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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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二天的夜裏,一架從東岸飛來的運輸機,被已經有了防備的日軍用防空火炮擊中,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這架搭載著我們後續增援部隊的飛機,墜入了山穀中。

    我不知道那飛機上都有些什麽人,但是毫無疑問都是我們的同袍,他們在這種生死賭局中沒能獲得幸運女神的青睞。

    增援被截斷,我們成了一支真正的敵後遊擊隊,在藤縣的各個鄉村,遠近的山坳叢林,都能看見我們倉皇奔跑的身影。

    因為一直不間斷的和日軍作戰,我們的戰損也在持續增加,從開始的一百人,已經減少到了七十幾個人。吃的方麵基本上已經到了一天一頓的境地了,更糟糕的是武器彈藥的減少,這是無法得到補充的。

    恐慌已經開始充斥蔓延著我們所有人的內心。

    本來攜帶的電台,因為發報員被炸死,也成了無用的機器。在之後的一次交火中,電台被日軍的重機槍打成了蜂窩,於是我們徹底的失去了和上峰的聯係。

    現在,我們是一支孤軍。

    我們這一群殘兵敗將,每天都要像老鼠一樣的東躲西藏著,不僅如此,我們還要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同袍,一個又一個的倒在追擊我們的日軍槍口下。

    我們現在和遊擊這兩個字,其實已經完全不沾邊了,事實上我們就是在逃亡。

    “哎呀!”

    走在隊伍前麵的毛小豆一個趔趄就憑空消失不見了。

    毛小豆是今天負責探路的排頭兵,說是排頭兵,其實距離我們這七十多人也就百十來米的距離。所以他忽然的在平地上消失,讓身後的驚弓之鳥們都受到了驚嚇,所有人不用命令,立刻趴在了地上,槍口都對著前方,尋找著危險的來源。

    “安子哥……我掉坑裏了……”前麵傳來了毛小豆叫喊聲。

    我們試著往前推進著:“毛豆,你在哪?”

    “我掉坑裏了……”他重複著。

    當地的獵人在林子中挖了很多陷阱,用樹葉或是雜草鋪上偽裝,用來捕捉大型的獵物,沒想到今天這陷阱被毛小豆踩上了。

    段彪站起了身子:“媽了個巴子,嚇老子一跳,還以為遇上鬼子伏兵了。咋也不注意點……過去個人把他拉上來。”

    一個士兵笑著跑了過去,把步槍倒著伸了下去:“毛豆,抓住槍托,我拽你上來。”

    眼看著他就要把毛小豆拉出了陷阱,忽然砰的一聲槍響,那個拉拽毛小豆的士兵,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已經爬到一半的毛小豆,失去了牽引力量,重新又摔了下去。

    我嚇了一跳,連忙躲到了到了樹木後麵,但是轉瞬間砰砰的子彈聲從我頭上擦過,我就又蹦跳著滾進草叢裏。我們看不到敵人的位置,,但是憑槍聲幾乎可以確定,伏擊我們的日軍一定又是藏在在樹上,要不然他們射擊的覆蓋麵積不會這樣大。

    日軍喜歡上樹,是他們在緬甸戰事中,頻頻使用的戰術,他們依托著樹幹做掩體,居高臨下可以任意射擊,哪怕就算你趴在散兵坑裏,也依然在他們的有效射程之內,遠征軍在緬甸就沒少再這方麵吃過苦頭。

    三八槍子彈交織的火力網,仿佛來自四麵八方,轉眼間我們已經傷亡了十幾個。這在我們過江之後,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麽大的傷亡,哪怕是和日軍硬碰硬的幾場戰鬥,都沒有這麽大傷亡。

    段彪急了,他躲在一棵大樹後麵,舉著衝鋒槍,盲目的向著樹上還擊。

    “老段,節省著點子彈!”我對著樹上開了一槍,也沒有命中。

    四周的樹上至少有二三十個日軍,我們整隊人完全暴露在他們的槍口下,再這麽打下去,都有全軍覆滅的危險。

    “別打了,撤退!”我大叫著,一邊開槍一邊後撤。

    “毛豆還在陷阱裏!”段彪想要去救毛豆,立刻被日軍的子彈壓了回來。

    “顧不上了!”我連續扔出兩個手榴彈,趁著炸起的硝煙,我們殘餘的五十幾個人連滾帶爬的逃了出了林子。

    毛小豆死了,他身上中了二十幾槍,沒有致命槍傷,他是失血過多死的。這個幻想著回去家鄉的少年,像一個獵物一樣被射殺在叢林裏。

    日軍撤離之後,我們才有機會給死在林子裏的十幾個同袍們收屍。毛小豆被從樹上解開時,很多丘八都掉了眼淚,他的身體已經沒有一處是完好的,遍體的槍傷洞創讓人看著觸目驚心,這是我見過受過最多槍傷的士兵。

    我們在林子深處挖了一個大坑,十幾個弟兄被依次排列抬入了坑裏,填土掩埋的時候,段彪大聲的念叨著:“弟兄們都走好了,過奈何橋的時候,互相拉扯著點,別他娘的掉了隊!照顧一下毛豆,他膽子小,還怕黑……”

    段彪哽咽住了,他迅速的掉過頭,對著天空大口地呼吸著。

    所有的丘八們都在這兔死狐悲的氣氛裏惶惶不可終日。

    一個月後。

    我們折損傷亡過半,這其中還包括七八個傷兵,因為缺醫少藥,他們中的重傷兵,距離死去似乎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我們這種全方位失去了補充的武裝,根本無法再對日軍展開有規模的遊擊戰,對日軍形成不了多大的威脅,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原有戰略意義。

    一隊忍饑挨餓的家夥,隻是在需要食物的時候,才從山溝裏從林子裏冒出來,像那些為了生存的動物一樣,即使知道危險也要出來覓食。

    獲得食物的來源很有限,整建製的日軍,我們現在已經不敢去招惹,隻能在其他環節上想辦法。

    就像今天這樣,我們伏在道路兩旁,等待著伏擊縣城給各個日軍據點運送補給的車輛。

    這已經是我們第二次這樣做了,雖然第二次必然是風險巨大,可是也沒有辦法,我們是一支饑餓的軍隊,我們需要食物。

    運送物質的卡車由遠而近,隻有一輛車,駕駛室裏有一個司機和一個日軍軍官。卡車的後車廂是半封閉的,我們看不到裏麵的情況,按正常配置,裏麵最少應該有五六名日軍押運。

    “幹不幹?”段彪現在的語氣完全就是一個山大王要打劫的樣子。

    “幹!”我發著狠。這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不幹也得幹,弟兄們已經餓了一天一夜的肚子了。

    段彪奮力的甩出一顆手榴彈,手榴彈在車輪處爆炸,汽車一個急刹車,打橫停在了路中間。

    卡車的後車廂裏,立刻跳下來了六七個日軍,他們迅速藏身在車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