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夏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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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臨近,樹木繁盛,程進開著車,不時看旁邊的顧惜,她怎麽沒有發火?

    “你還真的準備開公司?”他問顧惜。

    顧惜看著前麵,沒聽見似的。

    “這地方是不是有點小?”他又問。

    顧惜麵無表情。

    “……你,這樣子是在生氣嗎?”程進看著她笑,“如果真的是生氣就好了。我會很高興的,提前和你說一聲。”

    顧惜:“……”

    “對了……”程進又忽然說,“聽說你前天坐飛機玩來著,一天坐了三次?”

    顧惜咬了咬下唇,

    程進說:“其實你想過沒有,自己的問題在什麽地方?”

    顧惜轉頭看去左邊窗外。

    程進眼睛都帶上了笑意,深切的愉快,“對了……上次你不是問我,喜歡吃什麽餡的餃子嗎?”

    顧惜攥住手。

    程進敲了敲方向盤,“你這人怎麽這麽謹慎,一點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整個人都少活力,你知道嗎?人小的時候總是活力旺盛,然後越大,坐的越多,科學家說過,這是減少生命力的現象你知道嗎?”

    顧惜一動不動。

    程進說:“我說的真的,你應該多點活力,不高興就發火,這樣生悶氣,對自己也不好。你想想,你要不是太謹慎,何至於一聽到我們要去,就嚇的坐飛機飛走,怕我哥讓人堵你嗎?還慌不擇路,看看,白折騰自己坐一天飛機。”

    顧惜轉頭看向他,盯著他看。

    程進一看她有反應,立刻又笑,“你不覺得,緣分真的有嗎,那天……我哥和你穿一樣的衣服,你真沒覺得緣分?”這話題他不敢和他哥交流,轉而選顧惜了。

    顧惜不想理他,轉頭去看窗外,一棵棵,飛馳而過的樹,車在十字路口停下,有情侶相擁逛街,媽媽抱著孩子過馬路。

    “……還不說話?”程進靠在車門上看她,看她穿著單絲的裙子,整個人都纖細,頭發搭在肩頭,毫無戰鬥力,他就說,“你這樣的女孩子,早點嫁人多好,做生意多費精神,你看看你,折騰自己半年,才折騰到哪兒。以後再開了公司,那事情多,你也得受委屈,何必呢。”

    顧惜看向他,忽然問,“你多大了?”

    程進一愣,“我,我25,怎麽了?”

    顧惜露出笑容說,“沒什麽,我覺得你這個年齡真是天真爛漫,令人懷念。”

    程進:“……”

    顧惜眼睛帶笑看著他,“你說的這麽開心,其實不知道,今天我要去找你哥哥說什麽吧?”

    程進被那笑容弄的不踏實,好像都是算計,他心中升起警惕,忽然也沒了說笑的興趣。綠燈一亮,他開的比之前快了些,心裏卻隱隱的,更加不踏實。特別是……餘光發現顧惜還在看自己。

    這感覺太奇怪了。

    他猛然多了不好的預感。

    車一路衝向家,樹木已經繁盛到遮天蔽日,一上這條路,那清脆的綠,就好像換了個世界。

    顧惜下了車,轉頭看著剛剛上來的地方,遠處隱隱有車往來的聲音,卻什麽也看不到。身後的遊泳池碧藍碧藍,和遠處的天,呈出同一種空靈。

    美的不像樣。

    “看什麽呢?”程進叫她,“快點。我哥還等著。”

    顧惜轉身往裏走,隨口說,“你和你哥的感情倒是挺好的。”

    “廢話不是。”程進說,隨後又想說什麽,嘴動了動,卻沒再說。

    一進去,就看到程琦正從大圓弧的樓梯上下來。

    他對顧惜說,“阿進和你說了沒有,我這有點事,不然就自己去接你了。”

    顧惜站在那裏看著他,這種熟悉到理所當然的口氣,和她預想的見麵一點不一樣,怎麽連慚愧都沒有。

    嗯,她覺得自己這次是不是還是有點輕敵。

    程琦已經走到跟前,帶著笑意說,“見了幾次麵,還沒有和你介紹家裏人。今天留在這裏吃飯吧。”

    顧惜攢了兩天的火氣,陡然發現,這對手不是一般人。

    程進已經甩著車鑰匙去客廳。

    程琦微低頭,打量她的神情,柔聲說,“戴家的事情,等會和你解釋……上次給你說的話,你沒放在心上。早上吃的什麽?”

    顧惜被他健忘症般的對話徹底弄到無語。

    程琦說,“我也是昨晚剛到,去那邊是處理點事情,聽說你要去,我和你提過,戴家有點複雜,你去那邊不安全。我知道你聰明,一想就能明白我的用意……”

    顧惜心裏要狂躁了,這什麽人呀,他算計了自己,聽口氣,還想要自己理解感激他?!

    本來是想吵架的,但這一刻,她猛然換了心思。

    那天誰在大雨裏站半天,答應不再煩自己的?

    這人不會真的有健忘症吧?!

    程琦看她還站著,身上薄裙子被不知哪兒來的小風吹了裙擺,他抬手,搭上顧惜的肩膀,“我們去客廳說話,今天有什麽話,大家好好說。”

    顧惜的高跟鞋細,走了一步,地板上發出輕響。

    程琦看了一眼,看到她腳腕上很細的鞋帶,纏在腳脖子上,那樣說不出的纖幼可憐,覺得有什麽東西,猛然就在胸口又炸開了。

    一念間,倆人已經進了客廳。

    程思正站在廚房,麵前放著一個大的水晶玻璃瓶,一大捧檸檬薄荷葉堆在旁邊,他看到顧惜,笑著說:“我聽說你來,給你弄個好喝的。”

    落地門開著,風透過青草地吹進來,顧惜的心,慢慢糾在一起,這些人,比自己以為的更加難打交道。

    程進坐在沙發上,正拿著手機在回短信。

    顧惜坐下,他拿著電話湊過來,天真地語氣問,“我這有個笑話,你要聽嗎?”

    顧惜:“……”

    程琦在她身邊坐下,“路上累嗎?”動作語氣親昵自然,縱然隻是這一下,顧惜被那天經地義般的感覺壓的喘不過氣。

    叮叮當當勺子碰著玻璃瓶的聲響。

    她抬手,輕撫了一下頭發,空氣裏有非常淡的香氣,像是旁邊人身上來的,也或許不是,顧惜忍著神經錯亂,覺得之前的想法不好用了……鼓起勇氣看向程琦說道,“之前……你說來找我,是因為我幫過你,你就想護著我,是不是?”

    程琦看著她的眉眼,點頭。

    顧惜愣了下,那是怎樣的神情,萬事盡隨你意的縱容。從來沒人這樣看過自己,她猛然閃開目光,說,“這事情,我仔細思量了一下,覺得做人不能不識好歹,既然你一定要報恩,我不接收,也不好……”

    程琦眼中帶上笑意,好像等著她出招。

    程思隔著料理台,寬大的客廳,看著顧惜的樣子也是帶著笑意。

    隻有程進繼續拿著手機,專注地按,像個大孩子。

    顧惜等了一會,還是隻有玻璃樽叮叮當當的細響,程琦半個字沒有。真是有點挫敗,這男人……他,總知道自己要作怪,所以不搭理。要不是這種情況,顧惜都想鬱悶地裹著被子滾幾下,她招誰惹誰了。

    她氣惱地看向程琦說,“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想護著我?”她說完,自己頭皮先炸了,這話太羞恥。

    程琦卻看著她,不急不緩,“……你說。”

    “……你說。”兩個字也能婉轉縱容地勾到心底。

    顧惜尷尬症都要犯了,覺得臉似火燒,這種男人,三輩子她也要不起,心一橫,手指向旁邊的程進,說,“我喜歡他,要不你做主,讓他和我好吧!”

    “啪嗒”一聲脆響,程思手裏的不鏽鋼長柄勺子落在料理台上!

    程進拿著電話,驚訝地瞪著顧惜,用眼神寫滿,“這tm怎麽還有我的事?”

    顧惜這下痛快了,一定要算計自己,她也不介意當個攪家精。

    程進反應了幾秒,發現真有自己的事情,他一扔電話,怒火衝到天靈蓋,這女人,明知道他哥的心思,她竟然敢說這樣的話,挑撥的這麽明顯,卑鄙呀。

    剛想開口,卻聽程琦說,“看上阿進呀……”那聲音不緊不慢的,還帶笑意。

    程進放心下來。

    顧惜望向程琦。

    程琦說,“……你之前不是說,如果自己有了男朋友,至少得是思想,智慧上一致的。你覺得阿進,可以跟你步調一致?”

    顧惜說:“我真的就看上他了。”想也不想地語速。

    程思攪著手中的水,檸檬在裏麵轉,旁邊的薄荷葉醒神,豎著耳朵聽。

    程進一看他哥不說話,心裏一個激靈。

    程思挪了下手邊的水,忍著笑。他們都不知道程琦究竟和顧惜說過什麽,發展到哪一步,現在看來,原來……才到這兒呀。

    他連忙拿著杯子走過去,“喝點東西再說話。”

    顧惜看著那檸檬帶薄荷葉衝進杯子裏,翻滾著,夏日的清涼撲麵而來,也覺得心涼。

    就聽程琦說,“……你的想法,原來挺多變的。”客廳安靜,這一句格外意味深長。

    顧惜挪了挪杯子說,“愛情本來就是多樣的,不能一致我可以選擇控製,他,還是蠻容易相處的。”

    程進憤怒地旁觀,這話言下之意,掌控自己這樣的不要再容易。忍不住惡狠狠地來了句,“我天天都出軌。”

    顧惜轉頭看他,溫柔地說,“沒關係,我就是喜歡你,不介意。”

    程進:“……”

    程思笑著遞給他一杯水,程進想扔到院子裏。

    屋裏一時安靜,隻有院子裏風吹小草亂晃。

    顧惜知道程琦在思量,心裏有些隱隱的期待,這話已經很明顯了,他再要還纏著自己,自己就要攪合他們,雖然卑鄙了些,可是他對自己用的手段也稱不上光明正大。反正他也沒說過喜歡自己,自己和他弟弟,他總不好意思再食言了吧。

    這一刻,她對人生有了新的領悟:

    人逼急了,真是什麽事情都能幹出來。

    她看向程琦,等他一句話。

    卻發現程琦一直都在望著自己,那眼神,包容而充滿耐心,他抬手隨意指了一下程進的方向,說,“之前……我沒有告訴過你,阿進沒有父母,是陪著我長大的。他最親的人就是我,所以你要真的想要他,就給你。”

    他的語氣縱容,眼神縱容,連神態都是縱容的,就那樣看著自己說,“你要他,就給你!”

    顧惜的心,慌不擇路地狂跳起來,這男人,他怎麽能這樣說話?怎麽能用這件事,也動人心魄。

    隨即那慌亂又堵在一起結成團,變成內疚。

    程進原來是孤兒,人家最親的就是這哥哥,自己卻故意那樣說,想破壞人家最珍視的東西……

    她明知道程琦是故意那樣說,可心裏還是忍不住自責。

    他那樣的神態,好像包容到極致,也可以縱容自己到極致,大家地位不對等,手段雖然差不多,可就算她能看清他的用意,她想防備,顯然很徒勞。

    螢火難爭日月之輝的徒勞。

    她坐在客廳,臉色蒼白,脊柱冒出涼氣,猛然絕望,覺得無計可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