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淚水停止墜落的時候，已是很久之後。

    衛武眼前始終有一道身影，阻擋那死去的掌反射過來的光。

    不久前，衛武曾依稀聽到過一段對話。

    “我們該走了，還有戰事呢，可不能延誤，不然這次圍剿很可能功虧一簣。”衛妒窟的同伴道。

    “你們先走，我等一會兒就來追你們。”衛妒窟道。

    “在戰場上，生命逝去是很正常的事，你又何必為了一條沒有價值的生命浪費時間？”又一個人道。“我們都見過很多死人，該死的，不該死的，修者，普通人。這個小鬼也不會例外，他也許不該出現在這裏，隻能說他的運氣不好。”

    衛妒窟卻伸製止他們的繼續說話。“我一旦說出話，就絕不會收回，決定要做一件事，也不會更改，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也並非同情，隻是覺得應該怎麽做！你們隻管走，我一定會追上你們。”

    “……”

    言語的最後，衛武聽到一聲冷哼，還有離去的腳步聲。

    火海，隻剩下這兩個人了。

    “說吧！你的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衛妒窟道。他已不再對衛武為什麽出現在這裏感興趣，無論因為什麽都無所謂。

    隻要有人出現在戰場上，就都是悲哀的，生命安全永遠得不到保障。

    衛武顫抖著指了一個方向。

    衛妒窟點了點頭。“你住在這麽靠近戰場的地方嗎？算了，我先送你過去。”

    衛妒窟將他抱起來，一躍而起，徑直飛向不遠處的村子。

    那小小的身軀，因為缺少食物而非常矮小和輕瘦。衛妒窟甚至覺得，自己正抱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嬰兒。

    戰場邊上，有著這麽清苦的命運的人，也不該讓人感到吃驚和意外吧……

    然而，即便這樣的人再多，戰爭也不會停下，沒有人會多看這些可憐的孩子一眼，甚至會因為戰鬥而將無數這樣的人推向地獄。

    衛妒窟也是一個投身戰場的人。在異族和大陸常年的矛盾之下，他自知是無法改變任何東西的，唯有一次接著一次地跨越戰場，一次接著一次地殺敵。他隻有這樣的生存方式。

    美麗的光包圍著兩個人，帶著他們一路飛行。

    衛妒窟將視線下移，他看到了抱住衛武的上還有著鮮血，牙印也留著。這呆呆地凝望之間，是不是又有著什麽東西在改變呢？

    對於衛武而言，之前一直憧憬的彩虹般夢幻的光，終於近在咫尺了，伸就可以觸摸，卻總感覺不到實感。他探去摸，卻無論如何也摸不到無形無質的能量之光。

    衛妒窟發現懷的細微動作，輕飄飄地看了一眼，什麽都沒有說便又移開視線。他是不是看懂了衛武的動作？又在想著什麽？

    “你為什麽要進入戰場？”衛武道。

    許久，衛妒窟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他聽到了問話，但不知為何，沒有回答。

    衛武也不再說話，一直在等待著對方回答。

    許久之後又是許久，衛妒窟的口，終於有了聲音。“我所在的是一個很弱小的家族，麵對強大的異族，不戰鬥就隻有死。哪怕會殺很多人，哪怕已經染滿了鮮血。”

    在這個時代，束家沒落，異族雖分裂，但依舊很強，而大家族還不存在，大陸人隻有聯合起來，在戰場上不停地掙紮才有可能活下來。這是一個真正的亂世，每個大陸人都在為了生存下去，而與異族戰鬥。也許這就是大陸人在幾百年後也無法忘記對異族的仇恨的原因。

    “你是為了自己的家族的安全，才去戰鬥嗎？還真是忠心耿耿啊！”

    “那你又願意看著自己的族人去死嗎？”衛妒窟道。

    “我沒有這麽偉大，也不敢斷言什麽，但當真正的恐懼出現，也許我最先考慮的是自己，而不是父母，不是戀人，也不是兄弟，更不是朋友。”很現實的回答。在真正的危來臨時，人們第一個考慮到的未必是最重要的家人，這就是現實，雖然殘酷，但也真實。那種名為“忠”的事物，敢於舍棄生命而守護的事物，隻在理想才存在，隻在童話存在，隻在其他虛構的故事存在，現實是很難存在的。

    從血腥的斷，衛武終於發現了這種真實。那個時候，他心唯有恐懼，無法思考其他的任何東西。世界上有誰能在與他相同的狀況下而不害怕呢？還有，那個時候，他第一個想到——是自己！

    朋友，家人……都被不知丟到什麽地方去了。

    與此相類似的，世界上的人們，有幾個人能在現實殘忍地拷問下，還記得堅持的事物呢？

    世上並非每個人都是英雄。那種勇士正因為稀有才高尚，正因為不是每個人能達到的，所以才可貴。很多時代，那種勇士都沒有出現，而人們口傳頌的，依靠眼耳得知的都不一定是真正的“英雄”。

    “是那裏嗎？”衛妒窟道。

    一小段對話之後，兩人終於抵達了一個村子，那正是衛武所生活的地方。

    然而，村子已經不再是衛武熟悉的村子了。

    它的形狀大大的改變了。

    火焰肆虐，沒有一棟建築不受烈火灼燒。

    熟悉的小路變成火焰的長舌，熟悉的屋舍變為維持火焰的食物，而那些衛武所熟悉的人……

    他不敢細看，地上有著很多焦炭，分不清誰是誰。

    聽不到任何人的聲音，連呼救聲都沒有。村子完全“死了”。

    這個村子裏，除了衛武，沒有人例外，包括他的親人。

    “都……死了嗎？”衛武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身體了，不知怎麽就說出了這句話。

    他突然間想起了之前的群戰，以及最後那決定性的烈焰。它在空炸裂，殘餘的火球四散開去……就是因為它嗎？就是因為它，村子才……

    “這裏已經無法再住下去了。”衛妒窟道。

    衛武僵硬地點著頭，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有著什麽懷念的東西嗎？雖說在這麽旺盛火海下也不可能留下什麽……”

    衛武轉頭盯著衛妒窟，沒有理解他這句話意味著什麽。

    “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遠離戰場，遠離戰火，再也不可能被殃及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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