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逢舊交談往日今日 遇變彷徨真言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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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雨襄怔了一下,問道:“天塌了?這麽慌裏慌張的,像什麽樣子”。家丁臉漲的通紅說,兀自驚魂未定:“老爺,門廳死了倆人”。何雨襄聞言“刷”地起身,人命關天,作不得兒戲,當下便往門廳查看。

    何雨襄來到門廳之時,正見十餘名家人圍成一團,你一言我一語低聲咕噥著,因見莊主到來立刻停止議論。何雨襄悵悵地望著兩個凍殍,一長一幼,年長的不過三十出頭,年幼的猶是個四五歲的孩子,身子俱已被薄雪覆蓋,麵色難看的如香灰一般,已然僵了。何雨襄無聲歎了一口氣,一股莫名地悲傷襲上心頭:“這世道是怎麽說的”,旋即示意家人將屍體挪開,並命人報官。當即有家丁上前,捉了二人腋下拖起來便走,走出沒幾步,兩名家丁竟不約而同的站住了:“腋下還是溫的!”。何雨襄眼中波光一閃,疾步上前扶起二人脈搏,沉吟良久:“還沒絕氣,快扶到房裏緩一緩,興許能活命!”。家人得了話兒遂將二人搭入偏房,撬開緊要的牙關灌了些熱黃酒,約過了一刻時辰,才見兩人臉色漸漸回轉過來,仍是氣若遊絲。

    不出幾日,二人恢複如初。一問姓名來曆方知二人乃是父子,父名林徽,子喚木英。別看眼下落魄,追溯祖上,竟是元末名將林守德,至林徽父親一輩,家道中落。幸得家傳武藝未曾荒廢,林徽妻子早亡,孩兒無人照料,迫於生計隻得帶著五歲林木英行走州郡府縣,賣藝糊口。行至洛陽,竟逢百年不遇的寒天,折膠墮指,街上罕有行人,打把式賣藝的營生是做不成了,勉強尋一小店住下,一連半月,天卻始終不放晴,身上的銀兩已使得幹淨,還欠了幾天的店飯帳,林徽連著急帶上火,竟一病不起。商人重利輕情,沒出幾日,父子二人就被店家哄了出來。

    那時天色已晚,父子走投無路,隻能在街上胡亂踱著,林徽體虛,行至何宅,已通體是汗,再也無力前行,因見何府門廳高大避風就坐下歇腳。父子倆腹中饑餓,更兼天寒地凍,忽感倦意襲來,一不留神就靠著宅門睡著了,若非何雨襄及時施救,父子二人早已往那三世橋輪回去了。

    俗話說,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林徽自是感激涕零,奈何囊中羞澀,無以為報,後偶悉何雨襄愛武,閑暇時就將六十四路林家槍法教授何雨襄。俗話說禮尚往來,何雨襄也將自家的一套劍法傳授林徽作為答謝。後林徽攜子告辭,自此再無音信。今日一間林木英就覺麵熟,待林木英使出林家槍法,這才試探著詢問了一番。

    故人相見,格外親近,言語間提及林徽,方知其已於多年前亡故了,何雨襄聞訊愕然,念及當年二人傳槍遞劍情形,如今斯人已逝,頓覺心裏空落落的,二目迷離,也不知想些什麽,許久才歎息一聲。林木英苦苦一笑,勸慰道:“恩公不必嗟歎,人各有命,如今世道亂了,天災**不斷,人遊仙境,或許也是解脫”。何雨襄沉默良久,突然冷靜了下來,問道:“賢侄一身武藝,緣何在此深山老林之中落了草,難道難道不怕辱沒了祖上的名聲”。林木英聽了略一怔,木然點頭道:“恩公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想我林家世代忠良,木英如何不知此等勾當愧對先祖天靈,一旦為賊,上為賊父賊母,下成賊子賊孫,奈何當朝天子無道,吏治**,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林木英說道此處,情緒有些狂躁,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指點身旁站立的幾位弟兄,咬著牙道:“恩公,你來問,我玉皇寨的弟兄哪一個不是含冤受屈,走投無路,不得已才落草為寇”。何雨襄如何不曉得這混賬的世道,歎息道:“皇帝無福民遭殃”。林木英點頭繼續道:“木英雖落草,但絕不做違背良心道義之事,我等所劫之人雖非十惡不赦,但也都是罪有應得”。衛戍打趣道:“林公子,難道我家老爺也是?”。林木英聞言尬尷的一笑,道:“衛管家此話真羞煞人了,今日怪我魯莽,給二位賠不是了”。林木英說到此處躬身一揖,解釋道:“恩公所見六具死屍乃是惡霸李老財之惡子刁奴。這夥子人平日裏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泯滅天良,我此舉既是為民除害,又落得順手發財。得手後,正欲將所得資財運回山寨,豈料走出不遠,恰逢恩公二人至此,我隻道是那惡子的幫凶到了,這才調轉馬頭不問青紅皂白動起手來,著實慚愧,慚愧”。

    何雨襄微微頷首:“事出有因,賢侄不必自責,你久居於此,我有一事相詢”。

    “知無不言”,林木英答道。

    何雨襄心裏忖度著問道:“不知是否知曉二龍山屍王攔路的傳言是否屬實?”。

    林木英神秘地一笑,向何雨襄近前湊了湊,道:“實不相瞞,這是我有意讓兄弟們放出去的風兒,隻為掩人耳目,逃避官府緝拿”。

    何雨襄仰著臉想了想,點頭道:“我原想也是如此,但卻弄不懂這裏的學問,屍體上被啃咬的痕跡又是從何而來?”。

    “恩公不通此間門路,有此一問原是該當的”,林木英也不避諱,侃侃道:“我等所劫皆為有權勢之人,若報了官稱是被盜寇持械戕害,料來不日即有官軍開到,玉皇寨雖險,但羽翼未豐,隻恐有被平山滅寨之災。這二龍山中多有野狗,我等殺人滅口之後,不久必有野狗聞腥而來。旁人乍見屍體情形必道是被惡鬼索命,哪裏會想到二龍山深處有我們這麽一夥人馬,縱然報官說是出了妖怪,官府也是沒法的事”。

    何雨襄越想越覺有理,不由得讚不絕口,閑談多時,略為歇息,已有嘍囉招呼用飯。

    方桌之上擺滿酒菜,雖無珍饈,卻也豐盛。群雄豪聚,大家謙遜一番,依次落座,勸酒布菜,開懷暢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林木英已喝的滿麵紅光,微有醉意,舉杯勸酒:“今日得遇恩公,木英心中好不暢快,若非恩公當年施手,焉有今日木英,恩公大德,木英粉身難報,我敬恩公一碗,請!”。說罷舉碗仰首,一飲而盡。何雨襄動容,持杯在手,烈酒入腹,更添豪氣。推杯換盞,飲至夜深,興猶未盡,林木英引著何雨襄到自己房中休息,衛戍自有兵丁安排住所,不必細表。

    連日車馬勞頓,何雨襄真也乏了,並不客氣,與林木英抵足而眠,何雨襄酒量不豪,豪飲過後,已是昏昏沉沉,正值似睡非睡之時,忽覺林木英驚起,翻身下榻,似乎有什麽心事,時而踱步,時而把窗向院中張望,何雨襄隻道是林木英為玉皇寨中瑣事所累,也不多問,閉目自去神遊。

    門外微風瑟瑟,樹葉沙沙作響,飆風如同猛獸一般瘋狂地怪吼著,卷起沙石,肆意地擊打著窗欞。何雨襄聽風聲不對,猛然坐起。黑暗中,一個石破天驚般的炸雷,撼得房舍顫動,緊接著便是一個接一個的電閃,將房中的一切被映的清清楚楚。何雨襄鬥地一陣寒意襲上來,恍然驚起:“木英!”。林木英見聞聲上前:“恩公,您這是?”。何雨襄迅速披上外衣,厲聲道:“快掌燈”。

    林木英不敢耽擱,立即依言而行,何雨襄秉燭台迅速來至窗前,點破窗紙向外觀看,月行中天,祥雲流轉,銀光飄灑,卻偏偏此院之中如漆似墨,陰風不止。何雨襄越看越覺蹊蹺,沒敢輕易開門,低聲問道:“木英,這是怎麽一回事?”。林木英有些含糊:“恩公,我也不為何,近來時常如此,但也無需過於憂心,待到金雞報曉,自然就沒事了”。何雨襄急道:“木英,你與我有什麽好隱瞞的,有事但講無妨,我通些易理,也好於你計較”。林木英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良久才道:“恩公,這事我也拿不準,聽山裏老人說這是李將軍的亡靈作怪”。何雨襄聽得好糊塗:“李將軍?李將軍是誰?”。林木英思慕事已至此,也無需再做隱瞞,索性和盤托出:“李將軍乃是前朝大將李俊,煬帝為表其功,遣能工巧匠選址修陵,陵墓就在二龍山,玉皇寨實是當年工匠居所,經我修繕後才成了山寨”。何雨襄點頭道:“原來如此!”。林木英繼續道:“自從去年以來,每逢十四夜裏,寨中必起陰風,直至次日金雞報曉方才散去,最奇的是風沙之中隱隱可見一口棺材。聽當地的老人說,早年間在此歇腳的羊倌也曾遇到過類似的情形,言說是李將軍肉身不腐,年年歲歲要受那蟲蟻咬噬、水泡暑蒸之苦,這是回來找替身來了”。

    何雨襄聽得眉頭直皺,關於李俊的傳說他自是聽說過,尤其是所謂的長生金丹真比那牛頭馬麵還要厲害,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性命。此刻何雨襄仍帶三分醉意,更添了七分豪氣,拿定主意要往陰風之中的一探究竟。轉向林木英道:“你且稍坐,待我出去看個明白!”。還不待林木英答話,何雨襄已經一把拉開門閂,隻聽一聲風哮,盤旋的狂風終於找到了縫隙,哐當一聲撞開房門,霎時無數細碎的砂石撲麵而來,何雨襄早有準備,以袖稍稍護住麵門,一個箭步竄入了漫天風沙之中。

    何雨襄執劍於胸,謹慎的四下環視,奈何風沙太大,濃雲翻攪如煙似霾,卻如何能看得清楚。何雨襄將勾魂劍平托於掌心,口中誦咒:“寶劍附神靈,急急如律令,開路!”。口訣念罷,滾滾炸雷平地而起,勾魂劍在掌心中一陣細微的顫抖,繼而來回搖擺不定,最終劍尖指西北而頓。何雨襄疾向西北,行出幾步,劍尖忽而倒轉,指向西南,何雨襄趕緊倒轉身形,躡足西南滑行,又見掌中寶劍倏爾迅速旋轉,剛然指向西,旋即變向而東,繼而北向。何雨襄身子不停的隨著寶劍指向轉動。寶劍倏然一頓,向背後斜指,未待動作,背後已被重重一撞,登時站立不穩,斜刺摔出。何雨襄強忍腰間劇痛,猛一提真氣,身子淩空翻了個個,歪歪斜斜的站在了地上。何雨襄腦中飛速旋轉,單憑剛才撞擊的感覺判斷,風沙之中的確有一件事物,或如林木英的所言那是一具棺材,而撞擊自己的正是棺頭。依勾魂劍的指向,此棺正在快速旋轉,不斷變換方位迷惑自己,要說有鬼何雨襄不信,但此情此景,何雨襄實在想不出自己所麵對的究竟是個什麽怪物。

    勾魂劍忽地戳指向天,哨風穿堂,何雨襄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