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父子君臣,帝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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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安德殿中,龍榻上的身影有些蕭索。
數天前的夏皇談笑之間,指點江山,可舊疾複發的他,如今休養數天,卻毫無起色。半夜被驚醒的夏皇盤坐著腿,一身金黃的睡袍雖然看起來高不可攀,可是那散亂花白的長發以及憔悴蒼白的麵容都暴露出這個君臨天下的一代帝王已經到了垂暮之時。
昏暗的燭影似乎有些影響這位虛弱的老皇帝的視線,他虛眯著眼縫,看到的是自己的兒子在燈火中軒昂而自信的身影:“禹闕?”
禹闕看著自己的父皇,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自己非常崇敬並且一輩子都不敢違逆的人竟然也有這麽示弱的一天。尤其是自己剛剛闖進來的那時候,踢開殿門的巨大聲響竟然沒有驚醒自己的父皇,過了好一會,夏皇才爬起來,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神都是茫然。
原來這個一句話就能決定無數人生死的皇帝,這個一個眼神就能然無數人下跪顫栗的君王,這個手持無上權柄、領袖萬裏疆域和千億臣民的至尊,他也是會老的。
可是這個已經不知不覺就老邁的君主,自己還一直一如既往的敬畏他,聽命他,讓他掌握在手中絲毫不敢動,就像一個牽線木偶。
可是木偶,也是希望自由的。
看到夏皇的一瞬間,禹闕心裏的那團火焰突然燃燒的更加激烈起來,他的野望、他的瘋狂就這一瞬間就像是衝破了土壤的竹筍一樣生長,刹那之間便再也控製不住了。
“父皇。”
聽到禹闕的回答,夏皇皺了皺眉,聲音有些虛軟:“朕早就傳過旨意,像你們和百官大臣就不必要來安德殿了。怎麽,這麽晚了,你有什麽事,非要找朕嗎?”
禹闕恭敬的行禮:“啟稟父皇,兒臣確有急事。”
“父皇突發重疾,龍體有恙,這些日子都是兒臣代理朝政。今日文武百官聽聞父皇重病未愈,都覺得為父皇龍體著想,應該隱居溫明殿好好休養,不要再費心政事,思慮過甚了!”
禹闕看似恭敬,此時所言卻不亞於驚天霹靂,夏皇聞言瞪起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你,你說什麽?隱居溫明殿?”
“是,就是溫明殿!”禹闕突然垂頭躬身。
“你!你大膽!你知道溫明殿是什麽地方,居然敢以下犯上讓朕隱居!難道你想謀反嗎?”夏皇麵現暴怒之色,聲色俱厲的喝道。
“兒臣不敢!”禹闕看到夏皇暴怒,卻沒有以往的驚恐,反而平靜下來,在他看來,他的父親已經是一個掉了牙的老虎,不足為慮,他靜靜的說道:“兒臣隻是想求一道詔書,一道可以讓父皇心安理得、光明正大移居溫明殿的詔書。”
夏皇靜靜的看著殿下看似恭敬的自己的兒子,很快平複了激怒的心情,他畢竟為帝十幾年,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嗬嗬,朕移居溫明殿?那麽你覺得,誰入主這安德殿的龍榻呢?”
禹闕聞言不答,卻是昂然抬起頭,目光直視夏皇。
夏皇冷笑一聲:“禹灝在扶風郡,禹步在岐城,朕退居溫明殿,那麽也就你禹闕有資格在這安德殿安寢了,是嗎?文武百官,都是這麽想的嗎?”
禹闕毫不示弱,朗聲道:“父皇,文武百官您何必多管,徒增思慮呢?您執掌大夏十幾年,吞吐宇宙,豈不知夕陽薄暮,當奉明日之朝曦?”
夏皇哼了一聲:“奉明日之朝曦?難道你就是明日之朝曦?嗯?”看到禹闕不答,夏皇痛心疾首道:“禹闕!禹闕!你知道你在幹什麽嗎?你這是逼宮!是謀反!你知道不知道?!”
“我逼宮謀反?”
禹闕忽然大笑起來:“父皇,你別問我知不知道,您該問一下你自己,你自己知不知道?”
“我身為臣屬,忠心耿耿;身為人子,至孝至順。這入政數年,我為父皇您排憂解難,兢兢業業。是,我是和禹灝爭鬥,我是有私心,可是我對父皇你,從來沒有想過存在私心!”
禹闕麵目赤紅,青筋暴露,猙獰道:“我永遠都在跟著你,在想你希望做什麽,在想如何我才能讓你滿意。我和禹灝鬥,我處心積慮,隻是想讓你看到我而已。可是父皇你呢?你對我若即若離,忽近忽遠,我以為自己會有希望,可是你為什麽不早說,你早就把我否決了!為什麽!為什麽不早說!”
禹闕向前兩步,拍著自己的胸膛:“我就像個小醜一樣,在你的麵前賣力的表演,隻是想讓你滿意而已,你卻從來沒有點過頭。父皇,或許在你眼裏,我真的隻是個您用來平衡朝堂對抗禹灝的工具,隻是個小醜,隻是個玩笑吧?父皇,我是您的兒子啊,你就真的能這麽狠心嗎?”
“原來你是這麽認為的。”
夏皇看著禹闕,好久都說不出話,過了很久,夏皇蒼老的聲音才響起:
“禹闕,你這麽多年的努力,朕怎麽會看不到?可是立儲之事,乃是國家之本。這是關係夏國千年基業,萬世不朽的大事,儲君自然需要一個德才兼備的人來才行,可是你呢?朝堂之上,結黨謀私,勾心鬥角,排除異己!你那麽極端的性格,朕怎麽敢把這萬裏河山交付你手?”
“你說朕從來沒有肯定過你!可是你也說了,你是朕的兒子啊!”夏皇苦笑起來,指著禹闕的手顫抖起來:“你怎麽會?怎麽會那樣認為?你怎麽會走上這樣一條歧路,禹闕,你糊塗!你糊塗!你收手吧!”
禹闕靜靜的看著夏皇:“父皇,一切都已經晚了。”
看著自己的父皇,禹闕說道:“我已經無法收手了。此時已是入夜子時,城衛軍已經亂了,皇城之內,三萬禁軍不省人事,另外兩萬的禁軍我也有辦法應付。”
“你,你?”夏皇麵色潮紅,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你竟然?”
禹闕麵色清冷,繼續說道:“我闖入安德殿,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來阻止我,父皇不覺得奇怪嗎?別說侍奉的太監,便是您的禁軍大統領寧玦,我也有人對付他。”
夏皇已經氣的說不出話,隻是粗喘無言,看著禹闕。
禹闕卻毫不在意:“另外,父皇,我還可以告知你,隴海軍、承德軍、北地軍的領軍將軍都願意效命於我,另外靖州軍的領軍大將被我金銀重利所誘,四路大軍或早或晚,如今已經距離長安不遠了。”
“兒臣禹闕,如此大動幹戈,並不想逼宮謀反,隻是想要求一道詔書而已。如今父皇病體難愈,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為萬世基業流傳不朽,還請父皇下詔,隱居溫明殿,另擇佳選為儲,繼承大業!”
禹闕昂首挺胸,看著夏皇朗聲道。
夏皇卻是艱難的支起身體,坐在龍榻上看著禹闕一言不發。
一個固疾難愈、垂暮虛弱的老邁皇帝,一個精力充沛、野心畢露的年輕皇子,如此一對父子君臣,隻是這麽靜靜的對視著,靜默無聲。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