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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登基之後一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太平盛世,一派詳和景象。
太上皇的千秋節快到了,皇帝和皇後和往年一樣盡心操辦,務必要讓老人家的生辰過得喜慶又隆重,盡善盡美,無可挑剔。
皇帝下朝回來,和皇後坐在一起,細細看起太上皇千秋節的諸般安排,“……父皇愛惜民力,總說生辰不要太過鋪張,前兒個還把我叫過去了呢,吩咐要簡辦,說雖是太平盛世,太倉存糧存銀也是有數的,若太過侈糜,戶部也是為難的。何苦為了他一人,耗費數不清的財力物力人力……”皇帝一邊看,一邊和皇後說著話。
阿昰還小,皇後舍不得他獨自居住,故此還是和皇後一起住在清寧宮的。聽到皇帝的話,阿昰痛苦的皺著眉,好像在想什麽令他很為難的事。
“阿昰,你怎麽了?”皇後心細,看到小兒子模樣不對,趕忙問他。
阿昰幾經掙紮猶豫,小臉蛋上現出堅決的神色,“父皇,母後,等等我。”咚咚咚的轉身跑了。
“阿昰這是要做什麽啊?”皇帝納悶。
皇後是最懂得阿昰的人了,可是一時之間也沒弄明白小兒子這是怎麽了。
過了一會兒,阿昰吃力的抱著兩個大撲滿進來了,後麵跟著內侍宮女要獻殷勤替他拿,他不讓,“這是我的撲滿,我抱得動。”費勁扒拉的抱著兩個大撲滿進了殿門。
皇帝心疼,大踏步跨過去,到了他麵前。
“父皇,給你。”阿昰靦腆的笑,“祖父過千秋節用。”
皇帝感動極了,“阿昰是要把你存的錢給祖父過壽的時候用麽?”
“嗯。”阿暋酢跬罰?芏?碌難?印?lt;br>
皇後也走了過來,一臉驚訝,“阿昰你很看重這些個存錢罐呢,沒想到這便獻出來了啊。”
“戶部沒錢呀。”阿昰一臉認真,“戶部為難,父皇也會為難的。”
皇後和皇帝一起感動了,“我們阿昰是聽說戶部為難了,便想添出自己的私房錢,既不讓戶部為難,又讓祖父熱熱鬧鬧的過了千秋節,還不讓父皇為難,對麽?阿昰真是懂事孝順的好孩子啊。”
阿昰被他的父皇母後誇獎著,有些扭捏起來。
“難得,難得。”阿昊從外麵回來,很是感慨,“我們的小財迷阿昰能把他的撲滿獻出來,這可是件大事啊。”
要知道,阿昰這幾年對他的撲滿那是很重視的,隻要有機會,便惦記著把撲滿裝滿。裝滿了之後
珍愛的藏起來,再裝下一個……
愛笑的阿昰這會兒卻板起小臉,“我才不是小財迷!我是……”他眼珠轉了轉,想到了什麽,高高興興的說道:“我是勤儉節約,積少成多,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阿昊淺笑,伸手揉他的小腦袋,“不簡單啊,會說這麽多成語了。”
“那是。”阿昰驕傲的昂起頭。
清寧殿中傳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這件事令得皇帝很是感動,帶著幾個孩子去向太上皇請安的時候特地說了出來,太上皇也很高興,叫過阿昰,撫摸著他的頭頂,滿臉欣慰喜悅之意。
“祖父,哥哥姐姐在商量給您送什麽做壽禮,阿昰也在想。”阿昰乖巧的告訴他。
太上皇微笑,“好孩子,這已經是最好的壽禮了。”
他還需要什麽金銀珠寶不成?阿昰的這份心意,已經勝過稀世奇珍。
“好省錢。”阿昊一本正經。
“太省錢了。”阿昕也笑。
兩個撲滿裏才能裝多少錢啊,阿昰這回可是省了不少呢。
“所以,阿昰最後還是省錢了麽?”阿暘如夢方醒。
太上皇、皇帝等人都開懷的笑了起來。
阿昰偎依在皇帝身邊,笑的很不好意思……
太上皇過千秋節,皇室宗親等自然是要獻壽禮的。已經出閣數年的八公主當然也不例外,她親手給太上皇繡了一幅觀音圖,繡工極為精致講究,圖上的觀音聖潔而又慈愛,柔美可親。
林沁送給太上皇的壽禮卻是很特別,“我把小阿昳送給您!”太上皇聽的精神一振,“阿沁,你舍得把小阿昳送到溫寧宮麽?那可真是太好了。”林沁陪笑臉,“當然不是以後就送到溫寧宮養著了,是來陪您幾天,陪您幾天。”太上皇歎了口氣,“就知道你和煜兒沒這麽好。”雖然好像很下氣的樣子,太上皇心裏還是很高興的,命令高元煜和林沁帶著小阿昳到溫寧宮暫住數日,“不用送禮了,讓朕多看看小阿昳便好。”
小阿昳住在溫寧宮的這幾天,柏太妃、於太妃和另外兩位太妃一個比一個興奮,從早到晚圍著小阿昳打轉。尤其是柏太妃,瞧見小阿昳便移不開眼睛了,眉花眼笑,喜之不盡。不光柏太妃,連於太妃都是怦然心動,“這孩子也太招人喜歡了,要不咱們設法把孩子偷過來吧?”於太妃本是開玩笑的話,柏太妃卻認真了,忙道:“這可不成。煜兒把小阿昳當寶,離了她飯都吃得不香,覺都睡不安穩。咱們看看就行了,過幾天還把孩子送回去。”於太妃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你想開了啊。”柏太妃臉色微紅,“到了這時候,我還有什麽想不開的?咱們幾個人年輕時候就說的來,老了一起做個伴,隔三岔五的見見兒子、孫女,豈不是很好?何苦鬧來鬧去的呢,倒把和孩子們的情份鬧得淡了。”於太妃聽她這麽說,感慨不已。
是啊,溫寧宮的供養何等豐厚,太妃們又不用爭權奪利,日子過的逍遙自在。幾個老姐妹在宮中做伴,還能經常見到兒子、孫女進宮探望,分明是神仙般的日子,又有什麽好不滿足的呢。
林沁和高元煜住在溫寧宮這幾天,什麽也不做,就是陪著太上皇。
太上皇閑來無事,皇室宗親們的壽禮他便瞧著解悶。林沁和高元煜陪著他,在滿滿一屋子的壽禮中轉了轉,隨意看了幾家的壽禮。
“那是什麽?”太上皇看到一幅卷軸,隨口問了一句。
內侍忙答道:“是八公主親手所做的觀音圖。”
林沁臉色微變。
八公主名義上是和皇帝同母的嫡出公主,可是不管她出嫁前還是出嫁後,不管崔充媛有沒有被追封為皇後,太上皇和皇帝對她都是不冷不熱的,從來沒有任何優待。林沁雖然從來沒有開口問,卻知道這裏麵一定是有原因的。八公主的駙馬是普定侯的小兒子,人溫和寬厚,但是沒什麽出息,如果八公主是一位沒野心的公主,日子也應當過得很不錯了。可是,偏偏已經敗落的普定侯府諸人天天在她耳旁嘮叼挑唆,聽說八公主近來也頗有怨言……
也難怪。她以為皇帝是和她同母的親哥哥,親哥哥做了皇帝,她這位禦妹卻沒有得到任何優待,心裏哪能服氣?普定侯府就沒一個有出息的人,現在就想靠著她飛黃騰達呢。
林沁心中生出不妙之感,忙攙扶起太上皇,“父皇,我好像聽到小阿昳的笑聲了,也不知這小丫頭在高興什麽呢?”想哄著太上皇往外走。高元煜和她心有靈犀,也是一般的想法,躥掇道:“父皇,趕緊,咱們出門看看。”扶著太上皇要往外頭走,誰知太上皇卻是恍若無聞,淡聲道:“把這觀音圖打開。”
內侍答應一聲,恭敬的將圖徐徐展開。
一幅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觀音圖呈現在太上皇麵前……
太上皇身子顫了顫,慢慢走近那幅觀音圖,顫抖著伸出手輕撫那觀音的臉頰。
兩行淚水,順著他的麵頰流了下來。
林沁眉頭挑了挑,暗暗咬牙。她和高元煜交換了一個眼色,心裏都知道八公主所繡的這幅觀音圖定是和已經過世的崔皇後有關,才會勾起太上皇的傷心往事……林沁和高元煜都沒和八公主打過什麽交道,這會兒卻都是對她心生不滿,“公主該有的尊榮你一樣不少,便是太上皇和陛下沒有額外疼你,也不是他們欠你的。你這是做什麽呢?不知道老人家年紀大了,最怕傷心難過麽?”
“父皇,外麵太陽多好啊,我陪您去曬曬太陽,好麽?”林沁攙扶著太上皇,聲音異常溫柔。
“就是,太醫交待過,您多曬太陽會比較好。”高元煜在旁附合。
太上皇默然良久,道:“把這幅圖放到朕的寢殿。”內侍不敢怠慢,忙答應了,小心的將圖卷起收好,送往太上皇的寢殿。
林沁和高元煜心中叫苦不迭。
看了便會流淚的圖,放到寢殿早晚都瞧著,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啊?
雖然很是擔心,可林沁和高元煜不知究竟,也沒敢多勸,一邊一個扶著太上皇出來了。
值得慶幸的是,太上皇出來之後便好像一切如常了,還命人把小阿昳抱過來玩了好一會兒。
林沁和高元煜略微放心。
不過,他倆還是把這件事悄悄告訴了皇帝和皇後。
皇帝沉默半晌,道:“知道了。”
皇帝和太上皇密談了許久,至於他們父子到底說了些什麽,外人便無從得知了。
和皇帝密談過之後,太上皇好似沒了心事,臉上帶著笑容,度過了他的千秋節。
皇帝把普定侯放到兩廣任職,又借口駙馬在在父母膝前盡孝,將八公主和許駙馬也一並遠遠的遷出了京城。八公主精心所繡的觀音圖本是想喚起太上皇的愛憐,沒想到弄巧成拙,反落到了這樣的一步,不禁花容失色。
太上皇知道這件事後,沒有說別的,隻是交待皇帝,“她身上畢竟流著崔家的血,對她寬厚些。”皇帝神色淡然,“我不會優待她,也不會苛待她。而且,不會允許別人欺負她。”太上皇默默點頭。
八公主和皇帝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皇帝念在她也是崔家血脈,已經對她格外開恩了。
皇帝親自收走了八公主所繡的觀音圖,“她根本沒有見過我母親,這圖上的人當然也不是我母親。父皇,您不能對著一個不是我母親的人發癡發呆。”太上皇嘴角微揚,眼眸中滿是寵溺笑意,“耀靈可真霸道啊。”皇帝道:“我就是霸道,怎麽了?父皇,您若思念她,便多看看阿昕吧。”皇帝記得太上皇曾經說過,阿昕是有幾分像祖母的。
太上皇微笑,“也可以多看看小阿昳啊。”
皇帝極為讚成,“就是,多看看小阿昳。父皇,您如果喜歡,便讓阿煜和阿沁一家三口住在宮裏陪著您。”
太上皇臉上露出淡淡的、歡喜的笑容,“也不用住在宮裏,常來看看就行。”
入冬之後,太上皇身體便有些不好了。
愛咳嗽,常發燒,少氣無力,無精打采。
皇帝和林曇自是擔心的,林曇請了寒大夫來為太上皇診治,可是苦藥水喝下去,太上皇卻沒有什麽大的起色。
高元煜和林沁天天來看望他。
太上皇見了他倆很高興,卻不許帶他們小阿昳過來,“病人身邊陰氣重,小孩子嬌嫩,不許離太近了。”高元煜、林沁拿他沒辦法,隻好將小阿昳留在了楚王府。
太上皇要親眼看看自己的陵墓,並且不許皇帝陪著。皇帝很不情願,可太上皇很是執拗,隻好依了他。數千名侍衛、內侍保護著太上皇,浩浩蕩蕩出了紫禁城。
帝王的陵墓總是占地遼闊,氣勢恢宏,不同凡響的,帝陵周八十裏,有城垣兩重,內城置四門,是仿照紫禁城的格局營建的。到了帝陵,太上皇並沒有在外麵多加停留,而是沿著墓道,進入陰森而肅穆的地宮。進了地宮之後,太上皇對別的地方並無興趣,“去後殿。”
後殿,便是地宮中的寢殿了,停放帝後棺槨的地方。
林沁和高元煜這天又進宮看望太上皇,到了之後才知道太上皇去看陵墓了,林沁很不放心,“不行,父皇自打看了那幅觀音圖之後神色便不對了。”和高元煜商量了下,瞞著皇帝和皇後,悄悄的也去了帝陵。
到了帝陵之後,外麵有內侍和侍衛看守,不肯放他們進去,“太上皇有命,便是皇帝陛下來了,也不許進去。”林沁心中焦急,“我不止是父皇的兒媳婦,還是他的女兒啊!別人不能進去,他的女兒卻不在此列,你們說對不對?”高元煜神色鄭重,“太上皇這些日子鬱鬱寡歡,萬一他老人家……”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他的神色和語氣已經把內侍和侍衛們嚇著了。
如果太上皇出了什麽事,不光他們人頭落地,家人也要跟著遭殃。
可是若把楚王和楚王妃放進去,太上皇便是生氣,最多責罰一番也就是了。畢竟楚王妃自小便受兩宮寵愛,名義上太上皇的兒媳婦,其實和女兒無異。
內侍和侍衛到底還是把他們放進去了。
兩人進入陰森而肅穆的地宮,林沁打了個寒噤,高元煜忙伸手攬住她。
兩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地宮中燭火通明,而且和宮中的布局是相似的,兩人既然猜到太上皇的心意,順順當當的便找到了後殿。
進到後殿,兩人呆住了。
這裏中間放了冰棺,冰棺旁不知堆了多少冰塊,白氣繚繞。而四周圍的牆壁上則是規律的嵌著一個又一個的小洞,每個洞裏都放著一顆寶石,發出柔和而耀眼的光芒。天花板則做得像星空一樣,蔚藍色的天幕上群星閃耀,其實也是一顆一顆的貴重寶石,像夜明珠一樣閃閃發光。
太上皇正步履蹣跚的往冰棺旁走。
高元煜一個箭步衝上去,緊緊扶住了他。
林沁也跟了上來,挽起太上皇的胳膊,眼中含淚,“父皇,這裏冷,跟我們回家吧。”
太上皇喃喃道:“是啊,這裏很冷。她一個人冷冰冰的住在這裏,已經很多年了。阿沁,煜兒,她一定很寂寞,很冷,一定很想讓朕來陪她,你們說是麽?”
林沁驚駭得差點失聲尖叫。
高元煜也是渾身冰涼。
夫妻二人迅速的對視了一眼,心中明白定是八公主的觀音圖勾起了太上皇的思念,他情不自禁來到這裏,一開始可能隻是想看看她,等到真見了她,卻又憐惜起她的孤單寂寞冷清,想要陪著她了……
“小阿昳還在家裏等著您呢。”林沁手下不知不覺的就用足了力氣,神情緊張,“父皇,祖母也在宮裏等著您回去!”
上有老,下有小,您好意思隻顧著自己麽?
高元煜神情懇切,“父皇,我方才看到大哥和阿昊了,阿昊似是有心事,咱們回去看看他,如何?”
知道太上皇最疼的孫子便是阿昊,有意提了起來。
太上皇的眼神果然柔和了,溫柔望著冰棺,“阿昊的祖母在這裏……我第一回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崔太傅家中的嬌女,隻有十三歲,豆蔻年華,已是清麗無匹。後來崔太傅因罪被誅,崔家落難,我費了許多心思將她帶到身邊……她為我生下耀靈,我們很恩愛,日子過得像神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