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卻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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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金刀門的漢子滿頭大汗,自知已是一敗塗地,默默地從地上撿起剛剛拋下的鋼刀,然後有氣無力地還刀入鞘,刀身發出低鳴,似是有不甘之意。旋即又緩步走向那名軟倒在地的神農門的漢子。

    葉十六和應天仇互換一個眼神,便都回身向別歧和老爺子走去。

    應天仇與那金刀門人錯身的一刹那,已將他仔細觀察了一遍。

    這金刀門人全身上下無一傷口,可見方才葉十六乃是一招製敵。或者說隻用了一招實招。衣衫是濕漉漉的,顯然剛才一戰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才能使他如此汗出如漿。眼神則是略微渙散,看樣子是遇到了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的事。敗北之後不發一言,可能是知道自己實力遠不如對方,自認無話可說。

    應天仇心中已了然了。心道他葉十六奔雷電劍的名頭下,還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葉十六走到別歧身旁立定,回頭看見那金刀門人正走到神農門人身旁,俯下身去將他扶起。隻見那神農門人軟倒在他懷裏一動不動的顯是暈倒了。方才交戰時又聽得應天仇這邊短兵相接的四聲轟鳴巨響,自然而然便想到應天仇該是用了四招勢沉勁猛的劍招,硬生生將這神農門人的兵器震開,又將他本人震暈的。

    想到這裏不禁心內對應天仇多了幾分敬佩,自問如果自己過著流落江湖無依無靠的生活,可難說能否有像應天仇這樣拔群的武功。

    那金刀門漢子這時又輕輕搖晃起了那神農門人。那農夫打扮的神農門人本來也是有些內功功底,經他這一晃,自然便悠悠醒轉過來了。睜眼瞧見同伴一臉喪氣,便知道我方已是大敗。垂頭喪氣地站起身,便走向自己數丈之外的刀,誰知撿起一看,刀上赫然四個豁口,又是苦笑一下便將刀扔到了地上。回身朝應天仇一揖,打起了手勢。

    別歧四人都是一臉茫然,是半分也看不懂他想要說什麽。那金刀門的漢子便向應天仇道:“他說,你真的很強。”應天仇不置可否。旋即那金刀門漢子又向葉十六恭敬一揖道:“這位少俠,你真的很強。”

    葉十六笑笑,也沒再多言。

    那金刀門漢子自知成事無望,走上前去扶著那啞巴神農門人要走。那白胡子老爺子不知怎的也不加阻攔,隻是眯起眼來看著他二人緩步走開。

    誰知他二人還沒走出幾步,別歧忽然高聲製止道:“留步!”

    那兩人聞言渾身為之一震,慢慢轉過身來,聲音微顫道:“不知有何貴幹?”

    別歧輕笑一下,道:“無事,承讓了。”老爺子一頭花白的胡子飄飄,笑吟吟的也不說話。若不是穿著太過破爛,倒還真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

    那兩個持刀客可沒有繼續搭話的意思,隻是點頭示意之後便提步就走,旋即慢慢隱入了大道看不盡的黃沙中。

    別歧畢竟還是真的將他二人當做好兄弟的,是以剛才心裏那點惆悵早已被這幹脆利落的勝利衝刷了個一幹二淨。他眉飛色舞道:“十六!天仇!沒想到你們都是藏了一手啊!”說罷笑吟吟地走上前去伸手錘了葉十六一拳道:“剛才那一手虛握換形可真是有點意思,你小子不錯啊。”

    葉十六哈哈一笑,得意道:“前幾天比劍竟然輸給了你。我堂堂大少怎能甘拜下風?自然平日裏沒事就要多琢磨琢磨了。”

    應天仇聞言心裏道別兄說的果然不假,看來他也是劍道一個高手呢。

    別歧又上去拍拍應天仇的肩膀道:“天仇你那四劍可真是力敵千鈞,看你一副少年樣子,竟是這樣的劍路。可端的是出人意料了。”

    應天仇也微笑道:“家傳末學,不足為道。”

    想來也是了,應龍一生征戰沙場,正是黃沙百戰穿金甲的一位戎馬將軍,他所傳劍法必定是經曆過沙場洗禮的了,自然是精煉而勢沉無比,也該有這等萬夫不當之意。

    別歧笑道:“葉十六的劍法我可是熟悉的很,可是就不知方才天仇那四劍又是叫做什麽?”應天仇一聽,心裏便一緊。

    不待他應答,葉十六便嚷道:“你可別瞎說了。我就不信我剛才使得四劍你都知道是哪一式。”

    葉十六這麽說可不是信口開河。他的葉家劍法固是練得爐火純青,可對其他劍法也頗有不少涉獵。他方才使得四招,是真的不信別歧能一一說出名字來。

    別歧卻笑道:“第一招欺身直刺是你們葉家的劍法,名字叫做‘一葉孤舟’,第二招反手上撩乃是從我這裏學的,叫做‘濃雲犯日’,第三招反手直刺乃是化自bǐ shǒu的用法,這一路短兵的招式叫做‘魄殺決’,你這幾天剛與我說過。第四招連刺三劍則又是你們葉家的劍法了,叫做‘蕭蕭葉落’。怎樣,對是不對?”

    葉十六哼了一聲,道:“算你小子有見識。但你可能說出我第三招那一式反刺,化自‘魄殺決’的哪一招?”

    別歧笑道:“那我哪裏知道,你那日隻給我看了幾個架勢,又未曾與我說明招式套路。短兵我又沒有接觸,你這不是存心難為我?”

    老爺子拍拍破破爛爛的袍子,笑眯眯道:“魄殺七式。”

    葉十六搔頭道:“老頭,你幫他作甚。”

    別歧得意的哈哈大笑起來,與葉十六侃了幾句後便又看向了應天仇。

    應天仇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說。

    須知武林之中武功招式乃安身立命之本,是以不會有俠士會隨便跟別人說起自己所用的一招一式分別是什麽名字,又如何施展。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知你掏心掏肺的跟人家講清楚了,他又會不會轉身便將你賣了?

    應天仇在這方麵一直都十分機警,小心翼翼地不給別人可趁之機。但他卻忽然覺得沒有必要懷疑眼前的兩人,也許是因為別歧的俠氣,也許是因為葉十六的豪爽。他心道:“我們是‘朋友’。是該像他和葉十六那樣的朋友……”

    這麽想著,他便開口說道:“第一招叫做玉龍倒懸,第二、第三招都是矯龍吟行,第四招是蒼龍歸海。”說完便陷入了沉默。

    別歧沒見他這等反常樣子,笑道:“這路劍法可真是威猛無匹,連神農門的人都在你手下走不過幾合。不知是叫做什麽名字?”

    葉十六就看出應天仇有些不適,打斷道:“我說老鱉,不帶你這麽打聽人家武功的。”

    別歧一聽自知失言,便致歉道:“對不住啊……方才一時得意忘形,天仇你不必說與我聽得。”

    “應龍。”應天仇道。

    “嗯?”別歧和葉十六忍不住道。

    “這劍法,叫應龍。”應天仇道。

    忽然之間,他們三人隻間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朋友之間的感情,從來與時間長久無關,隻與氣味與付出有關。前者叫臭味相投,後者叫一片赤誠。時間不過是給這兩點一個又一個出現的機會罷了。

    三人一時間心裏都是暖和和的,場間沒來由的沉默起來。

    白胡子老爺子將這一切都盡收眼底,笑嗬嗬道:“應龍將軍果然人中龍鳳,所創劍法也是驚世駭俗。”

    應天仇拱手道:“前輩過獎了,晚輩替先父在此謝過。”

    葉十六擺手道:“你別跟他那麽客氣,你是沒看見過他爛醉的樣子。我敢打賭,隻要你見過一次,可絕不會再這麽樣恭敬了。”

    老頭哼的一聲,啪的一掌拍向葉十六腦袋,叱道:“兔崽子!大了就翅膀硬了?還有酒嗎?”

    葉十六輕撫著腦袋,道:“哪還有!我們那是要喝一路的,就被你個酒鬼三不兩口喝完了!還沒喝夠,你怎麽不整日泡在酒裏?”

    老頭搖頭道:“那豈不是已人之汙穢侮了酒之清冽?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別歧道:“好了,好了。咱們不然先上路,前方說不準有個酒挑子或者酒館,還可歇一歇馬。”

    大家都表示同意。於是各自上馬。

    老爺子卻是不知道該去哪裏,便走到葉十六馬下道:“你下來,我騎。”

    葉十六嚷道:“我持韁啊,你別跟我搶!”

    老頭還是道:“你下來,我騎。”

    葉十六無可奈何的撇撇嘴。他從小到大沒一次磨得過這怪老頭。隻得讓他持了韁繩,嘴裏不住埋怨道:“你一個老頭子,還非要騎什麽馬,安安生生坐著不成嗎?”

    老頭道:“愛騎便騎。長幼有序,你還能怎樣?”

    葉十六給他這“長幼有序”壓了一輩子,真是聽得頭都大了,卻又偏生沒什麽辦法,隻能受著。在他心裏這老頭可算得上半個爺爺了。爺爺要打要罵,做孫子的還能怎樣?

    別歧可是少見此景,平日裏的葉十六囂張跋扈是有的,明理體貼也是有的;仗義執言是有的,落井下石也是有的;認真肅穆是有的,輕佻跳脫也是有的。可是什麽樣的葉十六他都見過,但卻從沒見過被製得如此服服帖帖的葉十六。

    葉十六此時偷偷將臉別到後麵,衝別歧和應天仇做個鬼臉,手上暗指騎著馬的老爺子。逗得別歧和應天仇都是一陣笑。

    老頭兒似乎覺出不對,甕聲問道:“怎麽了?”

    葉十六道:“沒事沒事,我放了個屁。”

    老頭兒輕哼一聲道:“讓你爹看看你這樣子,非得氣出毛病來。”

    葉十六滿不在乎道:“他可看不見。”

    老頭兒又哼一聲,道:“坐穩了,我可聞到前麵的女兒紅了。”一抖韁繩之間全身生機煥發,“駕——”胯下駿馬長嘶一聲,疾馳而去。

    葉十六喊道:“老頭兒,你別騎這麽快,那倆人還沒跟上來呢。”

    別歧對應天仇道:“說的我二人如此不濟,待會兒非得灌他兩壺。”說罷也催動駿馬向前追去。

    ………………

    嗒嗒,嗒嗒。駿馬輕輕掠過地麵,卷起一陣微塵。

    四人便在馬蹄聲聲中疾馳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