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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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雪飄揚,顧念一離開酒店,顧西也出了門。
俗話都說下雪不冷消雪冷,顧西可不願意幹等著,顧念在這裏的表演就五天,轉頭她們就要走了。她心裏明白,多少還是沾了這妹妹的光,不然她可要露宿街頭了。
從村子裏找人租了個不大的鏟子,她準備去自己家挖挖,她沒有想過和以前認識的任何人聯係,不想引起其它不必要的麻煩。自己的死畢竟帶著陰謀的色彩。
打聽到自己被安葬在公墓,她也不甚在意。聽說現在人死了,火葬場都是隨便一燒,有時候幾個人一起燒,不給紅包,裝在罐子裏的都未必是自己……
雪下的很大,紛紛揚揚,這裏又停工死人,連二丫家今天都沒有開門。
這小商店是在她們開了水廠之後才有的,現在顯然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顧西一路走過去,都沒見幾個人,她死的時候還有貸款……銀行裏的資產聽說也被沒收還賬充公了。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挖到什麽,
不過就算有個筆記本也是念想。
可是……
站在麵前巨大的黃土坑前,她徹底傻了。
那天她沒有來看,原來這地方被清理的這麽幹淨,別說破磚爛瓦,殘垣斷壁,茫茫四野,好像她自己的產業從未存在過一般……地基都被挖了,還填上了土。
重重一鏟子紮進地裏,她踩著鐵鏟,抿嘴對著一個近二十米的大坑,鬱悶地簡直能笑出來。
而不多時,她也確實笑了。
“這叫什麽事。”她一腳踢向鐵鏟麵,鐵鏟掀起黃土,她順勢抗在肩頭,往山上去,那裏,希望她的外婆還在……
走過幾百幾千次的路,隻有枯枝敗葉都還記得她,展現給她熟悉的荒涼。她一步步往山上走,沒人會在乎,她當初不想離開這裏,也是不想離開外婆。
人就算死了,都無法有永恒的寧靜。
一路順著小路登到山上,到了外婆曾經的墳頭。平城近年來也開始不讓土葬,她外婆去的早,所以才得了這安息之地。
墓碑已經被早年的自己偷偷被挪走,害怕被人找麻煩要她遷墳。隻是左右種著樹。
顧西看著兩棵樹中間,雪花落在她的頭上,身上……片刻,她露出好看的笑容,像對正常人說話的聲調說:“外婆,我回來了。”她一把扔開鐵鏟,從身後拿過背包,掏出早前買的香,按了打火機,背風點燃,彎腰插在了地上……
“……早知道死後是那種情況,我以前一定替你找個更好的地方。”顧西把樹旁的枯草拔掉,“我聽說我自己被放到了公墓,我不喜歡那地方,等有錢了,我給咱們倆重新找個好地方,把我爸我媽也挪過去,咱們一家人以後住一塊。”她笑著說。
枯草有種堅韌,拉的她手疼。
她抬手來,看了看白皙的手心說,“這個女孩叫顧惜,和我名字還挺像的。就是長得沒有我好看。應該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看這手,一看就是不會幹活的人。”
回答她的是天大地大,大雪紛落。
顧西覺得有種安心從心底而來,自己最愛的人和最愛自己的人,此時就在這裏。
她的手,撫上落了雪的土地,“外婆……現在我不住在平城了。這兩天,我多來看看你,回頭,得等我有錢了才能來,我現在住在帝景城。現在還花著別人的錢……對了,這個顧惜有個妹妹,又年輕又活波。我和人家一接觸,覺得真的像兩代人……”她絮絮叨叨,和自己外婆說著話。
隨著風雪,那些輕言細語親人間的話語,都散去了風裏。
這地方她以前常來,平城是小地方,治安一向還不錯,所以顧西停留了許久才離開。
第二天,第三天,她又去曾經“平城地產”所在的寫字樓看了看,發現那裏也已經人去樓空,還有人在鬧事。
她除了遇上幾個來打聽的業主,得到的消息卻是一樣。
顧念也沒有手提電腦,她有手機,卻在來平城的時候留在了家裏。想上網查“戴紹東”這個人也不可能。外麵的網吧或者酒店的商務中心她也不敢用。
轉眼四天就過去了,顧西的心裏很不舍,這個自己長大,成長,眷戀,留著她親人地方。
從旁邊的樹下挖了一會,就挖出一個小鐵盒,這東西毫無懸念的還在,她打開來,裏麵是些零碎物品,都是外婆收著的,顧西從小到大的小物件。
顧西在裏麵翻了翻,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是兩條18k白色金的項鏈,頂端晃著“許願骨”。
她拿在手上看了看,這是她第一次出國帶回來的,一條自己,一條給外婆。
她把小鐵盒又原樣埋回去,陪著她外婆,說道:“我不慣花別人的錢,這幾天都是花那個妹妹的錢,我把我的這條送給她。”她戴到脖子上,另一條也戴上,“……你的這條以後就陪著我。”
顧西把那土又整了整,手指在那土上輕撫了幾下,“最遲明年,我一定來看你!你別擔心我,在哪兒我都能過好!”說完站起來,拾起旁邊的鐵鏟轉身往山下去。
天冷了,才七點就已經天蒙蒙黑。
顧西想著明天要走,不由留的久了些,雪前天已經停了,走在下山的路上,地麵硬邦邦的。消雪的冷酷。
顧西手裏用鐵鏟借力,下山下的平穩而快速。這地方在山上,她為了以防萬一,鏟子約好今天再給人家還。
脖子上忽然冰涼涼的,她抬手,發現是脖子上的項鏈露了出來,被空氣凍的冰涼,她摸著那項鏈,心裏怪怪的。想到昨天晚上:
顧念從外頭回來,說別人送了她一條手鏈,白金的。
顧西當時想,怎麽又有人送東西。
這兩天,香水,包,化妝品,顧念每天回來都帶著新禮物。顧西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管,應不應該問,她沒有當過姐,覺得這樣問人家不免有些多事尷尬。
她把項鏈塞進脖子裏,用手隔衣服捏著,覺出一種無言的陪伴溫暖。
一路從山上下來,戀戀不舍中有點害怕。天已經全黑,可以看到遠處的燈火,離的那麽遠。
她走到自己工廠以前所在的地方,這地方,下次來一定連坑都沒了。一個開發商走了,總會有別人接手。
剛走近,就聽到遠處有車聲,開的很急,也很多。黑夜中突而令她心悸,有人來了。
她連忙回頭往後跑,躲到旁邊的土堆後,大坑周圍很多土堆,但這個格外高大壯闊,是填坑剩的,或是旁邊挖土胡亂堆在這裏的,她不清楚。不過隔著前麵將近二十米的大坑,車絕對開不過來。
安全。
車聲越來越近,她伸頭看去,黑夜中三輛車向這邊開了過來……
她連忙低下身,今天是停雪後第二天,最冷的時候。這三天她過來,從來都沒有見過人,這塊地已經沒有油水,拾荒的都不來。
難道是偷二手磚頭或者偷土的?
不會,她很快否了自己的想法,偷磚頭一般都是開卡車來,這三輛都是轎車,誰會開轎車來這種地方偷二手建材?
車前燈一閃,光柱掃過她的頭頂,然後繞到她右邊。
顧西心提了一下,知道車拐上來了。
這個時間……估計有八點,她身子更低,不想人看到自己。她還要報仇,不能隨便讓人知道她在這裏。何況這些人晚上來這裏一定不會是好事。
她心裏甚至有個奇怪的想法,這些人,也許和這個爛尾樓盤有關。
不會是覺得把她害死,來悼念懺悔的吧……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
又有兩束車前燈一閃,另外兩輛車也停了。
顧西沉靜地閉氣凝神,靠著土堆聽那邊的動靜。這些都是以前她的土,現在被挖了房,挖了地,成了坑,她還得躲在這土堆後,好荒謬的感覺。
就聽幾聲車門響,幾個人下了車,“就是這?!”一個男人說,聽不出是問句還是在告訴別人。
“這地方不錯,推土機呢?”
“那邊……”
顧西的呼吸都停了,要用推土機,那就是要填這個大坑,她心裏頓時叫苦,自己怎麽這麽倒黴,正正好選了土堆,她連忙往遠處看,這裏往山上跑並不遠,但這段沒有遮掩,雖然天黑,也是會被看到的。
正在這時,卻聽那男人厲聲罵道:“去你媽的——那是推土機嗎?那他媽的是挖掘機!”
“……不一樣嗎?”一個男人怯生說,聲音帶著種茫然。
“當然不一樣,一個他媽是挖土的,一個是推土的。”先前那個厲害的聲音說。
“對不起老大。我以為一樣都能用。”
顧西伸手捂上嘴,這麽危險的時候她竟然覺得好笑。那台挖掘機她第一天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還覺得有些奇怪,怎麽剩下一台機器不怕人偷,原來是有人特別準備的。
“那怎麽辦?”聲音問,怯怯的,像是那個安排錯機器的。
“算了,已經來了,挖掘機就挖掘機。”
挖掘機怎麽用來推土?顧西想了一下不明白,卻知道自己該偷偷跑了,不然挖到她這裏怎麽辦?
轉身,準備看一眼那邊的情況就跑。
隔著二十米寬的大坑,那邊三輛車打橫停在邊上,車燈打向自己右側,可以隱約看到那邊停著那輛挖掘機,挖掘機前都堆著土。
顧西略微安心,要推也應該先推那邊的土,自己可以趁著聲音挪。
還沒想完,就見遠處又一輛車麵包車揚土開了過來,站著的一個男人說,“都別說話。”他背對著大坑,看著麵包車來的方向,所以顧西看不到他的樣子。但聽聲音是之前的“老大”。
顧西更不敢動。
麵包車轉眼停了,車門滑開,從裏麵跳下來三個男人。顧西全身緊繃,這人還不少!就見他們回身,從裏麵狠狠拉出來一個人。
“老大,人到了!”
男人被拉了出來,顧西看到,那男人被用黑布蒙著眼睛,身上綁著繩子,手在背後應該也被綁著。嘴上也有膠布!
顧西慌忙收回目光,閃身靠在土堆後,月光灑在她臉上,慘白的嚇人。
隔著一條大坑的那邊
另一個人伸手一推,被綁的男人一下被推到車前,車燈放肆地照在他身上,身上是黑色的大衣,領子立著,雖然看不到樣貌,可那立著的樣子說不出的與眾難同,有種冷眼旁觀的淡漠高貴,站在一堆人中間,車前燈聚光他,真真是鶴立雞群。
那老大沉默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好像無聲地較量氣場。
過了會,他放棄般閃開一步,無聲地一揮手。
身後的人極有默契,三個人伸手過去,那被蒙眼的男人猝不及防,一下被推到了大坑裏。
顧西等不下去了,正想趁亂溜走,忽聽到一聲沉重的悶響,暗夜裏分外壓抑。她的心跳都停了,回頭又看去。
正看那老大側頭,示意旁邊的一個人,又指了指大坑,那人心領神會般,拔腿就往挖掘機方向跑。
而被綁的男人,已經不見了。
剛剛那一聲……那人被推了下去嗎?
顧西伸手捂上嘴,渾身的血液都僵持起來,原來……原來這挖掘機不是找她晦氣的,是給那個人準備的!
原來這些人在活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