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堂吉訶德與和事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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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庭嶽點頭讚道:“安少校此言甚是,做人就是要良心端正,良心端正則百事端正,若是人人都能如此,國之幸事啊。”
然後他話鋒一轉,說:“隻不過此時彼時,所謂的良心就也要分出個子午卯酉高低上下,再怎麽正義凜然,也不能因為小節而枉顧了大局!安少校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應該會明白,事急從權隨機應變這個道理!”
汪庭嶽的一番說教,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是在詰問於我。
我爭辯著:“卑職隻是難以理解,走私販賣煙土的官吏沒人懲治,出生入死的將士反受其害,如果連這也在從權之列,卑職覺得實在是對死者的不公。”
黃文烈在一旁說:“所以你就要闖縣衙門去要人,去要你的公允?你是不是覺得你抓了那些蝦兵蟹將,你就能如何了?”
我:“即使不能如何,起碼會查到一些線索……”
黃文烈冷笑著:“線索?然後你就能循著線索順藤摸瓜揪出幕後主使?就能為段彪沉冤昭雪嗎?”
我聽出黃文烈語氣中的譏諷:“團座,您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段彪不是你的部下,你就甘心看著他死的不明不白?”
黃文烈:“段彪當然是我的部下,他的死,我也很難過。可是你不要忘了,段彪是死在軍法之下!你去查線索,查什麽?查軍法處?”
我一時語塞,因為我確實在做著和堂吉訶德一樣的事情,堂吉訶德挑戰的隻是風車,我挑戰的可能是一個或是幾個操縱著生殺大權的高官。
傳令兵已經把茶水沏好,放在桌子上,汪庭嶽招呼著我們:“盛夏飲茶,暑熱由內而外消散,最是養生佳品,來來來,都過來喝上一碗。”
喝著熱茶,我覺得心裏的火氣似乎也減弱了許多。不得不承認汪庭嶽是深諳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先讓你把怒火發泄出來,再出言打擊你的信心,然後再和顏悅色的和你講道理。
汪庭嶽的司機從外麵走進來,遞過一個長方形的紙包:“汪專員,您說要用的東西忘記在了車上。”
汪庭嶽一臉恍然:“唉,看我這記性,險些忘記了正事。”
汪庭嶽把這個紙包推到我的麵前:“安少校,很多事都是這樣,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就會海闊天空!你在這件事上,受了些委屈,這個大家都看得到……這是有人托我帶給安少校的一點心意,也算不了什麽,權做醫治傷患之用。”
我不用打開紙包也能看得出,這裏麵是最少兩封銀元,我驚詫的看著汪庭嶽:“汪專員,這……難道也算是從權的一種?”
黃文烈:“安營長,注意你的言辭!說話不要太過放肆!”
汪庭嶽對黃文烈擺擺手,微笑著:“無妨,無妨,年青人嘛,要是沒一點火性,那和我這行將半百的老頭子又有什麽分別?在他那個年齡,我的脾氣可是要比他還要火爆。”
汪庭嶽端起茶碗吹了吹,說:“這古人雲,識時務者為俊傑。什麽算是俊傑?以我的這點拙見,就是看得清形勢,做得出明智的選擇,這就是俊傑!一味的逞強不知進退,說到底也隻不過是一介莽夫而已。”
我的兩位官長,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紅臉,一唱一和的做著和事佬。就算再遲鈍的人也看明白了,他們和那些人都是認識的,我相信能讓汪庭嶽來做中間說和的人,那一定是職位更高的人。我一個小小的少校營長,如果還要一意孤行的話,我相信我的下場不會比段彪強上多少。
我是俊傑,我不能做莽夫,所以俊傑收拾起了自己殘存的良心,莊重無比的給這兩位官長敬禮:“承蒙二位長官教誨,卑職不勝感激,希望剛剛在言語上的冒犯,還望汪專員見諒!”
汪庭嶽聽我這麽說,臉上就越發顯得是那麽的慈祥和藹:“我就說過,安少校是個識大體,明事理的人……”
桌子上的電話響了,黃文烈走過去拿起電話機:“對,我是新200團……汪專員,您的電話。”
汪庭嶽走過去接了電話,聽了一會兒:“好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放下電話,汪庭嶽拿起自己的軍帽:“58團的那個王團副膽大包天,竟敢在戰時倒賣軍火,還讓人抓了個正著!軍統一處的人已經到了,說是要嚴懲,我這就得趕緊回去……”
汪庭嶽匆忙忙的離開了。
送走了汪庭嶽,黃文烈長出了一口氣:“我剛剛還擔心你會強硬到底,真要那樣的話,都不知道這件事該如何收場。”
我給自己滿上茶水:“子彈還是銀元,我選擇了銀元,僅此而已。”
黃文烈:“你不用心懷不滿,要不是汪專員有惜才之心,你十個安思虎也交待了。”
我默然無語,看起來這裏麵的水遠比我想象的還要深,根本就輪不到我一個小營長在裏麵鬥智鬥勇。在他們的眼裏,我隻不過是一隻隨時都可以碾死的螞蟻,可能是汪庭嶽在如何處置我的問題上,替我說了句話,我才得以保全了這條小命。
黃文烈看我魂不守舍的,以為我被他的話震懾住了,便說:“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你也不必太掛在心上了,你先回去把你傷養好,我可不想新200團的營長以這副尊容整天招搖過市!”
我沒有應和黃文烈的安慰加調侃,敬了個歪七劣八的禮,起身就往外走。
黃文烈叫住我:“安營長,既然選擇了銀元,就把它拿走。”
我在心裏苦笑,對,這個得拿走,這是妥協換來的安慰金,這是必須拿走的,不拿走他們也不會安心。
我拿著沈甸甸的兩封銀元,回去了我的老鼠洞。老鼠洞裏,阿妮正焦急的圍著桌子轉來轉去,倒真是像一隻小老鼠。
“別轉了,我回來了。”我把銀元扔在桌子上,慢慢躺在床鋪上,精神鬆懈下來,身體上的酸痛卻似乎加重了。
阿妮:“安大哥,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又挨打了哩。”
我把硌腰的手槍摘了下來,一並扔在桌子上:“你盼著我挨揍啊,這次是有人攔著,不然的話我定然是要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