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婆婆蒼老的臉上現出一絲怨毒和刻薄。

    最初來到蜀境，曲水婆婆是作為高高在上的審判者的姿態，像是從雲端俯瞰螻蟻蒼生的神，用冷酷的悲憫一個一個將元宗的邪道妖孽盡數送入地獄超生。

    可神當著天下人的麵被自己所認為的凡人一次次嘲諷甚至打飛之後，曲水婆婆的情緒就變得濃烈起來，濃烈的怨恨，轉化成決絕的陰毒。

    “元靖，你已經成了一個瞎子，而且受了傷。你還這麽驕傲，就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嗎？”曲水婆婆的聲音甚至有些尖細起來，她的身周三丈元氣陡然變得濕潤，幾十顆水球悄無聲息的凝結而出，如同念力兵器一樣懸浮，蓄勢待發。

    元靖手中的骨笛依舊發著光亮，不為所動：“雖然血流的不少，但隻是皮外傷而已，不礙著我殺人。”

    曲水婆婆冷笑著看著元靖的身前。一身簡素的黑袍不新不舊，在瓦礫之中還是那麽幹淨。可是他的上半身卻都是血，這些血是從元靖的肩窩、胸膛和腹部的上百道大小傷口溢出的。

    元宗門人對肌肉的控製力也有一個限度，如果身體沒有什麽完整的皮膚了，想要依靠肌肉的控製來止血還是很難的。

    雖然都隻是皮外傷，但疥癬之疾依然是疾。

    元靖懂，曲水婆婆也懂。

    “何必逞強？”曲水婆婆的語氣裏帶著暢快的殺意：“沙羅二長老以命相博的傷，足以成為你我這等境界對戰的勝負手，這個砝碼已經足夠重了！”

    數十顆水球應聲而出，激射而去。

    元靖憑借著精神的感知力已經察覺到周圍元氣中水元素的變化，手中的短笛光芒大放。

    白光化為旋渦，狂猛的吸力將射來的水球一個個攪入旋渦，巨力撕扯下，水球裏的力量難以吃撐，化為水流。

    曲水婆婆卻是皺起眉頭，手中的拐杖用力握緊。

    幾十顆水球全部化為水流，幾十道水流又匯聚道一起，隨著白光旋渦旋轉起來，頃刻後變得比白光還要迅猛。

    “反客為主？想要牽製我的短笛？”元靖閉著眼笑了笑。

    此時，水流化為的漩渦旋轉的速度已經比白光還快，漸漸地掌握了主動，將白光死死拉扯住，而短笛更是難以抑製的顫動起來。

    可是笛子終究不是人，抵不過曲水婆婆緊咬不放的控製。

    元靖卻是直接放手不管，在原地消失了。

    他出現在了曲水婆婆的麵前。然後便是一拳轟出去，這是左拳。

    猛烈的鋒銳中帶著流瀾派的冰氣，冰為水之剛麵，與劍宗的劍道融合進元靖的左拳中，將這一拳渲染的極為霸烈，而且銳不可當。

    不可擋，也得擋。

    曲水婆婆舉起拐杖，臉上的溝壑似乎都隨著全身的內力運轉變得猙獰起來。

    一聲細微的清脆聲響起。

    曲水婆婆再次倒飛出去，她的拐杖出現了一條細長的裂痕。

    而緊追不舍的元靖這時又來了一拳。

    這一拳太快，快到曲水婆婆無法用別的東西去抵擋。她隻有一根拐杖，但是元靖有兩個拳頭。

    於是左拳剛收，右拳已至。

    曲水婆婆隻好再用拐杖擋一下。

    好在這一拳似乎沒有第一拳那麽凶悍。

    可是曲水婆婆忘了一點。

    元靖的右前臂是沒有骨頭的。橈骨和尺骨被融合雕琢成了短笛之後，那一截臂膀隻有筋肉。而筋肉比起骨骼雖然不夠堅硬，卻又更多的韌力和彈力。

    元靖刻意積蓄的彈力在拳頭接觸到拐杖之後打了出來。一股暗勁被打進了拐杖裏，通過拐杖的那一道裂痕。

    曲水婆婆渾濁蒼老的雙眼陡然變得血紅，甚至出於本能的流出了帶著些血絲的眼淚。

    她噴出了好一大口鮮血，有些無力的雙手終於鬆開。她手中的拐杖在離手的一刹那忽然渾身布滿裂痕。

    然後就像是一塊使用了幾十年渾身都是裂口的破抹布一樣，碎成了無數的布片。

    “你以為我的骨笛真的無法掙脫嗎？你以為我擅長的是什麽？”元靖得意的說道：“我是元宗的宗主，當然最擅長走近你，殺死你。”

    曲水婆婆倒飛之中，神色愈加怨毒。眼中掠過一絲殺氣。

    在她和元靖之間有著兩滴水。那兩滴水有些渾濁，還帶著紅色，是她之前收到巨力反震，身體本能流出的眼淚。

    這兩滴眼淚忽然像是收到了牽引一樣，突然不再自由下落，而是像兩根陣一樣刺向元靖。

    然後在最接近元靖，元靖阻擋的力量卻又沒到的時候爆散——帶著曲水婆婆的念力。

    無形的力量震散開，元靖身前的無數傷口被撕裂，變得更大，更恐怖，流的血愈來愈多。

    曲水婆婆整個人再次被砸飛，然後大笑起來。

    自己擅長精神控製，總是要利用這一點表現一下的。雖然自己付出的代價也很重。

    元靖落在一棟屋子的房頂上，遙遙看著曲水婆婆的方向。閉著眼的一張臉依舊是波瀾不驚，似乎身前的血都不是他自己的。

    “你說砝碼夠重？但是你本身不夠重，空有砝碼又能如何？”元靖的聲音裏逐漸難以壓製自己的殺氣。

    “羅網和沙塵兩個廢物都死了，隻剩下曲水你一個半死不活的老太婆能有什麽用？”

    曲水婆婆艱難的從凹陷的地上掙紮起來，她的發髻散亂，道袍染了不少血漬，枯瘦的雙手因為內傷在顫抖。她臉色有些發白，卻更加猙獰，齜著染著血的牙愈加陰狠的說道：“我半死不活？你的處境才是最慘的那個。堂堂的一門之主，變成了一個瞎子，你死定了。”

    “我死之前，至少能拉上足夠多的人進地獄，你想一起來嗎？”元靖緩緩地說道，不知何時骨笛已經打碎了水流漩渦，來到了他的身前，散發出一股熾烈的煞氣。

    曲水婆婆的臉色驚慌起來。

    她的身影陡然消失，無數的怪物前赴後繼的撲向元靖。

    元靖麵色淡漠，舉拳迎上。

    曲水婆婆就隱藏在這些無數的怪物的後方，拚命隱匿著身形向廣場那邊飛行。

    她察覺到了元靖的異常之處。

    越戰越強，越打越可怕。

    而且原來他的近身戰才是最強的。

    僅僅兩拳，就讓曲水婆婆膽怯了。因為她用了幾百年的拐杖在這兩拳裏成為了犧牲品。

    而元靖的殺意還在變濃。

    從剛開始的時候，元靖的殺氣就在變重，隨著殺氣的濃鬱，他展現的實力也在增強。

    曲水婆婆沒有把握抵擋他，所以需要趕往廣場，因為那裏有劉純裕。

    但是她還是不夠快。

    高手相爭，爭得就是那一瞬間，或者是那一點心境。

    鋪天蓋地的怪物湧向元靖，元靖隻是轟了一拳。

    隨著他心中殺氣外放越濃，他的攻擊方式也還是隻用拳，同樣他每一拳的威力都在變大。

    “曲水，你分心控製著成千上百的水流怪獸，以致這些怪獸一個個威力太弱了。你的心亂了，若是想阻擋我，還不如隻用一隻怪獸。”

    元靖淡漠的沒有情感的話讓曲水越加驚慌，但是她也更想跑的快些。

    因為元靖說的很對。

    但是她隻來得及驚慌一下，麵色便轉成了痛苦。

    一根骨笛穿膛而過，帶出一蓬鮮血。

    曲水婆婆一咬牙，一團水流倏然出現，將骨笛包裹住，她自己卻是繼續往前飛。廣場就在眼前，隻要再多一息時間。

    又是一拳轟過來，直重後背。

    皮開肉綻，拳勁入侵，骨頭寸寸斷裂，拳勁再催，內髒受損。

    曲水婆婆如同斷線的風箏，轟然下落，栽倒在廣場邊緣，咳出的血沫隱隱可見惡心的黃色髒塊。

    元靖來到曲水婆婆的身前，身周的殺氣越來越濃烈。剛開始的時候，元靖的殺意隻是偶爾通過眼睛裏能夠泄露出一些，而現在，他的殺意彌漫周身，濃烈的幾乎要使人窒息。

    曲水婆婆艱難的回頭，看到這個宛如殺神般的人物，不由得驚聲大叫起來，內髒受損依然嘶啞道：“妖孽！滾開！”

    元靖感受著曲水婆婆語氣裏的恐懼，緩緩地舉起拳頭，像是一座山峰飛起，然後落下。

    一道勁氣淩空襲來，與元靖如山一樣沉重的拳頭碰在一起。

    虛空停止，元氣爆散，一片寂靜。

    寂空指。

    劉純裕擋在曲水婆婆身前，佝僂老邁的身子有些顫動，說道：“曲二妮嘴巴毒了些，畢竟不小了。她廢了，便留下一命吧！”

    元靖身周的殺氣此時幾乎已經要濃成實質，語氣卻是越來越平靜：“你要戰我？”

    劉純裕嗬嗬一笑，卻是饒有興致的感受了一下殺氣，旋即歎道：“果然是修羅境啊！觀主說的沒錯，元宗主天賦奇才，極塹境就有了修羅境，看樣子距離跨越極塹境隻差一點點了。老朽自歎不如。”

    “你知道修羅境？”元靖問了一句，旋即說道：“也對，我曾和觀主交手，他知道我的修羅境，你知道也不奇怪。”

    劉純裕說道：“據說修羅境對人是有危險的，但是看起來宗主不但已經妥善處理了這種危險，還將之變成了自己最強手段的一部分。”

    元靖手中的骨笛緩緩放出白光，說道：“異境的修煉難以把握，修羅境又是異境中比較霸道的一種。我說到底，異境的根本是一種意識，而修羅境的意識是殺伐，具象化落到實質便是殺氣。我是平常將殺氣藏蘊在周身經脈筋肉中，同時以骨笛作為第二肉身來分擔修羅境的殺意侵蝕。一旦我真正想要戰鬥，以我元宗錘煉的身體配合各派千百種招式，同時釋放修羅境。”

    “這樣一來，便是元宗主你最強的手段了吧？”劉純裕說道：“就如現在這般，你現在的狀態是越戰越強，越打越可怕。得心應手的骨笛為兵，配合肉身力量和極塹境巔峰的修為，天下可為敵手者已經寥寥無幾了。”

    “你很厲害，可以和我過幾招。”元靖不為所動，問出了之前問的一句話。

    “你要戰我？”

    劉純裕聞言依然還是笑笑，轉頭看了看旁邊的戰況，說道：“老朽這把老骨頭若是和元宗主一戰，隻怕是要散了架，好在已經有人騰出手，也不用我這個老頭出手了。”

    元靖身周殺氣陡然波動起來。

    憑借感知，他已經察覺到了周圍戰況。

    十一位長老中有兩位就在上一刻前後戰死。

    而這兩位長老的對手此時沒有了對手，卻是都把眼光轉向了自己這邊。

    兩個靜蟬寺的長老，兩個劍宗的長老。

    元靖身處修羅境內，麵色古井無波，心中的殺意卻是翻騰的幾乎沸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