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幼女失足落井遇險 頑童用智救人遭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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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開的季節悄無聲息地去了,忙碌的人們未及細細品味春光愜意,便迎來了溽熱難熬的夏日。野田禾苗半枯焦,熱的連一絲風也沒有,小販們一把接一把的開著汗水,連吆喝聲也不似春日裏那般響亮悅耳,幹巴巴的嘴唇都爆了皮——要是有個冰窖就好了。

    龍吟風在房中憋悶了一日,因熱得受不了,才起身漫無目的地踱出房門,懊惱地思索著自己的姓氏來曆,正沒個理會處,抬頭看時竟誤打誤撞地到了何府後花園。隻一陣追逐嬉笑之聲,正耍的熱鬧,禁不住探身張望,竟是何家兄妹圍著假山藏貓兒。靈兒距離龍吟風不遠,見她雙眼蒙著一塊花帕子,正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小心地摸索。靈兒猛地跨上一步,不防與龍吟風裝個滿懷,先是一愣旋即回過神來,一把抱住龍吟風的腰,歡呼道:“何皎,看你還往哪裏逃”。說著一把扯下眼睛上蒙的手帕,乍見龍吟風,又是喜歡又是沮喪:“大哥哥,是你呀!哎,我又一個也沒捉著”。何柔卻道:“靈兒,那也不打緊,捉住誰也得算數,這回得讓大哥哥來替你”。靈兒眼睛一眨一眨地放著光兒:“對嘍,你來捉,我去藏,可不準耍賴”。說完拉起龍吟風便奔進了花園。

    龍吟風年紀比幾人都長,自以為是大人了,對此類頑童雜耍十分不屑,但知無可推辭,半推半就地接過帕子,苦笑著搖頭,無意瞥見何皎呼呼喘著粗氣,橫眉立目的盯著自己,顯然十分不悅。

    自到何府以來,何家上下對龍吟風皆十分愛憐,不防卻觸了何皎的眉頭,何皎本是何氏一脈的獨子,可謂千頃地一根苗,平日裏受寵自不必說,如今卻被這不知從哪來的野小子搶了風頭,沒來由地打翻了醋壇子,隻覺受了冷落,心中很不歡喜。今日又見妹妹都圍著龍吟風說話,對自己竟似不見,有些懊惱自也是情理中事。

    龍吟風年紀雖小,卻聰明的很,一眼邊看穿了何皎的心思,不由得一陣好笑,暗道:“你越是不想讓我玩,我越是要玩,非與你見個真章不成”。想著便慢悠悠道:“既然如此,為兄也來湊湊熱鬧”。扶了扶頭發,就把手帕向眼睛上蒙去,決心此番定要讓何皎當眾出醜。

    靈兒忽閃著大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麽,忙道:“大哥哥,你才來就讓你捉,可沒這樣的道理,規矩不能壞,還是我來”。不等龍吟風說話,早將帕子奪了去。靈兒細細蒙好眼睛,餘者盡數尋找隱蔽處藏匿。

    龍吟風藏身於假山石之後,遠遠地望著靈兒。她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腳下緩慢挪動,嘴中還亂七八糟的嘟囔著什麽,不時小心地把帕子撕開一道小縫兒,鬼機靈的偷偷張望,卻生怕被人發現,又慌手慌腳的蒙上,很是滑稽可愛。龍吟風見狀玩心大盛,之前的主意早已拋到腦後,一門心思的想著如何不被靈兒捉了去,看到滑稽處一個沒留神,竟忍不住笑出聲來。

    何皎所匿距龍吟風並不很遠,見了龍吟風嬉皮笑臉的模樣,心中越發氣惱,撅著嘴,狠狠地白了一眼,忖道:“野小子,今兒也該讓你知道知道馬王爺幾隻眼”。靈兒聽到了龍吟風的笑聲,為保一擊製勝,仍舊悄悄撕開手帕偷偷摸摸看了一眼,見龍吟風正直盯盯注視著自己,搬了個鬼臉,這才假裝摸索著繞過假山,直奔何皎而來。何皎慌了神,腦中鬥得靈光一閃,躡足繞到龍吟風背後,伸手使勁兒一推,一心想把龍吟風推倒靈兒近前。龍吟風毫無防備,猛的從假山上摔了出去,正與靈兒撞在一處,一頭便將靈兒撞入了假山側麵是枯井裏。何皎驚得麵如死灰,一時間手足無措,想哭又不敢,竟呆愣在了原地。

    事發突然,龍吟風也是一冷,旋即回過神來,奔至近前疾呼靈兒,卻遲遲不聞答話。龍吟風一迭連聲地讓何柔喊人救命。卻見何若咧著嘴哭的發昏,催促道:“不要慌,快隨我救人,晚了怕是來不及了”。一語提醒了何皎、何若,二人顫聲答應著,卻也不知從何下手。

    龍吟風一步跨上井台,指著轆轆上掛的水通:“放我下井,記住隻我一喊你們立即搖轆轆”。二人使勁兒點點頭,龍吟風毫不猶豫,當即跳入桶中,何皎何柔緩緩放下繩索,繩索放盡,龍吟風也下到井底。

    何皎兄妹扒著井邊焦急的探頭縮腦地看著井下,忽見繩索一陣晃動,接著便聽龍吟風大喊:“拉上去!”。何皎、何柔竭盡全力搖動轆轤,繩索逐漸收攏。不多時,木桶漸漸露出井口,桶內赫然便是靈兒。二人再次依法施行,又將龍吟風從井中拉了出來。

    龍吟風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背起靈兒便去,奔出沒幾步,迎麵撞見匆匆趕來的何雨襄和衛戍,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何雨襄麵色陰沉,從龍吟風背上抱過愛女,探了探鼻息,急匆匆往正房去了,衛戍狠狠瞪了龍吟風一眼,見其烏眉灶眼的,勃然怒道:“禍事精!”。說罷,緊隨著何雨襄去了。

    幾個孩子深知犯了大錯,忐忑不安的跟了上去,卻不敢進房探視,一個個臉色煞白,深埋著頭,在屋簷下有一眼沒一眼的偷偷看著,隻等何雨襄雷霆爆發。良久,何雨襄早就瞧見這幾個機靈鬼兒,初時還有怒氣,見幾人滿臉驚恐,心倒軟了,這才低聲招呼進來。

    問起來事情的經過,何柔與何若頓時隻盯著何皎,支支吾吾不敢說話。衛戍嘿嘿一笑,“登雲莊內外整肅,外頭哪個不說老爺治家有方,這等事,公子,小姐斷然是做不出的”,一指著龍吟風,冷冰冰道:“自你一來府上弄得七顛八倒,這還了得嗎?“。何皎心裏如塞了棉絮,說不出個滋味,低頭猶豫再三,想鼓足勇氣要說明真像,又見何雨襄麵色陰沉如水,身子一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到了嘴邊的又咽了回去。衛戍越說越氣,咬著牙怒不可遏地跳將起來“啪”的一掌重重的摑在龍吟風臉上。

    這一巴掌力道太大,龍吟風被打的原地轉了一圈跌坐在地,隻覺天旋地轉,金星四射,扶著門勉強站了起來,用衣袖擦了擦嘴上的血沫,一言不發,盯著衛戍,臉上擠出一絲冷森森的笑。

    “小王八羔子!”,衛戍伸手還要再打,卻被何雨襄製止,睃著眼看著衛戍:“不要放肆,他有錯也還是個娃娃,別動手”。衛戍一驚,諾諾連聲地退了下去。

    何雨襄自失道:“靈兒並無大礙,你們不必擔心,都回房去吧”。何皎自覺愧對龍吟風,攙起龍吟風龍吟風往外便走,卻不知說些什麽,深深垂下了頭。

    是夜,窗外漆黑一片,偶有一陣熱風襲過又歸寂靜,反而覺得更加燥熱難安。龍吟風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心裏比草叢中的蟬鳴還亂。因起身解開緊繃著的扣子,仰臉盯視著漆黑的夜——寄人籬下的生活,總要看著別人的臉色活著,這裏生活的如何好,畢竟不屬於自己,出了什麽事,自己首當其衝,即便處處小心,一時不慎,受人欺淩總是難免,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可我的家在哪呢?

    龍吟風越想心思越亂,竟在也躺不住,豁然從床上坐起——“我雖孤苦,畢竟男兒丈夫,天地之大,還愁沒有容身之所,何必在此受這份窩囊氣”。龍吟風思緒翻騰,猛覺身體中似有無數氣流湧動,身體脹痛難忍,趕趕緊深深吸了幾口氣,漸漸平複心緒,這才稍有緩解。過了良久,複又緩緩起身,想要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這才發現這裏沒什麽是屬於自己的,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失落,輕輕掩上房門,披著夜色偷偷的走了。

    隔日一早,靈兒早早起床,聽說龍吟風為自己挨了打,趕忙龍吟風去找。哪知推門進去房裏卻是空蕩蕩的,靈兒隻當龍吟風別處去了。可煞作怪的,四下找尋,始終難覓蹤影,思索道:“莫不是生氣了,有意躲著”。想來想去,又覺毫無道理,心念一轉思忖道;“莫不是隨爹爹出去了”。靈兒驕縱壞了的性兒,想到什麽便是什麽,氣的小腳在地上一躲,嘟囔道:“出去玩也不帶我,好沒道理!”。兀自失落而返回,剛推開門,竟一頭撞見何雨襄,不由得奇道:“爹?你不是帶大哥哥出去了麽?”。何雨襄扶著靈兒的頭發笑道:“小機靈,爹什麽時候帶你那大哥哥出去過,聽風就是雨的”。靈兒疑惑:“這可奇了,你沒帶他出去玩,怎麽我把家裏找了個遍也不見大他蹤影”。何雨襄在靈兒腦瓜兒上一彈,微笑道:“若是出去玩兒,爹爹怎麽會不帶你去呢,要不靈兒再去尋尋,說不定他又與你藏貓貓呢”。

    靈兒急道:“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就是沒有,我不信大哥哥有隱身法兒”。何雨襄不想再聽靈兒的胡攪蠻纏,道:“靈兒,不急,你且去看看,保不齊什麽地方忘記找了”。說著就要出門。這下靈兒可不幹了,搖晃著何雨襄的大腿,嬌聲道:“爹,哥哥不見了,你不急麽?”。何雨襄被磨得無奈,隻得假意跟著靈兒漫不經心的四下看著。初時並不以為意,找了一圈,當真沒見龍吟風。平心而論,何雨襄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孩子,但奈何靈兒昨日因他吃了許多苦,衛戍雖擅自出手掌摑龍吟風,倒也暗合了自己心意。如今思來想去又覺有愧,立刻吩咐家丁莊裏莊外的找了個遍,直到天黑,終是無功而返。靈兒急了,打著滾兒道:“找見便罷了,找不見就賠我的哥哥”。何雨襄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雖與龍吟風相處時日不長,但對這孩子倔強的性子也有所了解,猜測定是因昨日之事難以釋懷,離莊而去了。

    靈兒看誰都礙眼,喋喋不休地埋怨衛戍:“你憑什麽打人?現在怎麽辦?找不見我大哥哥,就得你賠”。事已至此,衛戍解釋道:“靈兒,不是我有意要打他,隻是這小子毛毛躁躁害你落井,橫豎也是心疼你來著不是”。

    何皎臉色煞白,囁嚅道:“把靈兒推下井的不是他”。“什麽?”,何雨襄一皺眉,默默地注視著他。何皎瑟縮地跪倒,頭也不敢抬,摳著衣襟兒,這才咽聲斷斷續續的把前因後果一遍。衛戍些不信,又問何柔、何若姐妹,二人對視了一眼,也不言聲同時點了點頭。衛戍“嗨”的一聲長歎。

    靈兒咆哮著:“哼!平日裏你們都裝的好人似的,真遇上事了就現了形,畏畏縮縮,連個真話兒倒也不肯說”。說著一指何皎,怪聲怪氣道:“我正納悶今日怎麽不見你的蹤影,原來有這麽一檔子見不得人的事哩,何皎,你說,你怎麽賠我大哥哥”。何雨襄生怕靈兒口不擇言,傷了堂哥的心,厲聲道:“靈兒,不準對你皎兒放肆,他也是無心的,快給你皎哥賠不是!”

    靈兒見何雨襄真的發了火,也沒了脾氣,對何皎翻著白眼,一百個不情願,虎著臉,道:“皎哥,我錯了!”。何皎滿臉淚痕,目光呆滯地看著靈兒,哽咽道:“小妹說的是,的確是我做差了”。何皎眼淚走珠兒般的滾落,幾乎放了聲,哀求何雨襄道:“二叔,您得想個法子,好歹把大哥找回來”。

    “皎兒不必過於自責,二叔一定行辦法將他找回來便是”何雨襄唏噓一聲,良久才道,“你們都回去歇息吧,我再與你衛叔叔計較一番”。

    屋內隻剩下主仆二人,衛戍有些亂了方寸,問道:“老爺,你可有什麽法子尋找那娃兒?”。何雨襄隻是沉思,良久才道:“我看那娃兒倒是很重情義,若仍在城內或許還有辦法”。衛戍探了探身:“老爺,什麽法子?”。何雨襄一邊踱著一邊娓娓而言,衛戍眉頭漸漸舒展——“妙哉,斯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