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城北鬧鬼重霧幔帳 城西雜遊世態炎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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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掌櫃得了衛戍一問,緩緩推開茶碗兒道:“這事兒我沒短了讓夥計打聽,折也沒少想嘍,可愣是不見好轉”。衛戍道:“城北別家酒樓的生意如何?”。李掌櫃一拍大腿,道:“衛管家,這你還真問著了,其他館子的買賣該怎麽著還怎麽著,獨咱登雲樓,那叫個冷清,咱這買賣打開張以來,就沒這麽不景氣過!”。李掌櫃說道這裏情緒有些激動,站了起來想說些什麽,似有難以啟齒,複又緩緩坐下。

    衛戍察言觀色知道其中另有隱情,道:“掌櫃不必多慮,但講無妨”。李掌櫃無聲歎了口氣:“我本不該說,可話兒到這了,我也不隱瞞,城北登雲樓鬧鬼!”。

    衛戍聞言心驚,卻不露聲色,好言安撫了一番,似是自言自語道:“會不會是讓人家使上壞了?哪來的鬼呢?”。

    “哎喲,我的衛爺,我做買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肚子裏長的可都是防人之心,明察暗訪的手段也沒少使了,照說不能呀,也興許是我走了眼了”,李掌櫃攢眉細細說道,“您是沒看著,光京城裏成了名的仙師道長就在那折了五個,我也沒轍可想,隻能先關門了”。

    衛戍沉默不語,李掌櫃素來精明他是知道的,別說不會讓人算計,就算是給人算計了,那也指定逃不過他的法眼,“這?”,衛戍有點糊塗,腦子飛速旋轉,忽聽“咕嚕”一聲,二人同時看向龍吟風,見龍吟風揉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掌櫃“嘿”了一聲,笑道:“得,瞧我這腦子,光顧著說話了,倒把吃飯的事兒給忘了,這眼瞅著天都要黑了,走吧二位,把兩位小姐也叫上,咱先樓裏墊吧墊吧,買賣再不濟咱也得吃飯不是,我陪諸位小酌兩杯,算是接風了”。衛戍點頷首道:“好,就依李掌櫃,公子咱們走”。龍吟風答應一聲,走在頭裏去喊林玥怡與何柔。

    說是小酌,卻也當真是小酌,衛戍禮節性的與李掌櫃喝了幾杯酒,推辭不勝酒力,略略用了茶飯,返回客房歇了。

    夜裏龍吟風住了裏間屋,衛戍似是乏的緊了在外間和衣而臥。少頃鼾聲大作,沉沉睡去。龍吟風亦十分困乏,在衛戍如口哨般的鼾聲中,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中,龍吟風隱約覺得似乎是在與靈兒玩耍,偏偏此時尿急,而四下苦無如廁之所,又不好與靈兒啟齒,縱然千苦萬苦也隻得挨著。龍吟風忽然轉醒,定了定神,思量晚飯時茶水喝的過了,懶懶的準備爬起來出去放茅,隻恐擾了衛戍,因躡足而出,似有意似無意地向衛戍床上瞥了一眼,床上被褥平鋪,卻不見有人,龍吟風隻道衛戍也是夜起如廁,也沒過多理會,急匆匆跑到茅房解了手,複又懶洋洋的回房躺下。這一折騰不要緊,龍吟風竟再無睡意,不知打哪來的精神頭兒,輾轉反側,良久也難入睡。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房門極細微的一響,龍吟風心中一凜,黑暗中衛戍極謹慎的探頭向裏屋看了看,這才悄聲的睡下。龍吟風見衛戍如此形態,趕緊閉目裝睡,心裏疑惑:衛戍何以如此偷偷摸摸,賊眉鼠眼。思量著,一動也不動的在床上熬著,待衛戍呼吸逐漸平穩,這才稍稍轉動僵硬的身子。一個時辰,料來衛戍不是去了茅房,那他又到哪裏去了,胡思亂想著,全理不出個頭緒,不知何時又睡著了。

    “公子,該起床了”。龍吟風睜開惺忪的睡眼,見衛戍臨床而立,也不知李掌櫃是何時來的,正坐在桌前,手端著茶碗,笑盈盈的看著自己。龍吟風蹬了靴子,使勁兒伸了個懶腰:“兩位起得好早”,正要詢問昨夜的事情,卻聽李掌櫃問道:“看來公子這一覺睡美了,不知衛管家昨夜休息的如何?”。衛戍道:“我這人常年在外奔波,甭管在哪,沾枕頭就著,一覺睡到今兒早上,連個身都沒翻”。龍吟風眼珠轉了轉,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李掌櫃放了茶碗,起身道:“二位,你們拾掇利索了就到二樓用早飯,我先去櫃上瞧瞧,隨後就到”。說著退身出去。

    用罷早飯,李掌櫃即引著衛戍清點賬目,他心思縝密,得知龍吟風三人初到京城,特意吩咐櫃上一名夥計陪著外出遊玩。

    且說三人別了衛戍,同了夥計,何柔撇下馬車不坐,隻要徒步而去。知她任性不在靈兒之下,三人無奈,隻得由了她,一同徒步前行。隻說那夥計年方一十五歲,平日裏端茶待客,跑腿學舌,十分機靈,不想今日與同齡人一起,卻有些羞澀,話很少,別人不問他,他也不吱聲,隻緊跟三人在背後,等待使喚。一上午下來,好玩的地界沒少去,但氣氛被夥計帶的卻很沉悶,雖誰也沒說,卻都覺不自在。

    何柔突然清了清嗓子,對夥計道:“小二哥,你先回去吧,我們認得路,自己轉悠就是了”。那夥計卻十分執拗:“那可不成,掌櫃的吩咐過了,讓我寸步不離的照顧公子小姐”。何柔沒好氣嘟囔道:“誰要你照顧”。龍吟風勸住何柔:“小妹,不要難為這位大哥,他一番好意,由他便了”。何柔白了夥計一眼,沒再往下說。走出不遠,何柔靈機一動,對龍吟風與林玥怡擠了擠眼睛,示意兩人近千說話。兩人會意走近,何柔轉頭看著眼那夥計輕輕咳了兩聲,夥計十分曉事,立即回頭假裝尋熱鬧看。

    何柔低聲道:“咱們把尾巴甩了,自己玩,好不好?”。林玥怡低聲道:“柔兒,這麽做合適嗎?”。何柔嘻嘻笑道:“沒什麽不合適的,瞧好吧”。龍吟風情,已知她心中早有計較,也不言聲,徐步踱著。何柔突然止步轉身,一改不悅神色,笑吟吟道:“小二哥兒,剛才我見路邊有賣糖人兒的,我很喜歡,可我走的乏了,能不能幫我買一個回來”。夥計道:“這有何難,不知小姐想要個什麽樣的糖人兒?”。何柔想也沒想,對夥計道:“豬兒!”。夥計又轉向林玥怡、龍吟風二人問道:“您兩位呢?”。二人對視而笑,紛紛搖頭,直說自己不喜歡那玩意兒,隻給何柔買來便了。夥計道:“三位稍等,我去去就回”。說罷小跑著尋那吹糖人兒的去了。何柔望著夥計的背影吐吐舌頭:“哼!豬兒!”。說罷拉著龍、林二人不走大路,專揀小巷而行,早把那小夥計甩開了。

    京城小巷曲折迂回,四通八達,三人急匆匆的穿巷而過,不知上了哪條街道,此處與前番所曆不同,端的是冷冷清清,少有行人,三人不由頗為失望,本以為天子腳下處處繁華,四處有趣,卻不料也有如此冷清的所在。何柔沒了主意,問道:“接下來去哪裏呢”。龍吟風四下看了看,道:“人少的地界兒定然沒什麽耍頭兒,我們又不識路,不如跟著別人走,往哪裏走的人多,我們就跟著去哪,肯定有熱鬧看,你們看如何?”。何柔眼珠兒轉了轉:“這也是個道理,就依你”。龍吟風轉向林玥怡,林玥怡溫柔的看了一眼龍吟風道:“我卻沒有注意,你說去哪我都喜歡,著便是了”。這話說的龍吟風心裏極是溫暖,不由得與林玥怡相對而望,卻忽視了何柔。小何柔催促道:“哎呀,小姑兒,哥,你們還愣著幹嘛呢,快走,快走!”。兩人同時回過神來,麵頰微紅,幸得何柔隻顧著找好玩的所在,也沒留意兩人的反應,自顧自的在前麵領路。

    三人隻跟著人流而行,越走人越多,不多時便到了白雲觀附近,何柔眼前一亮,喜道:“哥,你說的果然沒錯,這裏當真是熱鬧的緊了,還是你本事哩”。龍吟風嗬嗬笑道:“我也是胡亂猜的,算不得什麽本事”。詢問路邊的商販,方知今天正是白雲觀廟會,正所謂廟會一開,八方來拜,敬神上香,祈願還家。白雲觀乃是京城最大的道觀,香客遊人比肩接踵。不僅如此,更有各路商販雲集此地,沿街擺攤,高聲叫賣,凡珠寶玉器、綾羅綢緞、古玩字畫、花鳥魚蟲,無所不有,另有諸般雜耍,綿延數裏,熱鬧非凡。三人隨著人流緩緩而行,不時駐足觀賞片刻,買些新鮮稀奇的玩意兒,心情大好。

    正行走之間,忽見人群一陣沸騰,行人紛紛向兩側閃避,何柔心中好奇,也不躲閃,踮著腳想瞧個熱鬧,龍吟風立即將她拉到一邊——見一個書生飛奔而來,背後三名漢子手持擀麵杖、勺子等各色家夥叫罵著緊追而至。那書生奔到龍吟風三人切近,突然力竭,“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三名漢子追至近前,不由分說,上麵家夥掄,下麵腳招呼,雨點一般落在書生身上。那書生身體蜷縮,雙手護住腦袋,也不反抗,一聲不吭的任由三人捶打。三人似是氣急了,越打越怒,越怒越打,初時還躲著書生的要害,後來也就不顧了,下起手來沒個輕重,足有移時,還不見有停手的意思,圍觀眾人看的眉頭緊鎖,卻也無人上前製止。

    “住手!”,人群中一聲斷喝。

    這一喝倒是十分奏效,三名漢子先後停了手,循聲觀看,卻見一個美貌的小姑娘倒叉著雙手分人群而來——卻是何柔!三人上下打量了半晌,問道:“小丫頭兒,你要幹什麽?”。何柔道:“問我幹什麽,我倒要問問你們幹什麽”。三名漢子隻道是小孩子家無理取鬧,轉身還欲動手再打,何柔冷哼了一聲,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你們竟如此明目張膽的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將我大明律置於何處?再若動手,隻怕你們難逃老爺公堂上的板子!”。一漢子聽得不耐煩:“去,去,去,回家找你娘喝奶去,少要在此多管閑事,再多嘴,小心爺我大嘴巴子抽你丫的!”。說著單手高高揚起,作勢欲打。豈料何柔不待巴掌落下,突然向前一竄,轉至那漢子背後,單膝猛撞那漢子右腿膕窩,喊聲:“跪下!”。那漢子猝不及防,應聲跪地。惹得眾人哄堂大笑。便有看熱鬧的閑漢起哄:

    “喲,三旬老漢竟打不過個奶娃子,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

    “不對,不對找他娘子吃”。

    “他娘子沒奶,不如找他姨子吃”。

    “嗨,你如何知他娘子沒奶”。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插科打諢說起來沒完,何柔見狀更加得意:“知道本姑娘的厲害,知道馬王爺是三隻眼兒了吧”。

    林玥怡生怕何柔吃虧,趕緊上前拉住何柔,低聲道:“柔兒,出門在外,不要多生是非”。何柔討了便宜,就坡下驢,賣個乖,得意洋洋的隨著林玥怡轉身要走,那漢子卻哪裏肯,邊起身邊罵道:“小潑婦,敢動手打你老子,看我怎麽收拾你”。說著一拳掄向何柔,林玥怡聽聲音不對,也不回頭,單手輕推,已將何柔送到龍吟風切近,借著一推之力,使一招“倚樓望江”,單腳撐地身子急向後仰,身子幾乎貼到地麵,時機拿捏的恰到好處,巧妙的避開漢子拳。那漢子使上了全力,本以為一拳必打個結結實實,哪知竟落了空,正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時林玥怡腰間一叫力,身子鬥然彈起,右手倏出,搭住漢子後背,順勢向前一頂,那漢子登時失了著力之處,“噗通”一聲,複又重重的摔倒。何柔不禁連連拍手稱讚——“好喲,想打我,先贏了你姑奶奶!”。

    那漢子一骨碌身爬了起來,還要上前“理論”,卻被外兩名漢子勸住:“李大哥,罷了,罷了,不要和小妮子一般見識,顯得咱們弟兄心量狹窄”。話音未落,忽聽那書生仰天大笑,口中讚道:“打得好!打得!打!打!”。一邊說一邊將手中抓的半個饅頭囫圇塞入口中,又從懷裏摸出個芝麻燒餅,一撕為二,左右開工盡數遞入口中。被打的漢子正在氣頭上,又無處發泄,回身便往那書生的腹上猛踢,邊踢便道:“好賊,讓你笑,讓你笑!”。隻踢得那書生身子一晃一晃,也不抬頭,悶聲哼著,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口中的幹糧渣子隨著咳嗽噴濺的四處都是,咳罷,竟然毫不在意,繼續大嚼著,嘴唇翁動著,雖不成人聲卻還要喝彩:“打得好!打得好!打!打!”,笑聲兀自不止,眼眶已然微濕,也不知是被漢子踢的,還是當真笑出了眼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