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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走了四個月了。
遠處有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手中團著一團小旋風,正在艱苦地將風甩在石頭上,劃出風刃。
跟小軒小時候一樣。
這男孩的性子與小軒如出一轍,隻是比他運氣了點,四五歲就被小軒從死人堆裏撿回來收做徒弟,心性總算不至於像小軒那麽冷硬。小軒隻傳授了他口訣就不再管他,他倒也不在意,終日勤奮修煉,對其他事情不管不顧。
小男孩的頭一轉,似乎看到了他,尋思一會兒默默飛了過來,在陸臻麵前站著。
陸臻微笑道:“你叫賀靈?”
“弟子見過師祖。”
頭發淩亂、衣衫有些髒破,怎麽看都像是沒人管的孩子。小軒那種性情自然不會管他這些……他連自己都管不好。
陸臻笑著說:“你師父不在,修煉可有困難?”
賀靈低著頭說:“多謝師祖掛心,弟子可以自學。”
連說話的態度都有點像。
陸臻心中一頓,思念像是脫了韁的野馬,勉強笑道:“若有不懂不會的,去問你幾位師伯,直接來問我也可以。”
“是。”
陸臻轉身緩緩地走了。
四個月了,他怎麽還不回來?他在外麵連家也沒有,能去哪裏?
之前自己沒想清楚,慌慌張張地就把他推開了,還重重地打傷了他。現在想想果真有些後悔,本來就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對他也太狠了些。
本以為他冷靜幾天就會回來,想不到一走就是四個月。別是不想再回來了吧?
三日後的傍晚。
“師父!段師弟回來了,正在大殿裏候著,說有事情想見師父!”
陸臻正在房間裏看書,忽然聽到大弟子如此稟報,頓時心中七上八下,把書一放道:“知道了,你先去吃飯吧。”
“是。”
終於回來了。
陸臻的手心微微出汗,閉上眼睛冷靜片刻,披上外衫緩緩出了房門。他不是無知的人,現在小軒對他有了不該產生的感情,這件事難以處理。
等一下跟他好好談談,看他究竟想怎麽樣。如果小軒執意想要……
力持鎮定地趕到大殿,遠遠地看到空曠的地麵上站著一個黑衣青年,麵色冷峻,自他一進殿便抿唇望著他,目光裏是毫不掩飾的怨恨,刺得人心中難受。
陸臻忍不住心中翻湧的激動,冷靜淡定地坐下來,握了握拳,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段軒緩緩開口:“弟子此次回來是想告訴師父,今後弟子要開始魔修,即刻便要出發遠行,不再回來了。”
陸臻微微一愣,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是這樣的打算,聽他說要脫離師徒關係,心中更是一痛,急道:“小軒,魔修之術艱難深奧,且方法甚是邪惡殘忍,不為名門正派所接受。你可千萬不能有此打算……”
“弟子心意已決。”
陸臻著急道:“小軒,你聽師父一言,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試圖魔修,能成正果者寥寥無幾,多半被人殺死、或者反噬。師父前些日子衝動了些,你千萬不要因一時之氣……”
段軒低頭道:“弟子的修煉到了瓶頸,再無進展。若沒有金丹修士與我雙修,弟子隻能魔修。”
說完便一聲不吭地直盯著陸臻。
陸臻頓時臉色通紅。
這個狼崽子,竟然是這樣的打算。
“師父若找不到此人與我雙修,弟子修行下去也沒有意義,不如墮入魔道,天毀地滅也無所顧忌,倒落得快意一生。”
陸臻無言以對,從臉到脖子都如同火燒。
段軒胸口起伏,突然飛竄上前站在陸臻麵前,又不敢亂碰,恨不得跪下來求他,聲音卻還是冷冰冰的:“師父若不答應,我現在就走,再也不回來。”
“我、我想想有沒有這樣的人選……”陸臻尷尬地倒退一步。
段軒著急道:“眼前就有一個這樣的人選。”
說完再也忍不住,雙手捧著陸臻的臉吻上去,舌頭長驅直入,在他口中翻滾。
陸臻頓時連思考也不能,口中盡是段軒的氣息。
這一吻讓兩個人都微微發硬。
“我想去師父的房間。”段軒忍耐片刻,輕聲在他耳邊低語,緊緊環著他的腰,兩人的下腹相抵,火熱一片。
陸臻心中雜亂無章,勉強道:“你可還要魔修?”
“不魔修了。”
“……”
陸臻輕聲在心中歎氣。若是換了別人,他當然不會如此犧牲,隨他魔修隨他去。但是這人是小軒,他怎麽舍得他離開?
明月當空,急切的唇在他的頸項上吸吮流連。
陸臻不知道段軒從何處學來這些,隻覺得他平日冰冷無情,想不到骨子裏竟然是這麽熱切的性情,今夜像是把積攢了幾十年的情緒都發泄出來,無法克製。
陸臻任憑他擺弄著,一言不發。那東西熱燙燙地抵著自己,慢慢侵略著硬擠進去,讓他全身都變得火熱發燙。
不多時,棉被裏傳來男子的輕聲痛吟,又變成陣陣急促的喘息。
深夜,終於平靜下來。
“接下來要怎麽辦?”陸臻半坐起來望著他,有些憂心。
“付修行蹤不定,我會傳信給他,告訴他魔修之事作罷。”
“你意圖魔修之事暫且不能傳出去,壞了門規不說,若被人以訛傳訛,恐怕會傷你的性命。”
“嗯,弟子知道。四個月前弟子有些難以控製情緒,若非那付修點化,也不知道原來弟子有魔修資質。”
“嗯……”
段軒輕輕抱著他,欲言又止地停頓半天,終於道:“師父,你我……你嫁我可好?”
陸臻被他冷不丁地一說,頓時紅了臉,結巴道:“此、此事從長計議。”
段軒不說話了。
陸臻沉吟半晌才冷靜下來,勸道:“如今世事難料,你如今還是結丹最為重要。你我婚事需得席宗主首肯,男子與男子成婚本就罕見,但倘若你成了金丹修士,他不好不答應。”
段軒心中激動:“弟子知道了,弟子遵命。”
他緊緊摟著陸臻,隻覺得自己得上天眷顧,世間再沒有不圓滿之事。兩人溫存親吻許久,懷中突然傳來師父溫柔的聲音,帶了一點若有似無的害羞:“小軒,若你閉關歸來,成了金丹修士,你我就大婚,如何?”
“是!”段軒激動萬分,把他壓住親吻,“弟子明日就去閉關結丹!”
兩人自然想不到,這一夜之後便是永別。
…………………………
消瘦修長的手指緩緩撫摸著床上的大紅婚服,當年師父就是站在同樣的地方,與他做著同樣的事情。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皮膚一點點潰爛、腐壞,卻不敢打攪他閉關結丹,連最後的一麵也不曾見到。
段軒微微冷笑。
什麽千年靈草幻化真身,都是那君衍之欺騙自己的吧,如同自己當年欺騙他文荊沒死一樣。心裏深處早就知道,此生此世恐怕再也見不到那個溫柔含笑的男子了。
時間並不一定可以淡化一切,那個與自己相依相守了幾十年的人,他永遠也忘不了。
桌上的幾盆靈草微微輕顫。
洵陽山脈所有的千年靈草幾乎已經都被他搜羅在此處,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段軒緩緩走出了房門。
今天是他的生辰,以前師父每年都給他做一碗長壽麵,今年自然是吃不到的。他從未記掛過自己的生辰,隻有那個溫柔的男子記得。
師父不想他死,但是他已經受不住了。
當年那句“不雙修、便魔修”雖是逼迫師父的話,也是他最終的打算。師父不在,日子便如同無邊無際的冬日般痛苦難耐。
不知道他還能忍耐到何時?
段軒去清泉邊舀了一瓢水,放眼望著一望無際的群山,夕陽西下,金光遍灑。
賀靈已經長大,慧石峰有人守護,他也沒有什麽需要牽掛的了……
房間裏,窗前的藍色仙草忽然抖了抖。
又抖了抖。
“啪”得一聲,花盆突然落到地上,碎成幾塊殘片。
仙草發出淡藍色的幽光,影影綽綽,在昏黃的房間裏逐漸變大。
這是在哪裏呢,頭暈暈沉沉的……
終於,一個不著寸縷的男子在房間裏現身,修長勻稱,長發披散一臉茫然。他怔愣著環視四周,目光落在床上的大紅婚服上,雙目突然怔怔地蒙上一層薄霧。
他渾身冰冷,靜悄悄地赤腳走在地上,將婚服撿起來穿在身上。
這是……小軒的房間麽?怎麽如此之亂?
他急急忙忙地拉著婚服的帶子。怎麽這麽緊,拉不上拉不上拉不上,難道要光著身子見人麽……
突然間,門口一聲“吱呀”,一個憔悴消瘦的男子端著水瓢走了進來。
兩人的目光茫然對上。
自此,洶湧,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