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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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也沒有月亮,四周黑乎乎的,本來是走不了路的,但呂老爺子進山之前紮了個火把,他們就靠著火把的光照明。而此時,這火把是前後他們視線能及的範圍內唯一的光源。哪有什麽人啊?呂叔叔疑惑的說:“爹,沒人啊。”呂老爺子看了他一眼:“有人,有三個人,在後麵不遠的地方走著呢。”呂叔叔又回頭看了看。黑洞洞的古道,即使借助火把的光亮,也看不了多遠。這麽黑的路,如果有人怎麽可能沒有燈,如果有燈,燈光是一定能看見的。“爹,真沒人!”“瞎說,”呂老爺子瞪了他一眼,“你看,他們不是走近了。”話剛說完,呂老爺子臉色突然變了,他轉過身,一把拉住呂叔叔,二話不說加快腳步走了起來,他走的飛快,幾乎是在跑。呂叔叔還小,走了這麽久的路本來就累了,這一番飛奔,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爹,我走不動了。”他哀求著呂老爺子停下。但呂老爺子二話不說,果斷地把行李朝地上一扔不要了。然後一把把呂叔叔抱了起來,繼續朝前飛快地走著。一邊走還一邊用手壓住他的嘴。
呂叔叔抬起頭,看見父親臉色yin沉,老爺子已經氣喘噓噓了,畢竟呂叔叔是一個十一歲的孩子,體重已經不輕,這一番飛奔,雖然呂老爺子身體強壯也吃不消了。但他還在堅持走著,他好像在躲避什麽可怕的東西,好像身後有什麽東西在緊緊地追趕他們,似乎隻要慢上一步就會被那恐怖東西吞噬一般。就在這時,漆黑的天空中一聲悶雷,大雨瓢潑而下。呂老爺子遲疑了一下,脫下自己的衣服包住呂叔叔,自己光著上身,冒著大雨繼續往前趕。他們的雨傘剛才已經丟掉了,呂叔叔雖然被衣服包著,可是一件夏天的單衣根本不擋雨,沒過幾分鍾,父子倆都被淋的透濕。呂叔叔凍的渾身哆嗦。他們的火把早被澆滅了。在瓢潑一般的雨幕裏,三步之外就是一片漆黑,呂老爺子完全是靠著直覺在走。就這樣磕磕絆絆的又走了幾步,呂老爺子堅持不住了,他剛才一番疾走,冒了一身大汗,這時候再被冷雨一澆,身體受了寒氣,他已經開始頭暈惡心。他知道走不下去了,不僅孩子受不了,他自己也堅持不住了。他又回頭看了看,似乎鬆了一口氣,念叨了一句:“沒跟上來!”。正好旁邊隱約能看見有棵大樹。當然,按我們現在的常識,雷電天氣,大樹下其實非常不安全。可是呂老爺子沒有這樣的知識,他此時隻希望能夠躲一躲雨,於是就抱著呂叔叔躲到了大樹下麵。
老爺子盡量找了個幹淨點的地方坐下來,喘了一會兒氣。呂叔叔這會兒感覺好點了。就拉了拉呂老爺子的手;“爹,你剛才怎麽了?”呂老爺子左右看了看,低聲說:“咱們碰上鬼差了。”“鬼差?”呂叔叔年紀隨小,可是聽見了“鬼”這個字眼,還是覺得萬分恐怖。“什麽是鬼差?”呂老爺子嚇得趕緊堵住了他的嘴。“小聲點,別讓鬼差聽見。”他又從樹後伸出頭,衝著古道看了看,大概沒看見什麽,他縮回頭,壓低了聲音說:“要是讓鬼差抓去就沒命了。”呂叔叔坐進呂老爺子的懷裏,也用低低聲音說:“爹,鬼差什麽樣啊?我怎麽看不見?”呂老爺子靠在樹幹上,低聲說:“我也是第一次看見,有三個人。剛開始他們離得遠,我看不清,還以為是行人呢,我還高興有人能跟咱們一起走。結個伴也好些,可是等他們走近了我才發現,那三個人都穿著……”剛說到這,老爺子突然打住了,他麵色緊張的聽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從樹後露出頭,向古道看過去。
呂叔叔見父親突然不說了,正要開口,猛然他也聽到了,那無人的古道上,一陣“叮咣叮咣”的鎖鏈聲傳過來。他也怕起來,可是越怕還越好奇,他從父親懷裏伸出頭也向古道上看過去。
黑沉沉的古道模模糊糊。天黑的像墨染得一般。隻有瓢潑的大雨嘩嘩的下著。但是雨聲卻壓不住那鐵鏈撞擊的“叮咣”聲,那聲音卻越來越清晰。向著父子倆這個方向走過來。父子倆就這樣連冷帶怕,相互依偎著蜷緊身體,在漆黑的雨夜裏哆哆嗦嗦地等候著那未知的恐怖。
奇怪的是,除了鐵鏈聲,別的什麽都沒有。沒有人說話的聲音,沒有人走動的聲音,整個天地之間除了雨水的嘩嘩聲就隻有那鐵鏈的撞擊聲。聲音越來越近,呂叔叔緊張的抓住了父親的手。他也說不清自己在怕什麽,隻是覺得莫名的恐怖,那一聲聲鐵鏈聲就像催命的符咒,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他迫近。他緊張地睜大雙眼,不知所措地盯著黑暗的前方。就在此時,一道刺眼的閃電劃過天空,就在電光照亮周圍的一瞬間,他真的看到了。黑乎乎的古道上真的有三個人,而且這三個人的裝束與眾不同,他們中兩個人的穿著打扮好像是戲台上的衙役。手裏還拿著什麽。中間一個人則是一身白衣,低著頭。三個人就在瓢潑如注的大雨中默默地走著。
電光一瞬即逝,周圍的一切又變的一片漆黑。但這一瞬間的景象,已經足以嚇壞這個十一歲的孩子了。呂叔叔“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呂老爺子嚇的一機靈,趕緊用手捂住了孩子的嘴。可是這一聲清脆的哭聲已經足以引起別人的注意。
呂老爺子也嚇的渾身栗抖,他緊緊的抱住呂叔叔。父子兩人隻能緊靠著大樹,聽天由命。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呂叔叔又看見了那三個人。他們還在古道上,但此時他們不走了,他們似乎發現了父子兩人。三個人都側過臉來,他們的臉上都僵硬著毫無表情,死魚一般的眼睛裏泛著冷森森的光,死死地盯著父子兩人。呂叔叔隻覺的兩眼一黑,他因為驚嚇過度失去了知覺。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雨早停了,太陽高高地照著,呂叔叔欣喜地看著早晨的太陽。他平生第一次因為看見太陽而興奮。他從沒有覺得太陽是如此的溫暖和安全。他看看四周,他們還在樹下,地上還是濕漉漉的,呂老爺子背靠著大樹,正在哼哼唧唧。呂叔叔連忙站起來:“爹,快醒醒啊!爹!”。可是呂老爺子隻是哼哼唧唧說不出話來。呂叔叔急了,抓住呂老爺子的手又拉又晃,試圖晃醒他。可是他努力了半天,毫無用處。小孩子沒什麽主見,還以為他爹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哭了大約有十分鍾。古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農夫打扮的大漢走過。那大漢聽見道邊有孩子哭,就走了過來。低頭看看地上的呂老爺子,驚叫出來:“大哥!”原來,來的就是呂老爺子的妹夫。他怎麽來的呢?呂老爺子的妹妹昨晚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的哥哥在山路上爬著,一邊爬一邊向自己喊救命。早上起來嚇的她一身冷汗。那時候,人都比較迷信。她覺得這是不祥之兆,所以天一亮就催促自己的丈夫順著古道找找。結果真的找到了。(說到此處呂叔叔衝我笑笑:“我無法解釋這件事,我隻能認為這就是親情。可能親人之間,尤其感情深的親人,會存在一種無法解釋的心的聯通。否則,我的姑姑怎麽會這麽巧的做了這樣一個夢呢!那條古道人煙稀少,如果我姑夫不來,我們一老一小沒準就得死在那裏。”)
兩人被帶到村裏,呂老爺子發了高燒,呂叔叔倒是沒事。山村裏的醫療條件極差,幸虧呂老爺子身體壯實。兩人在村裏足足住了一個月,呂老爺子才康複。但是自此他的身上落下了病根,一直沒有治好。
從此,呂老爺子就再也沒去看過自己的妹妹,隻是偶爾托人帶個口信兒或者帶封信。這一恍就是八年。呂老爺子的身體因為落下病根,越來越差,這也是他不再長途跋涉去看妹妹的原因之一。沒想到今天竟然收到妹妹的死訊,老爺子當然是痛斷肝腸。
1970年的中國,正在經曆“文化大革命”,雖然呂家住的地方比較偏遠,不像城市裏那樣混亂,但是畢竟還是受到波及。呂老爺子一來心疼妹妹之死,二來也有想要離開混亂的城市,到小村裏躲避一下的意思。父子倆一商量,準備了一下就上路了。最終,父子兩人再次踏上了那條古道。八年前那恐怖的一幕再次出現在他們的記憶裏。兩人為了避免夜走古道,精心計算時間。趕在白天的時候上了古道。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八年了,由於沒有人維修,古道更加殘破。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國的發展還非常落後,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gps,兩人完全憑著記憶找過去,畢竟多年沒來過這裏,他們竟然在古道上迷路了。加上呂老爺子的身體大不如從前,兩人又走不快。隨著太陽一點點落山,這對父子再一次在黑夜裏被困在了蜿蜒的古道上。
山裏的氣溫要比平原上低一些,太陽落山之後,這種感覺更加明顯。耳邊一陣陣冷風呼呼地吹著。父子倆相互依偎,在寂靜的古道上迎著刺骨的寒風慢慢的走著。父子兩人都害怕起來。但和八年前不一樣,呂叔叔畢竟已經是個大人了。他扶著父親說:“爹,我們得找個地方住下,這樣走不行。”老爺子點點頭:“不錯,可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我們住哪啊?”呂叔叔也沒了主意,兩人誰都沒有辦法,隻能低著頭繼續往前走。
這條百年的古道再次發生了奇怪的事情,他們突然發現,古道上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出現了行人,剛開始隻是三三兩兩的,又走了一會兒,行人越來越多。要說父子倆夜走山路,碰上行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可是父子兩人卻沒有這種感覺,他們能感到的隻是yin森和恐怖。因為這些行人都很古怪,他們都不點燈,也都不jiao談。隻是在黑暗中沉默著,埋頭向前走。隻有父子兩人舉著火把,他們周圍是一群黑暗的如同yin影一般的人。父子兩人越來越驚訝。呂叔叔攔住一位行人,向他打聽姑姑所在的那個村莊怎麽走。
那人看了看呂叔叔,周圍黑呼呼的,看不清那人的臉,那人停了一下,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向前走!”然後再不說話,繼續走自己的路了。呂叔叔又打聽了一個人還是這樣。他也開始害怕了,不敢再問。父子倆又走了幾步,前麵是一個大坡,突然,一陣嗩呐的樂聲傳了過來。他們高興了,有人家了,就算不能投宿,總能歇歇腳,好好打聽打聽路啊。
呂叔叔扶著老爺子一起走下了山坡。這裏好熱鬧啊,前麵是幾個窯洞。人來人往的,彩燈高掛,原來是辦喜事。所以他們剛才聽到了嗩呐響。父子倆走到小院邊,剛要說話。門前站著的知賓就主動跟他們搭話了,還以為他們是來觀禮的客人呢。兩人一看誤會了,連忙向人家解釋,說自己是過路的,迷路了所以想來問問路,休息一下。那個知賓非常豪爽,哈哈一笑說道:“這事好辦,我看你們也累了。今天主人家辦喜事,你們雖然是誤走這裏,但遠來是客嘛。來來來,你們也進來喝杯喜酒吧,順便歇歇腳。吃完了再走也不遲嘛!”兩人一想也對,就跟著知賓進了院子。知賓把他們父子帶進了一個空窯洞,排開桌子之後,熱情的招呼他們坐下。又吩咐人給他們上酒菜。等酒菜端上來之後,知賓客氣了幾句就出去招呼別人了。
父子兩人已是又冷又餓,見了豐盛的酒菜早就饞涎yu滴了。剛才人家知賓在這裏,他們不好意思吃,這會沒人了,兩人這才開始吃飯。可是他們發現,菜肴雖然非常豐盛,煎炒烹zha樣樣都有,可是所有的菜竟然都是涼的,而且有股怪怪的味道。兩人吃了一口就吐出來了。父子倆猶豫了一會兒。放下筷子,商量怎麽辦。呂老爺子的意思,飯還是別吃了,趕緊打聽打聽路就走吧。兩人剛要起身,門一開那位知賓又進來了。衝他們說道:“兩位,飯吃的怎麽樣啊?”兩人趕緊站起來客氣幾句。那位知賓又說:“我家主人聽說你們來了,特地來看看兩位。”說著一讓。父子倆這才注意到,知賓身後還跟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趕緊走上來,跟兩人打招呼。可是雙方一照麵都驚呆了。這個女人不就是呂老爺子的妹妹嗎?
呂老爺子還沒反應過來,看見了妹妹,一時老淚盈眶。他的妹妹也不斷的抹眼淚,一邊哭一邊絮叨著:“哥啊,你怎麽一走就是八年啊。也不回來看看我。”呂老爺子也是唉聲歎氣:“妹妹,你不知道,我不是不想來。我上次來這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不好。我是受不了這長途跋涉的苦。哎!這一次,要不是聽說你……”說到這,老爺子猛然反應過來,對啊。我妹妹不是窯洞塌方死了嗎!我就是為這個才不辭勞苦回來的。可是眼前,自己的妹妹不是活生生的在這裏嗎?是帶口信兒的瞎說還是……
呂叔叔早就覺得不對勁了,見父親語無lun次,急忙拉了拉父親。呂老爺子的妹妹沒注意到這個細節,還在那裏扯家常:“哥啊,你怎麽來的這麽巧,今天你外甥娶媳fu,你看看,我不知道你來,你等著,我叫他們小兩口過來給你見禮。”說著就帶著那個知賓出去了。
父子倆一看周圍沒人,就商量起來。呂老爺子說:“你說怎麽回事兒?你姑沒死?”呂叔叔搖搖頭:“爹,帶信兒的人不會胡說八道的,紅白事可是人生大事!誰敢胡亂造謠?”呂老爺子不太願意相信:“這也沒準啊,也許他帶錯了。再說,你不是親眼看見了嗎,你姑活生生地站在咱麵前啊!”
呂叔叔堅定地說:“不,爹,這事不對勁兒。口信兒可以帶錯,可是你想想,什麽人晚上娶媳fu的?我們有這規矩嗎?還有,這飯菜為什麽都是涼的,誰大冷天的,招待客人用涼菜?再說,我姑是住這嗎?另外,我剛才注意到,他們走路都飄飄忽忽的。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