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血劍旁開著一朵小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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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老套,很狗血的小故事。
陡峭平直的山崖就這麽默默地看著旁邊的身影急速下墜。
那暗淡的紅色不知是血還是衣服。
不斷加速的墜落帶起狂猛的風,吹的那一頭紅色的長發肆意飛揚,吹的血紅的衣角獵獵作響。
這個懸崖很深,所以這個身影下墜的時間很長。陡峭凹凸的岩石往往一閃而逝,在岩縫裏生存的甲蟲隻能看到眼前墜過一道紅色的幻影。
晴朗的陽光加上猛烈的風,甚至在下墜的過程中把這個身影流出的血都風幹了,大片大片的血跡幹涸在衣服上和身體上,斑駁暗沉,更加醜陋,如同渾身腐肉的怪物。
而那個身影還在沉睡,毫無反應。
可是往往落入山崖的人往往不會死,還會有一些奇遇,得到了武功秘籍天下無敵之類的情節不是嗎?
那麽為什麽墜入山崖不會死呢?
因為一些嫋無人煙,人跡罕至的山崖上,總是會無憂無慮的生長著幾乎和峭壁垂直的勁鬆,抑或者攀附纏繞著成片布滿荊棘和叢刺的藤蔓。
這些峭壁上艱苦成長的勁鬆們和藤蔓們一代接著一代在峭壁上苦苦度日,苦中作樂,每天曬著太陽,用雨水洗澡,讓風吹幹枝葉,單純快樂,無憂無慮的成長,經曆生機勃勃抑或風霜刀劍的四季,但是它們從未見過這麽不講道理的人。
居然不借力就這麽直直的從天而降,難道地麵的引力就這麽沒有威懾力嗎?
下落就下落吧!幹嘛要撞在我的身上,有問過我的意見嗎?我好不容易花了兩年才長出來的枝幹都被砸斷了!
至於藤蔓們則更加幹脆,對著這個醜陋血紅的身影砸到自己身上的行為,藤蔓在被巨力墜斷的同時,大蓬倒刺勾進了那個身影的皮膚裏,帶出淙淙鮮血,如同小溪。
那個身影毫無反應,不管不顧,繼續下墜。
但是有這些崖壁植物的被自願幫助,狂猛的下落之勢減緩了很多。
而地麵上,不是大海和礁石,也不是黃土和岩石,而是茂盛的樹林,蔥葉碧綠。
這些樹木就比崖壁上的藤蔓勁鬆們脾氣好很多,麵對不速之客是用反彈的力道穩穩地接了一下,同時細密的樹葉輕浮那個身影的身體,其中一片蓋在眼瞼上的葉子不斷地顫動瘙癢讓那個身影終於睜開了眼睛。
可惜卻是一葉障目,不知是天堂還是地獄。
那個身影還沒有思考清楚,就嘭的一聲結結實實的從枝杈的縫隙裏艱難萬分的撞到了地麵。
鮮血和血痂都被震散了一地。
強烈的痛感和蔥鬱的翠綠讓蝕風明白,自己還活著。
活著就要思考,就要麵對很多現實的問題。
蝕風對著自己空蕩蕩的下半身有些發呆。
作為一個男人,他本該有三條腿,但是現在他隻剩下了中間那一條,另外兩條呈對稱軸的腿不在了,留在了高聳入雲的懸崖之巔上。
好在天元秘典鍛造的身體足夠堅韌,也很結實,雙腿截斷的傷口和其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居然都止住血了。
可能擋住持續不斷的血,但還阻擋不住持續不斷的疼。
除了傷口的疼,蝕風還感覺到左肋下有一些異樣,很麻,很酸,還很燙。
蝕風看了一下,那裏的皮膚多了很多細小的孔洞,流出紫色的鮮血,而且從傷口處已經開始蔓延出成片的紫色。
崖壁上的藤蔓倒刺居然是有毒的。
而且這毒雖然不猛烈,但擴散的很快。蝕風若是想要活下去,必須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才能逃脫正道高手可能尾隨而至的追殺,才能尋求解毒的幫助。
但是問題是,如今這麽一個斷了很多骨頭和經脈,還殘了雙腿殘疾人該如何移動。
想到這個問題,蝕風突然一驚。
自己的血陵劍呢?
如此心念一動,一柄通體血紅的長劍出現在蝕風的眼前。
血陵劍,這柄足以在名劍排行中進入前十,而且最為詭秘邪異的妖劍,此時竟是很乖巧體貼的躍入蝕風手中,然後碰了碰他的胸口,似乎在安慰他。
蝕風的麵色微有緩和,甚至泛出一絲笑意。
在孤立無助的悲慘環境下,血陵劍依然對自己不離不棄。在人們眼中如同蛇蠍的血陵劍,在蝕風的心裏卻是朝夕相處的夥伴。
元靖在戰鬥,元宗在逆境,還可能會有正道高手在追擊,沒有人能夠幫助蝕風。但是有血陵劍,蝕風就不怕。
血陵劍鑽入蝕風身下,陡然淩空飛起,向著東麵而去。
蝕風輕撫著血陵劍的劍柄,竟然覺得有些滿足,不由得歎息一聲。
東麵是遼闊的蜀國疆域,蝕風很明白元宗最大的底牌,一旦宗主元靖帶著殘存的弟子們逃走,正道一方必然大肆搜索,但是重點不會是蜀國腹地,因為他們沒有那麽多人力,因為他們還必須顧及到巴蜀劉氏皇族的心情。
血陵劍飛的不慢也不快,但是迎麵而來的風卻很猛烈,蝕風的身體已經到了一個極限,逆風讓蝕風的頭腦有一些昏沉,耳朵都被蒙住了一樣,隻有沉悶朦朧的風聲。其實並不是風的問題。他的肋部的紫色在不斷蔓延。
蝕風感覺身體愈加沉重,最終無法控製的閉上了眼睛,一頭栽下了血陵劍。
……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有些晦暗。
太陽落在西山的頂上,反向的天空卻已經出現了隱隱約約的月廓,昏沉的夕光透過暗淡的晚霞,四周的樹葉時而靜謐時而沙沙作響,這樣的風景安靜而曖昧,讓人心裏感到很舒服。
但是蝕風在睜開眼的一刹那卻是微微皺眉,蒼白的臉上陡現厲色,狹長的眸子瞥向身旁,不遠處的血陵劍一聲顫鳴。
一聲受到驚嚇的輕呼聲響起。
一個身穿布衣的年輕姑娘被嚇得一屁股坐倒,有些無力的挪動兩下後退,空氣中彌漫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殺氣瞄準讓她本能的有些戰栗。
於是她的一雙大眼睛便彌漫出一股迷蒙的水汽,清冽純粹,顯得害怕而且無助。
蝕風看了看這個小姑娘。
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簡單的素色布衣,毫無修道氣息波動……長得也不算好看,隻是很有些清秀而已,眼睛很大,睫毛很長,但是顯然膽子不大,似乎很少和人接觸,一副受驚委屈的樣子很像個……兔子。
而且還是個愛吃草的兔子。
蝕風看到小姑娘手邊有一個被碰翻的竹筐,裏麵有不少藥草,而且看起來很新鮮。
然後蝕風就轉而想到了自己。
肋下還是很麻,但是已經不痛了,於是蝕風便不自覺摸了一下,便摸到了厚厚一層細碎濕滑的藥草末。
毒居然已經解了。
蝕風感覺到腰部有了些自覺,下意識的想要坐起來,卻沒有成功。
“你別亂動,你的傷……很重……”小姑娘見狀立即開口,聲音軟軟糯糯的,但是迎上蝕風的目光後卻是越來越小,最後低下頭閉上了嘴。
她還是一副害怕的樣子,而且臉還有些紅。
事實上這個小姑娘的確很少和陌生人接觸,而且性格乖巧,本來膽子就不大,更別說遇上蝕風這樣衣衫襤褸的家夥了。
殊不知小姑娘有些怕,蝕風此時更是在經曆一種奇妙的心路曆程。
打小艱苦修煉,明晰天下對元宗的恨意,所以蝕風的心裏是對世界抱有惡意的,更認為這個世界本身也有著惡意。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一個眼睛純粹的像是一張白紙的人,更沒想過還是在自己近乎赤身**的情況下。接連不斷的戰鬥加上奔波,蝕風的衣服確實已經爛的差不多了,雖然還能遮蔽一些重要部位,但是更有一種情趣的感覺。隻是那大大小小的傷口觸目驚心,很煞風景。
讓這麽一個小姑娘看到如此暴力血腥而且少兒不宜的樣子,是不是不太好?要不然小姑娘怎麽會臉紅呢?
蝕風放鬆身體,放棄坐起來,而是一頭仰倒在草地上,雙目有些無神的在空蕩的天空遊走,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麽。
反正他已經很少見的到現在還沒有想到自己的血陵劍。
“多謝你相救。”
蝕風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道聲謝,雖然這很違背自己的性格,但是就這麽鬼使神差的說了出來。
小姑娘一愣,似乎驚訝於這個眼神很邪,表情很凶的家夥居然會說謝謝,頓時覺得原來外麵的人也不是傳聞中那麽壞嘛!於是稍稍有了些底氣和勇氣,怯怯的說道:“你的傷……”說著,眼神落到蝕風雙腿處的傷口上,意思很明顯。
“你會用藥,應該也會醫人?你看我應該死不了吧?”
蝕風問道。
小姑娘有些為難的搖搖頭,旋即覺得有些不對,立馬點頭,表示死不了啊死不了。
“死不了就行。”蝕風忽然饒有興趣的看著小姑娘。
小姑娘頓時緊張起來,剛剛湧起的底氣轉眼就像流水一樣消失無蹤,下意識的攥著手縮了縮腦袋。
蝕風頓時笑起來。
他笑起來其實是很好看的,畢竟本來就很英俊,隻是他以前總是邪魅嘲諷的微笑,這次卻笑得很燦爛,很開心,很陽光。
小姑娘無辜的睜大著眼睛,不知道什麽情況。
蝕風轉了轉腦袋,看見了自己的血陵劍,就在手邊三尺處,不由得更加開心。
但是他少見的沒有看血陵劍,而是注意到了血陵劍旁邊,開著一朵花。
那是一種很普通的野花,很小,隻有大拇指那麽大,根莖很細,花瓣很軟,一點細小的風都會讓它不受控製的顫動,很像眼前這個小姑娘,動不動就緊張害怕的顫抖。
但是那花真的很白啊!
雖然它很微弱,很不起眼,很容易夭折,但是真的很好看,特別好看。
蝕風的心頭湧起一股不一樣的滋味,他自己的都沒有感覺到,此刻自己的道境都在毫無察覺下迅猛的提升,很快便觸碰到了致知境上麵很脆弱的隔膜。
但是蝕風並不在乎。
他此刻心中的衝動與戰鬥無關,與修道無關,與shā rén無關,與生死無關。
他一臉誠懇的看著小姑娘清秀的眉眼,看著小姑娘緊張的習慣性的攥著手,看著黃昏裏那一抹不起眼卻美麗的景色,漫不經心的說道。
“雖然沒有腿,但是我有辦法行走。我想問,你方便救救我嗎?”
小姑娘聞言看了看蝕風,又看了看手邊的藥草筐,點了點頭。
蝕風就很開心的笑了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