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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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法門會的最後一天開始,靜蟬寺的警世鍾足足響了九天。

    每一天鍾響九聲,便是九九八十一聲鍾聲。

    來到靜蟬寺的數百修道門派法門會結束後便紛紛啟程回返,整個氣氛有些壓抑。

    這一屆法門會不同尋常,極為精彩,但是所有一切的驚異和談資卻在最後被警世鍾聲代替。新奇的見聞變成了人世之劫的預兆,甚至連當今天下眾人知曉的唯一一位玄師廣夢大師也卷入其中,言之鑿鑿,讓人擔憂忐忑。

    這一天開始,中原諸國的天空中,便是無數的傳信鳥來回飛翔,法門會的一切細節很快便傳遍了修道界。其中尤其以警世鍾鳴為重點,所蘊含的意味和涉及的心算玄師的預言,成了修道界公開的秘密。

    之所以稱之為秘密,因為這些事情基本上都是在修道之人口中相傳,而各個門派的門人彼此卻又是諱莫如深,對這個話題不加言論,隻是彼此意會,互作不知。

    而且,天下諸國的普通人們,都還不知情。

    當日警世鍾鳴,其聲震天,傳播千裏。直接聽到鍾聲的,幾乎覆蓋衛國全境。衛帝特令派使臣拜山,前往靜蟬寺詢問緣由,卻被靜蟬寺以佛跡為由掩飾。

    很快,普天之下的所有百姓們都知道了靜蟬寺鍾鳴千裏,佛跡降世的事情,卻沒有人知道發聲的那口鍾所代表的意義,還以為隻是佛祖顯靈。人們或者歌頌,或者稱讚,或者驚異,完全不知被修道界瞞天過海。

    而得知內情的修道界的反應便更要複雜而且耐人尋味。

    天下各大門派著實騷動了一番,雖然表麵上還是一如往常,但是事實上卻暗地裏互相來往更加頻繁。修道之人最重天意,事關玄世之劫,大多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因此各個暗地裏都會動一些心思。

    不過還是有很多人將信將疑,覺得事關重大,不可妄言。即便是廣夢大師出言,即便是警世鍾的異象現世,但是這些人依舊小心翼翼。

    各派回返,夏未名和暮夕也趕往夏國,要先回到寂清觀。

    就是漂泊不定的陌如墨也離開了。

    陌如墨對於警世鍾和法門會最後廣竟大師的說法很是驚奇,東海可是沒有什麽預兆天劫的聖物和傳說。隻是她畢竟是一個外人,對於中原諸國的預兆並不怎麽在意,顯得很是淡然,和印瞳道過別就又離開了。

    倒是印瞳和林瑤留了下來。

    因為廣夢要見印瞳。

    廣夢見到印瞳的時候,是在青蟬石那邊的樹林竹屋中。他坐在竹榻上,看到印瞳後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算天下人天下事,但是算不出你。”

    印瞳沉默著沒有說話。

    廣夢幹瘦的身體看起來很是虛弱,他蒼老渾濁的眼睛饒有興趣的看著印瞳,喘息了幾聲之後說道:“你的沉默代表著很複雜的意思,但是好像對於我算不出你這件事,你不吃驚?”

    印瞳想了想,終究還是很簡介的答道:“是的,並不吃驚。”

    廣夢點點頭,說道:“我對戒罪和廣竟師兄的說法是,天道莫測,天道不讓我測,我自然測不出來。所以我就算能夠卜算天下人,但是算不出你,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這是我對他們的說法,那麽你覺得我為什麽我算不出你呢?”

    印瞳看了看廣夢,而後眼光快速的挪開,慢慢的思忖著說道:“或許我的想法和大師您的想法是一樣的。”

    廣夢沉默了一會,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說起了當今天下應該最關注的一件事。

    “你信我嗎?”

    廣夢這麽說。

    廣夢一大把年紀,模樣也蒼老的不像樣,然後加上這麽一句台詞,讓人聯想到的十足該是那種吊人胃口坑人錢財的老神棍,正好他還是一個心算玄師。

    但是印瞳卻很認真的說道:“我信。”

    “就連天道降劫,生靈塗炭這種話你也信?”廣夢微微一笑,說道:“其實就連很多修道者都是不信的,隻是懾於我這個玄師的身份和警世鍾的神異,可是他們的心裏依然不置可否。”

    “信我的,因為修道者心性謹慎,深知天道難測,所以需要做好很多的乃至不可能的準備;不信我的,也是心性謹慎,深知天道難測,所以不能妄信這麽重大的事情,也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到黃河不死心。可是你為什麽就信了?因為什麽?”

    印瞳又想了想,說道:“哪怕是蒙空山的楓葉,瀾滄江的水流,也都是會變的。既然這些自然的都能東西都是要變的,那麽就說明世道本來就是會變的。世道要變,什麽劫難也就很正常了。”

    廣夢有些迷惑的看著印瞳:“難道咒印師真的這麽厲害?”

    印瞳搖搖頭:“事實上,之前我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可是沒想到,居然會鬧得這麽大。警世鍾鳴,天下修道者皆知,並不是好事。”

    “這種事情,一旦公布,便會人心不穩。人心不穩,便會引起****,事實上,所謂的玄道之劫,或許從此時已經開始了。”

    “你看的很透徹。”

    廣夢深深地看了印瞳一眼:“或許,這也是為什麽我算不出的原因?”

    印瞳也一笑:“或許不止是如此。真正的原因,其實您是知道的吧?不過這種事情是不能說的。”

    “我很好奇。”廣夢歎道:“自從成為心算玄師,我就知道好奇是最不能有的一種情緒。如今我體弱多病,壽命無多,就是因為好奇得到的懲罰。但是時隔四十多年,我又一次好奇了。因為從來沒有看到一個天道如此明顯的顯露在一個人類的身上。”

    印瞳盤腿坐起來,說道:“天道無常,天道有常。法則是萬物法則,也是天道的法則。花開花謝,生老病死,繁衍生息,都是天道的規律,都是天道的顯現。”

    廣夢嗬嗬笑道:“你不願意看到天道降劫?”

    印瞳看了廣夢一眼,說道:“大師看過母嚴經嗎?”

    廣夢說道:“那位佛祖說的天道應劫,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但是我卻覺得很有可能。至於一千八百年前的那場亂世,蒼生荼蘼,天慟地哭,就是修道者們都十去五六,甚至出現破碎虛空的事情,說是天劫,我一點都不奇怪。”

    印瞳目光一輪,渾身陡然失了力,很少見的失了態:“這不是奇不奇怪的事情。您是玄師,從您嘴裏說出來的話,隻怕沒有玩笑。天劫的事情。”

    廣夢突然打斷道:“說不得。”

    印瞳歎了一口氣。

    “天,是什麽?那不重要。”

    廣夢看著印瞳,用沙啞的聲音慢慢的說道:“就像我為什麽算不出你一樣,都是一些說不得的事情。”

    “靜待時變,靜待世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