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最漫長的一天(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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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7年12月12日下午,南京街道

    “快跑啊,東洋人來了。”

    “孩子他爹,快點。”“別管那些人啊,拿上槍走”南京的街道上,逃難的百姓,潰退的士兵,要飯的乞丐,聚集在狹窄的區域裏,通往江邊的挹江門、燕子磯、草鞋峽,都在重複著同樣的場景。

    守軍的撤退令下達後,多數軍官沒有回到部隊,而是以電話通知後自行撤退,無組織無秩序的突圍命令瞬間演變為無組織無秩序的潰退。

    高級軍官帶著一些直屬部隊拚命地往長江附近的渡口衝,留守的軍官也撇下了部隊。混亂、無序,是對此刻情景最好的描述。

    街麵上的潰兵和堅守崗位的憲兵扭打在一起,遠處沙包上的機槍正對著人群。挹江門一帶是最為混亂的區域,也是人最多的區域,一來,此處離長江最近,逃生的希望更大,二來,把守此處的是第36師,戰前所有的渡船都被第36師收管,從挹江門走,找到船的可能性更大,軍官跟著走,帶著難民和百姓也跟著走,人擠人人摞人,所有通往挹江門的街道都被堵死。

    地上的傷兵在哀嚎,昔日的戰友袍澤們已經拋棄了他們,傷兵們隻能用哀嚎和哭喊來表達自己的無助,可惜,沒人來幫他們。

    挹江門的大門口,36師兩個連的官兵正在此警戒,帶隊的是一名副營長。鋥亮的24式重機槍架在三人高的沙袋上,城門口被半牆高的沙袋堵住。

    門內,手持中正步槍的士兵們在軍官和士官的帶領下排成了三列橫隊,荷槍實彈,刺刀上槍。副營長接到的命令很簡單,不許任何人、任何部隊通過此門。違令者可開槍處置。

    三條人肉阻塞線屹立於門內,前排的士兵握緊了手中的槍支,不遠處,喧鬧的人群已經出現,直衝著挹江門過來。

    “所有人準備好,攔截潰兵”前排的一名排長下達了第一道命令,也是他來南京後的第一道作戰命令,士兵們縮短了間距,刺刀向著外麵,阻擋著人群。

    潰兵和逃難的百姓混雜在一起,拚了命的向前走,終於看到了那座門,逃出生天的希望之門。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加快了步伐,生的希望就在眼前,隊伍裏的潰兵此時發揮了出了自己的優勢,三五成群的揮舞著槍托,砸開了身前的人群,管他官還是兵,向著隊伍的最前頭衝去。

    “前麵的兵,放開門讓老子們過去”潰兵頭頭吼道,在他的身後,是十幾名湊在一起的潰兵。隊伍裏零散的潰兵跟著這名頭頭附和道:“就是啊,讓老子們過去”,百姓沒有那個膽子,有的跪在地上磕頭,有的哭著鼻子哀求。

    “老總行行好吧,我就是個小老百姓,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我們老命丟了不可惜,您就高抬貴手可憐可憐孩子吧”

    把守挹江門的副營長走了出來,給了所有人答案:“不行,上頭有令,此處不許過人,更不是部隊的撤退之路,連一隻鳥都不能過,各位請回吧”

    話說完,老百姓的哭喊聲越來越大,圍擠在一起的人群也越來越多。副營長不為所動,隻是他看到望不到頭的人群,心中卻起了一絲擔憂。

    “你們這些人有沒有良心,我們這些扛槍的好說,就衝這些手裏沒家夥的老百姓,你們他娘也得開門吧”趁著百姓的哭喊聲,潰兵頭子又開始添油加醋的說道。而他身後的潰兵也越聚越多。

    潰兵的話激怒了副營長,他從軍這麽些年,什麽人都見過,但這麽無恥的人,還是頭一遭。“你他娘還要臉,還沒家夥的老百姓,那你手裏的三斤半是幹嘛使喚的?”

    潰兵頭頭被副營長這一句話噎住,丟了麵子就開始耍無賴:“老子好歹打過東洋人,你恐怕連個東洋毛都沒打過吧”

    “嘴巴放幹淨點,老子在上海的巷子裏和日本人鬥了小半個月,南京是上頭有令守後門,等到和日本人照了麵,怎麽著也比你們這群跑路的貨強”副營長回完這句話也不想多作理論,轉過身去返回城門洞下,身後的連長頂了上了,也不做聲,一雙虎目盯著亂哄哄的人群。

    “誰敢過來,直接打死”喀拉-重機槍拉動了槍機。潰兵頭子見耍無賴撒潑都沒有作用,索性煽動起了別人:“他們不讓咱們過去,不讓咱們活命,咱們就衝過去,上啊”

    人們本就想要活命,見這潰兵一煽乎,兵和民幹脆全都挺著身子往前衝。

    回到城門的副營長見情勢危急,幹脆下令開槍,希望殺一儆百。

    “重機槍,打領頭的貨”

    瞄準多時的重機槍早就盯上了打頭的潰兵,就在人群和堵塞線相交的前一刻,一排子彈飛了過去,打頭的潰兵們瞬間被自己人的子彈撕開了身體。

    “跟他們拚了”隊伍裏的潰兵繼續著瘋狂,子彈已經堵不住狂奔的人群。兩條平行的人線撞在了一起,挹江門的守軍在逃命的人群麵前是如此的渺小,撞在一起的那刻,堵塞線就被撞開了大口子。

    重機槍手沒有停下來,機槍不分兵民,不分老幼,對著人群呼嘯。“堵住,堵住”副營長不斷地大喊。

    可人群還是不可避免的湧了過來,雙方扭打在一起,潰兵也用了槍,有些人甚至掏出了手榴彈,也不管方向,拉了弦就是個仍,爆炸的彈片炸到了一片人,被衝擊波掀翻的人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後麵的人踩在腳底,撕碎內髒,四分五裂。

    慘叫聲,爆炸聲,槍聲,所有人都在為那個希望渺茫的生字拚命。

    打頭的人群衝上了城門堆積的沙袋上,有人瘋狂的向後扒著沙包,前人被重機槍打死後,後人踩著屍體繼續搬,堵塞了一半的城門,就這樣一點點的被扒開……

    守軍的重機槍停止了射擊,機槍手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看著湧來的人群,他幹脆丟下了機槍,轉過身去,向著和人群的同一個方向奔逃。

    人越來越多,如同螻蟻般堵住了城門,瘋狂的人們踩在旁人的身上,發了瘋搬開堵在麵前的沙袋,發了瘋的向外跑。

    兩個連的守軍早已經被衝散,留下的隻有一具具被踩爛的屍體,那個副營長,也在其中。

    “沙袋子全開了,大家夥衝啊,逃命了。”挹江門的城門終於被逃命的人群衝破,遠處,就是滾滾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