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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駱十佳六點不到就拎了行李離開。

    駱十佳不想再去管劉總夫妻對沈巡與她關係的揣測,也不想聽他們那些肮髒的想法。

    原本對他們夫妻,對豆豆這個孩子還有些同情,這同情隨著他們的那些壞主意一起消散得幹幹淨淨。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古人誠不欺人。

    既然他們打著那樣的主意,她要先走的申請自然也是批不下來,她也不願等批了。她可不願意為了那點顧問費用,把自己給搭進去。

    柴河縣汽車站每天隻有幾班車去銀川,駱十佳大概問詢了一下,七點半能有一班車走,剛好能趕上。

    走出酒店,才發現秋已然而知,落葉鋪路,腳踏上去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讓駱十佳恍惚著覺得好像是多年前來這裏的樣子。

    遠處天地一線之間已經破曉,那燃燒的顏色打破了月光引領之下的幽藍靜謐,駱十佳知道那是黎明陽光的前奏。駱十佳深深呼吸,空氣冷冷的,夜裏的露水還留在其中,帶著一些沉重的分量。

    悄然歎息,仿佛連自己都沒有發現那疲憊,快步離開,一步步下著台階,剛走出大門,一抬頭,就看見那個擾亂人心的男人此時此刻正赫然站立在自己麵前。還是穿著昨天的衣服,整個人一動不動,仿似一尊蠟像。

    駱十佳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他頭發和衣服都隱隱有些潮濕的痕跡,大約是夜裏的露水所致。

    “你一晚上都在這?”想到這個可能,駱十佳眉頭不覺皺了起來。

    沈巡好像沒聽見駱十佳的話一樣,隻是上下打量著她,最後目光落在她拎著的行李箱上。

    “你要走?”

    駱十佳避開他的注視,看向別處:“嗯。”

    “你沒必要這樣。”沈巡眼中有微微刺痛:“我們隻是工作接觸。”

    “我隻是有事要走,沈總不要多想。”

    沈巡仍是死死盯著駱十佳:“昨天那個孩子,我已經知道了,那是姓劉那對夫妻的孩子。”

    被當麵揭穿,駱十佳有一瞬間的心慌,但隻是一瞬間而已。

    “所以?”

    沈巡見她拒人於千裏之外,那些想了一晚上的話最終一句也說不出口。

    “我昨天本來想去大醉一場,然後找你耍耍賴。可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我也做不到用這種懦弱的方式靠近你。”

    沈巡低頭沉默了幾秒,最後才鄭重之重地抬起頭,他凝視著駱十佳,那眼光中包含著很多複雜的感情。

    “不必如此,你若不願意,我不會再糾纏你。”

    ……

    柴河縣的汽車站不大,看起來像個練車場,地上一層是售票處,地下一層是候車室。清早趕車的人不少,排隊買好了票,最早班的車已經離開,七點半的被取消,最快的一班車也要八點半出發。

    汽車站門口的早飯攤坐滿了人,駱十佳和別人一起擠著一張長椅吃完了早飯。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才發車,在地下的候車室坐著覺得悶,拎著行李上了街麵。

    汽車站四周的環境治理的不好,四處都是旅館和餐館,顯得有些髒亂。路上車來車往的,駱十佳也不好走遠,隻在附近找了個書報亭,想買份報紙或者買本雜誌一會兒車上看。

    書報亭老板一看駱十佳拎著行李箱從汽車站走出來,以為是剛到柴河縣的人,立刻熱情地推銷道:“小姐,剛來的吧?要不要買張地圖?”

    駱十佳還沒來得及答話,老板已經塞了一張宣傳廣告:“這個是免費的,裏麵介紹了我們這的景點。你要是看好了想去哪玩可以買張地圖。”

    見駱十佳接過了那張廣告,老板更熱情了:“下麵的中平村那邊,現在是天然林保護區,有個大度假村,您要是有空可以去那邊玩兒。”

    那個小老板還在口沫橫飛地推薦,誓要賣掉一張地圖的架勢。無論他說什麽,駱十佳都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一樣。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張度假村的宣傳廣告。

    那老板循著駱十佳的視線看過去,立刻喜笑顏開,得意洋洋:“你想去采沙棗啊?也挺好的,不過度假村那邊沙棗樹倒是沒有多少,聽說是度假村的老板引過去,本來那片都種國槐,就整了那麽一個區沙棗。”

    “種得形狀也是奇怪,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

    黃綠成片的天然林保護區,那一片沙棗樹已經種下好幾年,如今已經長成,時值金秋,沙棗已然成熟,很多人農家樂都會去打沙棗。這種種植倒也沒有特別另類之處。

    結滿果子的樹呈現紅紅綠綠的顏色,和旁邊的樹顏色很是不同,所以這鑲嵌種植,讓這片林子的輪廓顯得格外明顯。

    l、s、j

    不知道到底種了多少棵樹,才能讓航拍的時候能看得這樣明白。

    那張圖片讓駱十佳恍然記起了許多年前的一個小插曲。

    那時她與沈巡吵架,一個人飆著車就跑了。沈巡追了很遠才將她追到。兩人和好如初,原路返回,卻不想回去的路卻莫名被一顆不知從哪來的樹給擋住了。

    那樹十來米高,一人抱的粗度,沈巡一人無法將樹移開。正一籌莫展時,一個村鎮的幾個流氓突然從山林子裏躥出來,嬉皮笑臉假裝好心,開口一千給他們移樹。

    他們開口要錢的時候,兩人已經明白,這是遇上訛人的了。想來荒山野嶺,錢能解決就盡量解決。

    這棵樹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也隻能坐下休息,等那幾個人移樹。

    兩人並肩坐在山坎之上,黃昏夕陽,遠處是一片幽幽綠林。

    駱十佳視線所到之處,正好看到山下有一片林子,因為樹比較稀少,倒像是密林裏被挖空,堪堪是一個心形的樣子。一時便來了興致,拉著沈巡講起了南京的“美齡宮”。

    “‘美齡宮’那個藍頂別墅倒也沒有那麽漂亮,隻是那法國梧桐種得好,俯瞰‘美齡宮’的時候,法國梧桐正好與藍頂別墅串成了一條藍寶石項鏈,據說是□□送給宋美齡的一份驚喜。”

    事實上,駱十佳並不是那種文藝的浪漫女子,她說完這些才覺得這種滿懷憧憬的口吻說起這些,顯得太不成熟,尷尬之下,她推了推沈巡,板著臉說:“你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啊?”

    沈巡安靜地看著遠處那片密林裏的心,許久才緩緩轉過頭來,對駱十佳淡淡一笑。

    駱十佳雙頰微紅,眨了眨眼睛,抓著沈巡的胳膊,突然問道:“如果你提前能知道這一路會遇到我,會遇到這麽多麻煩,你還會上路嗎?”

    沈巡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笑著反問:“那你呢?”

    駱十佳沒想到沈巡會反問,一時愣住了。她咬著嘴唇認真思索起來,剛想著要回答,那幾個移樹的村民就把樹移走,叫起了他們……

    也許是命運明明有安排,當年他們都沒有得到答案,所以耿耿於懷,念念不忘。

    多年後,即便他們已然沒有關係,沈巡仍是停住了離開的腳步,突然回過頭來一字一句問了她多年前一模一樣的問題。

    “如果你提前能知道那一路會遇到我,會遇到那麽多麻煩,你還會上路嗎?”

    沈巡目光中有期盼、有緊張、有擔憂、有許多許多駱十佳讀不懂的情緒。五年不見,他變了很多,唯一沒變的,是他看向駱十佳的眼神。

    駱十佳的手緊緊握著自己的行李箱,酒店裏有旅客出進,駱十佳不願多留,不想再讓那些過去在她的世界裏繼續發酵,她要離開。

    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決絕回答:“不會,那一路的目的地是末路,我不想再痛苦。”

    黎明初破曉,天光還未大量,兩人都被路燈籠罩,蒙上了一層憂鬱的顏色。

    沈巡沉默許久才說:“你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其實我是有答案的,但是我很想聽聽你的。如今總算聽到,也算如願了。”

    他苦澀一笑,頓了頓,說道:“那一路的經曆對你來說也許是痛苦,但能與你重逢,確實我人生最美好的記憶。不論會遇到什麽,最終是如何結果,我的答案隻有一個,會,我會上路。”

    沈巡頭上,肩上還頂著夜晚的露水,等了一夜,緊張了一夜,他眼底的青黑暴露了他的不知所措和小心翼翼。想必他內心有許多狂喜,報了很大的期待。多以駱十佳才始終難以忘記,他離開時那絕望失落的神色。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那張宣傳冊上。

    那個傻子,山寨都山寨得如此粗糙,別人是法國梧桐的浪漫,他是什麽?沙棗的樸實嗎?

    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他到底要寫到多少地方才能滿意?

    手指漸漸攥緊了那不堪曲折的紙張,狼狽地吸了吸鼻子,她不願在這大庭廣眾的地方失了風度,趕緊抹掉了眼角的淚珠。

    花五塊錢買了一張地圖和一份報紙,那張宣傳廣告被她折好放進了口袋。

    大約是再也不會來了,不管有多少遺憾,多少不舍,總歸到了這一步,就無法回頭了。

    她帶不走什麽,就連那些回憶,她都逼著自己要放下。

    拎起地上的行李,邁著沉重的腳步重新向汽車站走去。

    一步,兩步……直到被一道高大的陰影擋住了去路。

    駱十佳失魂落魄地抬起頭。

    沈巡正站在她麵前,逆著清晨的陽光,那抹金色將他的輪廓勾勒得那樣柔和。駱十佳幾乎移不開眼。

    依然是那樣的身高差,依然是那樣的距離,仿佛回到五年前,仿佛回到十二年前。

    他們的人生軌跡總是重合又分開,分開又重合。

    老天又安排他們如此麵對麵。

    眼前越來越模糊,水汽好像是空氣中帶來的一樣,沾濕了駱十佳的眼睛。她強忍著哭腔,撇開了臉,故作鎮定地問他。

    “不是說好了不作糾纏,你還來做什麽?”

    麵對駱十佳的質問,沈巡的既沒有尷尬也沒有狼狽。那雙墨黑而深沉的眸子深深凝視著駱十佳,一貫的從容不迫裏竟混雜著幾分不知所措。

    他勾了勾嘴唇,緩緩道:

    “我告訴自己不該再糾纏你,可是怎麽辦?我發現我好像做不到。”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