151旅旅長周誌道吊著一隻手臂，看著躺在地上的302團團長程智，他死了，肉搏過後，他帶著人收回了賽公橋，在最後一刻被流彈打中，再也回不來了。程智的身旁，是營長曹恕初的屍體。在賽公橋上，在水西門前，還有近一千具士兵的屍體，他們，連名字都留不下。

    “抬走吧，妥善安置，把傷兵也抬下去”周誌道歎了口氣說道。

    拂曉到正午的激戰，他已經記不清打退了多少次進攻，賽公橋得而複失，失而複得，遠處泥溝裏燃燒的戰車在詮釋著戰鬥的慘烈，激戰中有一千三百多人傷亡，有近一千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周誌道也無能為力，打一次，守一次吧。師長連師部的夥夫都叫來了，等到死光了，也就結束了。看著遍地的屍體，聽傷兵的呻吟。周誌道一時悲從中來。

    153旅也不好過，旅長李天霞親自率隊突擊，將打進來的日本人趕了出去。傷亡同樣很大。李天霞自己也受了傷。

    轟-幾發炮彈破空的聲音傳來，又來了，士兵們以最快的速度抄起了家夥。程智手下的營長萬瓊和胡豪最先做好準備，帶著手下進入了陣地，賽公橋，注定是必爭之地。

    城牆上的153旅官兵同樣拿起了武器，牆垛子上，上海造的三十節式重機槍拉開了槍機。機槍手旁邊還放著手榴彈和砍刀，要知道，三十節可沒二四式好用，動不動就卡殼。

    沉悶的炮聲傳來，這是鬼子例行公事般的炮擊，步兵馬上就會上來。陣地上的萬瓊營長死的盯著前方若隱若現的日軍，手裏的輕機槍已經做好了準備，身邊的三四十名士兵有的帶傷、有的還是囫圇個，手裏的家夥都頂上了膛火，萬瓊看著逐漸清晰的日軍步兵，打頭的十幾個尖兵在快速的衝鋒，隻是現在還離得太遠。

    200米，萬瓊把他們的頭套進了槍管左側的準星裏，看著日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打”一聲令下，槍炮齊鳴，衝在最前麵的日軍倒下了七八個，日軍進攻的勢頭在151旅的還擊下頓挫。城牆上的153旅也開火助戰，賽公橋，水西門，這兩個反複爭奪的焦點，又陷入了激戰。

    306團團長邱維達在接受王耀武的命令後開始策應151旅作戰，手下的營長胡豪帶著本營官兵衝出門外，增援賽公橋一帶的302團官兵。

    萬瓊正抄著捷克式猛打，看見胡豪所部來援，心中也是一陣大喜“胡老弟，你們306團也來了啊。”胡豪所部立刻加入戰鬥，猛增的火力立刻壓住了正麵的日軍。

    “萬營長客氣，都是一個軍一個師的兄弟。”說完扔出了一顆手榴彈。看著源源不斷的日軍步兵，胡豪也皺起了眉頭。賽公橋水西門的守軍，加起來也不到2000人，還包括了153旅的增援部隊和勤雜人員。現在的對耗，太吃虧了。

    日軍開始逐步推進，擲彈筒等壓製火力向守軍陣地傾瀉榴彈，輕重機槍也對著守軍的陣地壓製。151旅的三十節重機槍一時被打得抬不起頭，擲彈筒和機槍組成的火力使守軍的傷亡開始增加。

    302團的重機槍手費了半天勁打完了一箱子彈藥，換了一處陣地，機槍卻又壞了。

    “媽的，這上海造的就是不好用。”機槍的槍長罵了一句，身旁的副班長開始用扳手協助他拆開機匣，把卡住的彈袋拽了出來。

    “好了，好了，續彈。”修好的重機槍開始噴吐著火舌，第一輪掃射打倒了三四名日軍，日軍的火力也迅速轉移目標，對著重機槍開火。

    攻擊的日軍這次直接拉來了九二步兵炮和借調的81毫米迫擊炮，對準國軍的陣地展開轟擊，迫擊炮彈打到沙包堆積的掩體後，飛散的破片讓守軍血肉橫飛，有的士兵被打斷手臂、有的被打斷腿，扔掉了武器在地上哭喊。旁邊的戰友能做的，隻是把他們拖到一旁。

    日軍的平射火力一點點的打掉了守軍的機槍火力，迫擊炮得炮彈殺傷著掩體後的有生力量，整個戰線開始被壓縮。日軍步兵的推進速度逐漸加快，噠噠-伴隨著三八步槍清脆的槍聲，幾個日軍步槍組從匍匐前進轉為低姿突進，身後的擲彈筒組很配合的打起了掩護。

    榴彈在掩體後爆炸，步槍組的手榴彈緊跟著飛了過去，兩輪爆炸，掩體後一個班的士兵隻剩下了兩人。攻擊的步兵小組快速躍進，突入了守軍的陣地，兩名幸存的中國士兵躲在掩體後方，見日軍衝了進來，兩人立刻離開靠著的沙包，來不及瞄準，反應快的老兵對著大致的方向開了一槍。

    子彈打到了日軍的小腿，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後麵的人沒有管他，衝過來的六人和兩名中國士兵扭打在一起。老兵拿著槍托砸開了正麵的日軍，反手掄了過去，日本兵被打得鮮血直流。

    另一名新兵被嚇得不敢還手，手裏抓著漢陽造呆在原地，日軍士兵獰笑一聲，挺起刺刀直刺新兵。

    “呀，起開。”老兵整個人衝了過去，頂開了日本兵，反應過來的新兵這時才想起還手，拿起漢陽造對被頂開的日軍開了槍。日軍士兵在血泊裏抽搐，另幾個日軍也拉開了槍栓。

    幾聲槍響過後，兩名中國士兵倒在地上，跨過陣地的日軍，踩著屍體向前繼續進攻。

    隨著步兵炮和迫擊炮的攻擊，水西門外守軍的陣地一道接一道接連丟失，萬瓊看著陣地一道道丟失，心裏焦急卻無能為力，根本無力反擊了。

    也罷，活著幹死了算，與其坐等丟陣地，不如用反擊頂住他們，至少，拖得時間能更長。萬瓊端起了捷克式，躍出了掩體。

    “弟兄們，團長已經沒了，弟兄們很多都沒了，今天咱是要完了，但咱也要盡本分，全營官兵，跟我上，不在陣地裏等死，殺啊！”伴隨著萬瓊的機槍響，萬瓊營殘餘的一百多人對著攻來的日軍發起了衝鋒，兩軍還未短兵相接，奔跑中的對射就帶走了許多人的性命。

    萬瓊的捷克式噴吐著火舌，身後的其他官兵也不管瞄準，在奔跑中對著敵群不斷的開火，開火，再開火。

    兩股人群在兩條方向相反的路徑上留下了一路的屍體，最後，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