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夏聽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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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程琦站了一會,對著空無人影的位置,才想起旁邊長椅上她留了東西。
他拿起那信封,不知道裏麵會是什麽,卡被帶到地上,他撿起來,姓名前打著mrs,他看著那幾個字母,心裏梗著梗著,又開始說不出的難受。
打開信封,裏麵確實是一封信。
——離婚協議書。
他猛然抬頭,看著無人的方向。
風吹著信紙一抖一抖,耳邊都是她柔聲說話的語調:
“嗯,都沒有辦法稱呼……特意在見麵之前寫好這個,離婚協議我已經簽好,你以後照顧好自己。也沒什麽好囑咐的,以後……你也許會遇上jaac,這兩個人對你挺重要,負責你的安全,是對你忠心耿耿的人。還有程思和阿進,他們也很尊重你,阿進特別親你。至於……當初綁架的事情,那件事我其實不是很清楚,他怕我擔心,從沒有提過。隻知道戴邵東的大伯有份參與,這輩子,就別和他們家往來了。如果不做戴邵東的靠山,和他們家也就沒了利益牽扯,那件事應該就不會再發生……”
小程琦的手垂下,心裏慢慢升起一個念頭,“真的愛一個人,她比他自己,更想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隻是一封信。
他卻覺得好像自己更懂事了。
她山長水遠,又跑英國,又來美國,一間間房子找過去,一次次失望。到了這次見麵前,她大概已經不抱希望了。
以前的兩年,他總過的惶恐而戰戰兢兢,可是對她而言。
一直相伴的人,忽然三個月再不出現。
她以後怎麽辦?
如果要寫出不一樣的曆史,那男婚女嫁真的是不錯的選項。
她不會真的結婚去了吧?
想到這裏他一下站了起來,他就是隨便那麽一說,想到她要嫁人,他簡直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她怎麽能夠嫁人,讓別人那樣抱著她,和自己那天抱著她一樣嗎?
這個少年整個人都亂了,幾乎抬腳就向顧西離開的方向追去。
跑了兩步又回頭,拾起長椅上的卡。
他複愣住,她僅存著一點希望來找自己,自己還是那麽吝嗇,隻想和她分家產。防備她。可她如果說的是真的,到最後,自己掙得每一分錢都隻想花給她。
她可以把自己脫胎換骨變成不一樣的自己。
他覺得自己簡直要無法呼吸了。
那她呢?
沒了那麽愛她的人,
她不會想不開吧?!
小程琦頓時白了臉。
拔腿就往外追。
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她是好,可是得有多好,才能令自己也變得不像自己。
剛跑到門口,就遇上程老爺子。
“咦,琦你怎麽在這兒,不是說約了朋友出去。”
小程琦腳步停了一秒,周圍看看,“是,你先繼續轉。”他拔腿繼續追。他知道顧西指過的,他們家的方向。
程老爺子茫然地看著程琦跑遠,對旁邊人說,“我以為他隻會在跑步機上跑步呢?”
“那怎麽會,學校裏也有運動。他才18歲。”
程老爺子慢悠悠走著說,“18也不小了。”
*******
小程琦跑出公園,一路繞著外麵追,沒多遠,就看到了顧西。
她正穿過馬路,大衣裙擺很大,過馬路步伐邁的大,看上去有點性感。
他不知道是不是被審美趨同的影響,他就是覺得她特別好看,簡直看不夠也忘不掉。
追過去,看到顧西拿出鑰匙。
他伸手拽住了顧西的手臂。
她轉頭來,帽簷下的眼中都是淚,那雙眼清澄明亮,如剛剛被洗過。
他的心揪著疼著纏在一起,幾乎想也沒想,就想抬手把她抱在懷裏。
顧西卻一轉身說,“你來的正好,我剛剛還想起來,有些東西要給你。”
他心裏的激情戛然而止。
上了樓,開了門。
她走在前麵,摘掉帽子說,“你坐,其實應該約你在這裏見麵的,不過他不喜歡別人來我們家。”
小程琦站在門口,不知道她說的那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
跟著她走進去,看到大開間,牆上掛著兩幅黑白的照片,景物的,人影綽約,光影勾勒出的佳人,很熟悉,令他想到油畫中輕紗的貴小姐。
都是一個人。
這個,令他以後愛生愛死的人。
顧西走了出來,她去了大衣,站在門檻的位置說,“進來坐。”
她身條纖細,扶著門檻的樣子很輕鬆,他如被蠱惑了一樣,跟過去,看著她的背影,那杏色襯衫塞在灰色長裙裏,群腰特別細。
那腰,他那天早晨摟過的。
進了廳,才發現廳和臥室在一起。
大床肆無忌憚,浪漫地展示在那邊,輕白的紗繞一圈,他覺得陌生又熟悉,說不出,見沒見過。隻是又呼吸卡住。
腳步不由自主,走到床邊,他手搭上白紗,那細紗輕柔,抓不緊。
身後傳來顧西的聲音,“喝茶。”
他轉身,看她放了茶杯在桌上。
顧西走到廚房,開放式的,她拉開冰箱說,“中午該吃飯了,我們……”她抬著手指搭在嘴前麵,碰了碰,自言自語地說,“昨天我想包餃子,一個人不想吃。你想留在這裏吃飯嗎?”
她看過來。
小程琦走過去,胸口卡著,氣息也卡著,他說,“這就是你們的家。”
料理台上扔著幾個手把件。
很熟悉,他的。
顧西合上冰箱說,“那些是你的,等會你那走吧。他說都是小時候喜歡的,所以讓我看看。”
小程琦說不出的心酸,他還沒有想過和人分享。
顧西又說,“這房子當初是我們租的,後來我提出買,現在還在辦手續,可不是我們的共同財產。”
“什麽?”小程琦走神沒聽到。
顧西看著他說,“就是說這個房子可不是你的,我不能給你。”
小程琦一下慌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笑笑,不以為意地說,“沒關係,說清楚的好。程琦說他小時候有點吝嗇,也許你和他真的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他傻了,原來她連自己吝嗇都知道。可他這會真的沒吝嗇,也真的沒有想探聽這套房子的意思。
這地方令他熟悉的心慌。
就好像麵對她的熟悉惶恐。
知道以後連命都能給她,他還在乎那點東西,他又不是傻子。
他現在就是滿滿好奇,這個女的,好是好,可為了她死。
他理解不能。
了解,也可以防患未然。
而且,她怎麽都不傷心。
和自己追過來的時候明顯不一樣,她剛剛還哭呢。
又一想,哭有什麽用,也許她也知道。
就像自己知道結局,這會又能怎麽樣,隻能等著。
“在這裏吃飯吧?”她又問,“我們吃餃子。”
小程琦看她拿出拌好的餃子餡,他問,“你來了幾天了?”
“兩天。”顧西說,“給你打電話之後,昨天收拾了一下家,都是灰。然後早上做了餃子餡,想著中午回來就可以吃。他喜歡吃。”
他嗯了一聲,心裏又難受。
他覺得自己真是自虐,見她,和她一說話,心裏就難受。
可還想問,想知道。
“如果很喜歡很喜歡一個東西,還會注定要失去,你還會喜歡嗎?”這句話莫名其妙衝口而出。
顧西扶著冰箱門,對著門站著。
過了好一會,
她轉頭來看著他說,“不會。”
他的心裏微微釋懷,他也是這個選擇。所以他不欠她,不欠他們。
這不是他的命運。
顧西拿出麵來,都已經和好的,他愣愣看著她,三下五除二開始包,那餃子包的又快又好,旁邊熱水鍋裏熱氣蒸騰,她低著頭,頭發不知道什麽時候綁在了後頭。
小白菜的香氣,擀麵杖壓過案板很小的聲音,簡潔高效,一圈一個餃子皮的手法,他跟著看,就慢慢入了迷。
那餃子特別小,富貴圓潤,有些擬人式的討巧。
他走過去,站在旁邊看的目不轉睛。
“我以前,愛吃這個?”
顧西說,“嗯。”
“你會做飯?”
顧西說,“會,就是一直太忙了,在家裏做飯少。”
“我知道,你們總偷偷住酒店,所以沒辦法做飯。”
顧西的手停了停,她說,“是。”包了幾個,她又突然說,“對不起。”
小程琦一直看著她白細的手指,太靈巧,她的身上,真的連指甲都長得特別好看。
有種居家的親密和親昵。
說不出的愜意,
好像就連那兩年,被隔離似的防備,他也覺得好像沒什麽了。
看著顧西把餃子下到鍋裏,他端起旁邊她剛剛倒的茶,喝了一口,他放下,發覺正對自己的味。
他盯著那茶葉,看那嫩葉支楞著,一個個向上,這房子令他很舒服,這杯茶也很舒服,旁邊的女人,抱著,看著,也很舒服。
這一秒鍾,他忽然有了荒謬的想法,如果和她在一起,其實也不錯。
那天早晨,抱著的那別無所求,
雖然也沒抱過別人,可他知道那種感覺不多得。
何況,她很漂亮。
換個角度,她可是他合法的老婆。
以後自己每日相對,要抱著要親著,要歡愛,總的有抱著又喜歡又愛才行。
那天抱著她的感覺,那麽舒服,
再說不和她,和別的女人都太虧了。
別人不會那麽愛自己……
反正她真的也是自己的。
這想法可把他嚇了一跳,剛剛還想著,注定要受傷不如跑遠呢,怎麽一會時間,就心意變了,還想和她再接觸一段時間。
甚至齷蹉地想取而代之。
小程琦腳步很輕地退後,再退一步,隔著料理台,看著那邊的顧西,心裏一片茫茫然的。
這一愣,就不知道愣了多久。
餃子擺在桌上,顧西說,“你怎麽忽然就不說話了,吃飯的時候,你正好想想還有什麽要問我的,我明天早上就走。以後不過來打擾你了。”
他隨便拉了把椅子坐下。
她看到,低頭把一個小碗,一個精巧的小碟子擺在他麵前,又把筷子擺在小碟子上。
小碟子裏倒了醋,香油,一點點。
他皺眉,“我不愛吃醋。”
顧西說,“那是紅酒醋,你愛吃這個。”
小程琦夾一個餃子,點了點,咬一口,那餃子很小,一下就沒了,好像還沒品出來味,又好像太好吃迫不及待。
他又夾了一個,說道,“我家的廚師不會中式麵食,是這邊雇的你知道嗎?”
“知道。”顧西說,“她擅長做烤雞和意大利麵。”
“是,就這兩樣還拿的出手,別的都特別難吃。”小程琦說,“還有她做的甜品也還行。”
顧西吃著餃子問,“你平時吃甜品嗎?我記得你最多吃點水果。”
“不吃。”小程琦說,“程進愛吃。”
顧西說,“他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16了還小。”小程琦說,“我像他那麽大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有你了。”
屋裏一陣沉默。
小程琦看向顧西,“我還去看過心理醫生。”
顧西低著頭說,“對不起。”
“我又不是算賬,你怎麽又道歉了。”小程琦說,“就是隨便聊聊天。”
“吃飯吧。”顧西把桌上一碟熱的餃子挪到他麵前。
小程琦看著那冒熱氣的餃子,各個圓潤富貴,有點自責自己把話說錯了。
幹脆老實吃飯,別多話了。
也許這是倆人第一次吃飯,也是最後一次。
他剛剛一直心裏想著和她說話,這會才專心品味道,吃了幾個,他覺出不對來,餃子特別好吃,但有種心酸。
這心酸令他有點想哭,他連忙看向顧西,笑著說,“你明天走,那我不去送你了,明天我們學校有個女生過生日,硬要我去。”
卻見顧西猛然抬眼望過來,她的動作又大又吃驚。
對著他,那眼睛瞪的圓圓的,都是不可思議,倆人對視了好久,她才垂下視線,有些木納呆板地說,“對,你才18歲,是應該多和別人玩一玩。你一個人太孤獨了。”
小程琦的心裏猛然一痛,眼淚就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巴拉巴拉都掉進那小碟子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那眼神,吃驚的,呆呆的,全都戳傷了他,好像他什麽都沒幹,已經十惡不赦了。
可偏偏,他就是覺得自己十惡不赦。
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錯了。
他一下站了起來,擦掉眼淚,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
顧西也跟著站起來,若有所思看著他的手,而後她走近,柔弱無依地靠近,慢慢靠在他懷裏,摟上他的腰,柔聲問,“……你怎麽了?”
這種柔順,令小程琦心裏生出無限委屈憋屈,“我都不認識你。可我一看到你就難過,你一個眼神不高興,我心裏就抽著疼。”
顧西仰頭看著他,眼神仰望而虔誠,“對不起?”
她的身子那麽軟,眼神也那麽軟,還有種獻祭般的柔順,那一天早晨的感覺回來,抱著她,就是說不出的滿足和歡喜。隻要抱著她,真是幹什麽都願意。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回神的時候,就發現他已經吻住了顧西,並且倒在她的床上,她的手,柔柔地摸著他後麵的頭發,輕柔而充滿溫情。
像那恰如其分的茶,口味正好的飯,她的每一下輕觸,都令他渾身戰栗。
她靠在他耳邊呼吸,他覺得自己能窒息,空氣都給她了。
他輕顫著,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任由她為所欲為。
青春期對性,正是好奇旺盛的時刻,她那麽漂亮,那麽溫柔,簡直滿足了他對這一塊的全部幻想。加上知道這是自己以後愛的人,還有種巨大的,別無所求的心靈滿足感。
歡愛,歡愛,
又歡喜,又喜愛。
他看著身上的顧西,已經徹底被迷惑。
忽然一陣劇痛襲來。
他疼的一下彎下腰。
下麵要折了。
顧西茫然地坐在旁邊,“弄疼你了?”
小程琦有些憤怒,“你不會呀你。”
她點頭,“我們以前做過的,就是這次還沒,我……要不我躺下。”
小程琦心想,你都不懂,學的什麽騎乘式,疼死他了。
又一想,自己以後可真愛她,要等新婚之夜吧……可再一想,不對味起來。如果是自己愛的人,沒理由愛一個這麽隨便和人上床的。
自己不是她的愛人,她不可能不知道。
他背脊發涼,一下醒神了,翻身就想下床。
顧西卻比他更敏捷,一下騎在他身上,“你幹嘛?”
小程琦喊道,“你幹嘛才對?你騙我。”
顧西抓著他胸口的衣服說,“我騙你什麽了?”
“你騙我和你上床。”小程琦說,“你是故意的。”
顧西也喊,“是你自己說的,生了孩子也許和上次不一樣,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她的聲音很大,凶相畢露。
小程琦掙紮,“你放開我,你這是誘.奸,你故意做飯給我吃,故意給我喝茶。你想我想起來。”
“想什麽?”顧西比他更凶,“不是為了試程琦是不是還在,你祖上燒一萬年高香,也別指望我做飯給你吃!”
小程琦傻傻看著她,奇怪地想,她這也算有勇有謀了。
顧西壓著他,眼淚掉了下來,“程琦,程琦,”她晃著他忽然喊,“程琦我知道你沒走,他的感覺都是因為你,可你怎麽不醒來,你讓這個人這樣欺負我,程琦,你那麽小氣,我都要和人做.愛了,你還不醒來,”她倒在旁邊,趴在床上放聲大哭起來。
哭了兩聲,她又突然起來說,“我告訴你,就算我不和你好了,你敢碰別的女人,我就弄死你!比剛才疼一萬倍。”
說完她又趴在旁邊大哭起來。
小程琦倉惶地坐起來,衣衫不整,呆呆地看著她。
原來她是故意的呀。
那哭聲,哭的他也想哭。
他推了推顧西,想安慰,又怕說的不對,最後說,“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
說完他也卡殼了,他也是有眼色的人,不用她威脅,他也可以預見未來,經曆過這樣感情的洗禮,他還怎麽輕易喜歡人?
他也想有個女人,他可以這樣喜歡。
也想有個女人,讓他可以這樣喜歡。
可他才18歲,一輩子就這麽被訂了……
他低頭,從後麵抱上顧西,趴在她身上,恨不能和她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