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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氏受不了這種寂靜,起身道:“娘,餅兒這會該睡醒了,我回去給他蒸個蛋羹吃。”

    田家現在雖然有錢了,但大家都是過慣窮苦日子的人,所以根本沒雇什麽下人,萬事都親力親為,每天能有魚有肉,就很滿足了。

    對比雲書瑤那邊又新添了兩個奶媽子,兩個丫鬟伺候田珠,每天山珍海味的吃著,也不知道趙氏怎麽得出的優越感。

    大概就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吧!

    “去吧。”薑婉白隨口答應著。

    趙氏卻有些不想這麽快走了,想了想,笑道:“小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我家餅兒這才幾個月大,就已經能吃一碗蛋羹了。”

    沒人理她,有些冷場。

    趙氏有些不甘心。田家所居住的這條街,周圍非富即貴,她根本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出去東家長西家短,薑婉白這裏是她唯一能說話的地方,就這麽走了,她會一天不舒服。

    “三嫂,承安小時候也這樣嗎?”她沒話找話說。

    張氏雖然也跟周圍的夫人、小姐們說不上話,但她不像趙氏,自詡有身份,不跟那些下人聊天,再加上她比較和善,所以在這裏倒不像趙氏那樣寂寞。

    “承安小的時候,家裏連點細糧都沒有,能有一碗米糊糊吃,就不錯了,哪裏來的蛋羹。”張氏現在想起以前的日子,還仿佛就在昨天一樣。

    “這倒是!想想以前過的什麽日子,天天高粱餅子白薯粥,吃的人都打擺子。

    再看看現在,昨天阿彩還說天天喝雞湯喝膩了。聽聽她這話,雞湯都會喝膩,這在以前,不跟個笑話一樣。”趙氏說著,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看那樣子,好似要跟張氏長聊一樣。

    張氏隨意的附和了兩聲,突然站起來道:“承玉跟承安今天要回來,我答應了他們要給他們做最喜歡吃的紅燒排骨,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啊。”趙氏愣了一下,隨即道,“我跟你一起回去。”看來,她是不想放棄張氏這個說話對象了。

    一片青山綠水之間,一群七八歲的孩子身著統一的青衫,坐在那裏望著遠處的山水凝思,一副有模有樣的感覺。

    這些孩子正是官學裏的學生。

    作詩、做文章講究有感而發,所以學堂裏的老師隔三差五就會帶這些孩子來外麵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不求他們像駱賓王一樣,小小年紀便做出《詠鵝》這樣的佳作,能陶冶一下他們的情操,也是好的。

    這些孩子中,就有田承安。

    他現在八歲了,一改小時候那種頭大身子小的樣子,長的更像田老三一樣,但比田老三好看許多。

    濃眉大眼,虎頭虎腦的,身體更是健壯的像隻小老虎,那身青衫穿在他的身上,倒少了一分書生的文弱,多了一分勃勃生機之感。

    此時,他也在盯著那連綿的青山,絞盡腦汁的想著該怎麽作詩。

    不過作詩這種東西,還不像背課文,你用半個時辰背下來,我就算慢點,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也能背下來了,它講究靈感。

    現在,或者說一直以來,田承安缺少的就是這種靈感。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好大一座山”,“水浪打著卷”之類的東西,別說別人聽了會笑,他自己都覺的自己說不出口。

    這時,已經陸續有同學站起來吟誦自己所得的詩作,他更加著急了。每次都是他最後幾個站起來,還做的不好,同學已經開始嫌棄他了。

    可是奈何,越是著急,腦袋裏越是一團漿糊,最後幹脆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喂,承安,別那麽愁眉苦臉的。別說兄弟不讓著你,這次,我讓你先說,我給你墊底。”一個小胖子拿胖手推了推田承安的胳膊,嬉笑道。

    “什麽你讓著我,分明是你什麽也做不出來。”田承安跟小胖子是好朋友,所以白了他一眼,揭了他的老底。

    小胖子也就是南宮浩撇了撇嘴,“誰說我做不出來的?我真是讓著你。”

    “那你倒是做啊!”

    “你等著。”南宮浩苦思冥想了一下,突然舉手道,“老師,我的詩做好了。”

    周圍的同學都看向他,有些驚訝。平時這位都是跟田承安一起負責墊底搞笑的,今天怎麽……

    邱老師也有些詫異,但還是很快就說:“那你念來聽聽。”

    南宮浩晃了晃肉嘟嘟的小脖子,裝模作樣的往遠處看了看,又挺了挺他的小胸脯,這才道:“一夜細風一夜雨,綠塘新柳魚兒遊,滿眼不堪三月喜,舉頭已覺春悠悠。”

    邱老師眼前一亮,“這首詩雖然用詞欠缺斟酌,但那種寫實的感覺,還有突然發覺春天已到的感悟,卻值得借鑒。

    歐陽同學,不錯不錯。”

    看來,榆木也有開竅的時候嗎,這是邱老師內心沒說出來的旁白。

    其他的同學也有些震驚,這歐陽浩今天吃了什麽靈丹妙藥嗎,竟然能做出這樣的詩!

    歐陽浩得意的搓了搓兩個小胖手,坐了下來,問田承安:“怎麽樣,哥哥這詩還不錯吧!”

    田承安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發生的事,“這詩是你做的?”

    “當然。”

    “那你再做一首,我聽聽。”

    “滾,一首就要難死了,還想讓我做第二首。”

    “我還是不信你能做詩。”田承安太了解歐陽浩了,就跟了解自己一樣。

    歐陽浩嘿嘿一笑,沒再說什麽。

    時間推移,所有的學生都站起來,念了自己的詩,就剩下田承安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他。

    頂著這麽多質疑的、嘲笑的目光,他也不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硬著頭皮站了起來,“老師,我隻得了兩句。”

    邱老師一點也沒覺的意外,“念來聽聽。”

    “一座青山一條河,河邊坐著你和我。”

    他這兩句一出,所有學生的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後合的。

    “承安,你太有才了!”南宮浩捂著肚子,笑滾到地上,朝田承安豎起了大拇指。

    田承安的臉通紅一片,怒道:“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就是很好笑啊!”歐陽浩笑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田承安踢了他一腳,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歐陽浩也不生氣,就地一滾,趴在一邊,繼續笑著。

    “都給我住口,像什麽樣子!”邱老師的臉黑的像鍋底一樣,大聲喝道。

    學生們不敢笑了,恢複了正襟危坐的樣子,但那翹起的嘴角,卻證明了他們此時的好心情。

    邱老師掃了大家一眼,將目光放到了田承安的身上。想狠狠的訓斥他兩聲,可是又想到,這孩子平時也不是不努力,隻是天資有限罷了。

    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悠悠的歎了一句,“上天本就不公,就像謝靈運說的,‘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鬥。我得一鬥,天下共分一鬥。’

    承安,你要是能有你哥哥田承玉一成的才氣,也不至於如此了。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大家各自回家吧!”

    大家各自散去,隻留下田承安愣愣的站在那裏,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這不是他第一次聽見別人這麽說,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每次聽見,他都像被人踢到深淵一樣難過。

    田承玉人長的英俊,學問又好,在學堂裏可謂風光無限,可是他呢?

    每次別人見到他,聽說他是他的弟弟,都會以為他有多大的學問,多聰明的腦袋。可是事實往往讓人失望,那種落差感,幾乎逼的他發狂,所以他最煩別人說他是田承玉的弟弟。

    倒不如沒有這個哥哥,那樣,起碼他能做他自己,不用每天這麽努力,還要看被人的白眼。

    田承安有些失魂落魄的。

    “哎呀,兄弟,你還真上心了。”歐陽浩拍了拍田承安的肩膀,“多大點事。走,哥哥帶你去爽一爽。”

    田承安揮開歐陽浩的胳膊,獨自往回走。

    “哎,真生氣了啊!”歐陽浩跟了上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班裏就你跟我最合得來,你別不理我啊。”

    田承安哪有心情跟他胡說,繼續往前走。

    歐陽浩有些急了,往四周看看,發現大家都已經離開,他湊到田承安的身前,小聲說,“不就為了幾首破詩嗎,哥哥教你一個辦法,保證讓他們都刮目相看。”

    田承安停下腳步,疑惑的看向南宮浩。”

    南宮浩嘿嘿一笑,“你不會真的以為剛才那首詩是我做的吧?你看,這是什麽。”說著,他一翻袖口,露出衣服的裏麵。

    隻見上麵密密麻麻的寫了很多字,仔細看,這些都是詩,有詠物的,有說景的,甚至還有明誌的,幾乎囊括了他們平時所需要的所有詩詞種類。

    “你作弊!”田承安雖然早有猜測,但真的證實的一刻,還是很驚訝的。

    “小聲點。”南宮浩趕緊捂住他的嘴巴,“這麽大聲音,你想害死我啊!

    我可是把你當兄弟,才告訴你的。”

    田承安反應了一下,拉下他的手,“你這樣,被老師發現了怎麽辦?”

    “不會被發現的。再說,就算發現了,又能怎麽樣,頂多也就是打幾下手板而已。

    你知道我家裏的,我爹也沒指望我能讀出什麽名堂,隻要認得字,不做睜眼瞎就好。

    承安,我看你也不是讀書這塊料,幹脆跟我一起去習武得了。到時,咱們兄弟聯手,打遍天下無敵手。”

    南宮浩拍著胸脯,一臉得意的道。那樣子,就好像他已經成了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