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二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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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帶著徐福攀上了城牆,徐福居高臨下地望了一眼城樓下的百姓和官員,他心底隱隱升起了一個猜想。但是這一日未免來得太突然了些吧?徐福不自覺地抿緊了唇。
嬴政改名號為“始皇帝”後,下的詔令並不算多,而這卻成為了為數不多的其中一個。
內侍手捏新鮮出爐的“詔書”,不自覺地拔高了聲音,像是同覺頗為榮耀般,道:“始皇詔曰,秦有君房,如朝之砥柱,國之幹城也……”
徐福的心跳有些快,耳朵也不自覺地開始發熱發紅,
“……秦立國師之位予徐氏君房。今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大致上意思,便是將徐福誇得天上地下僅此一位,所立功績,無人能比,兼之智慧無雙、神通廣大、姿容俊美(?),於是如今秦朝特地設立國師之位與徐福,從今以後他就是國師了。
徐福覺得自己活脫脫被誇成了一朵瑪麗蘇小花。
可就算是瑪麗蘇小花,他的嘴角也繃不住地微微揚起,他眸光明亮,臉上見了點笑容,隻不過在城樓之下眾人的眼眸中,徐福依舊是高冷而令人敬仰的,他們費勁兒地仰著脖子,不願錯過徐福一絲一毫的風采。
而後又是內侍道,立國師之日,也允許眾人歡飲。
細細一數,除卻今日,便隻有立王後和天下一統時才允許天下聚飲。今日下了這樣的詔令,天下都可知曉,國師頭上的榮寵該是何等深厚。
這般昭告天下之後,嬴政又領著徐福下了城樓,前往祖廟。
由蘇邑主持祭祀,徐福就這樣稀裏糊塗地跟隨嬴政祭了祖。
但問題在於……他隻是當個國師,祭什麽祖廟?這可是秦國王室的祖廟啊!那些秦國先祖當真不會被氣到,“噌”一下坐起來嗎?
奈何嬴政神色實在太過肅穆,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徐福便也隻有順從之了。
二人身著款式相似的祭服,在祖廟中,正兒八經、無比虔誠地拜祭了秦的祖先。大臣們守在祖廟外,臉都憋青了,最後還是一句話也未能說出來。
原本立徐福為王後,就已經足夠令他們感覺到驚悚了,日子一久,倒也漸漸習慣了自我安慰,還可以暗裏嘲笑一番,男子被當做女子來看待,可不是什麽好事兒,駟車庶長的位置都被奪走了呢。但是當了王後,升了皇後也就罷了,好歹大家都能如此自我安慰,但你還要當國師,當了國師,你還光明正大進祖廟???
是不是太過分了點兒???
大臣們的臉色憋得更青了,但是他們都知曉,此時不是反對陛下的最佳時機,如今陛下大權在握,威望升到了頂點,他要宰誰,連猶豫一下都不必,誰還敢去觸怒嬴政呢?這時候的言官,還遠遠沒有後世的地位,更何況以嬴政霸道的性子,決不允許任何人能淩駕他的意願。
終於,徐福叩完頭了,嬴政將他扶住了,帶著他一起站立起來。
等再轉過身麵向大臣的時候,大臣們能充分感覺到,此時他們的皇帝陛下,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何等的心情愉悅,與一統六國時差不了多少了。
大臣們頓覺心中更為酸楚。
如此一瞧,他們更不敢出聲反駁什麽了。
就……就這樣過著吧,他們得慶幸徐福不是愛插手朝政的人,不然來個男色亂國,將他看不順眼的大臣都宰了,那才是真正的麻煩。
祖廟祭過後,嬴政又帶著徐福趕往了下一個地方,大臣們苦逼隨行,當然,百姓們是不可能跟過去了,這麽多人若是擠著過去,那還不發生踩踏事故?
嬴政帶著徐福前往的地方,依舊是一處宮殿,隻不過這處宮殿修建得極為高聳,站在宮殿前,仰頭一看,竟會生出與天相接的錯覺來。
嬴政站在徐福的身後,手搭在了他的肩頭,低聲道:“此處象處於天極的紫微星,寡人為其命名‘信宮’,阿福若要觀天象,便在此處是最佳的位置。”
說得更簡單一點,此處就是徐福的占星台。
能將占星台修成宮殿大小,也唯有嬴政如此大手筆,也唯有他願意如此大手筆了。
徐福低下頭,脖子被拉伸的感覺得到了緩解,他動了動唇,最後卻什麽都沒能說出來。
大臣們已經快要昏過去了。
商紂王為妲己建鹿台沙丘,周幽王為褒姒建烽火台,如今他們的陛下卻是為一個男人,建起了信宮!
一個男子啊!
人家好歹都是給女子建的,他們的陛下怎麽偏生不走前人路,給個男子建呢?
“隨我進去。”嬴政拉住徐福的手,毫不避諱的,當著他的臣子們光明正大地秀起了恩愛。
大臣們剛要跟隨,卻還被無情地阻攔在了外麵,大臣們更覺心酸了。
秦國國力越發強盛,修建宮殿自然也不差錢、不差人。信宮被修建得分外恢弘大氣,走進去之後,徐福還能看見一些卜筮用的工具,兩麵還放上了大書架,上麵堆著許多典籍,放到後世絕對能引人爭搶。
徐福匆匆掃過,然後跟著嬴政登上了信宮頂層的小閣樓,站在那裏,徐福的確可以有更好的視角,以觀天象。當初老太卜的那個小塔,與這相比起來,實在是不值一提。
徐福不自覺地閉上了眼,感受著風刮過自己的滋味……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嬴政在其中花了多少心思,凝聚了多少心意。
徐福心底怎麽可能還沒有觸動?
他睜開眼,動動手指,撓了撓嬴政的掌心。
“我們下去吧。”徐福道。
其實這時候,徐福心裏的情緒層層累積,已經快要累積到一個頂點了。
嬴政帶他祭祖廟,是為了光明正大地向祖先與臣子、乃至天下,宣告,他與他之間的關係的,是被認定了的,連祖廟都能進的。
徐福領會到了他藏在其中的情意,於是越是領會,徐福心底掀起的波濤就越大。
“好,走吧。”嬴政將徐福的手攥得更緊,帶著他下了樓。
等走出信宮後,徐福忍不住道:“可還去別處?”
瞧瞧這些大臣們一臉土色的模樣,徐福都實在不好再傷害他們了。
“沒了。”嬴政低頭湊在他耳邊道:“阿福可覺如願了?”
“如願了。”徐福低聲道。
是如願了,他得了民心,也踩下了朝中大臣反對的聲音,又征服了奉常寺,他直直坐上了國師的位置,沒有一個人再能對他的位置指手畫腳。
如今的徐福,坐在國師之位上,是完完全全名副其實的。
大臣們緩緩鬆了一口氣,這才散去。
徐福和嬴政坐上車駕,往鹹陽宮回去。
嬴政忍不住撫弄著徐福垂在腦後的頭發,因為嬴政將事兒辦得實在太合徐福的心意,直直戳中了他的心窩,這時候徐福連不允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就這樣任由嬴政往下摸了。
幸好大臣已然先行離開了,不然讓他們瞧著這一幕,定然會覺得胸口再度受到了暴擊。
車駕漸漸地遠了。
信宮矗立在那裏,於寒風中,巍然淩厲。
……
秦朝設立國師之位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天下,所有人也都知曉了這位國師的名字,徐氏君房。
曾經受過徐福恩惠的人,這時候方才反應過來,當年那位徐姓方士,便是如今的秦朝國師。而這些受過徐福恩惠的人,偏偏布在各地,有不少還曾是別國的人。
如趙國、魏國等……
這些百姓了悟之後,便立時接受了這位國師徐福,心底對於秦統一的抵觸竟是也減了不少,畢竟他們的恩人,甚至是他們的信仰,如今就在秦朝任國師,還據傳他本就是秦國的大官兒。由小及大,由一人及百人,這些百姓頓覺從徐福的作為,瞧出了秦國官員們的作風。或許秦朝當真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左右也不會比從前更壞了。
於是在立國師的消息傳出之後,那些郡守驚異地發現,各地的百姓竟然變得乖覺了不少。這也實在是個奇跡了!
秦對百姓的統一進程還因而得到了極大的推動,當然,這是後話了。
總之,徐福之名已然傳遍了天下。
與那一世在秦朝已然截然不同!
·
始皇二十四年,秦始皇擢升廷尉李斯為丞相,隨後將朝政暫交予太子扶蘇,又令公子胡亥、丞相李斯、中車府令趙高、國尉尉繚、將軍蒙恬協於太子。
同年,王翦告老歸家,正式退出了秦朝的武將隊伍。
始皇二十五年,春始,秦始皇攜皇後、內侍、護衛,出巡郡縣。
不久後,他們的隊伍便到達了鄒縣。
長長的隊伍停在了一座府邸之外,縣令狗腿地將他們迎進了府中。
縣令不知這位皇後的容貌,他隻隱約知曉,據傳陛下極為寵愛的皇後,卻是個男兒。那縣令好奇不已,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去打量走在前頭的人。
隻見兩人皆著黑袍,一個背影高大英武,一個背影挺拔孤冷。
二人身上散發出氣質,都能震懾住人。
縣令忙小心地低下了頭去。
果然,陛下與皇後自是不同!
隻是那縣令心底實在好奇極了,好奇得仿佛有一雙手在心底撓來撓去一般。
陛下之功蓋五帝,這般厲害的人,能被他看中,站在他身側,受他寵愛的人物,又該是何等絕色?
就在這時候,縣令聽見前麵的二人開口了。
“口渴,肚餓,先在廳中歇一歇,也好讓他們都去吃些東西。”
縣令聽見了這道聲音,微微清冷,但嗓音卻很是好聽,無端讓人想起天邊仙樂。
“縣令。”另一道聲音響起了,威嚴低沉。
縣令打了個激靈,當即反應過來這是陛下在叫他。縣令忙幾個碎步上前,蹭到了二人的跟前去,他躬下腰道:“陛下,臣下知曉,這便命人去準備。”說完,他便順理成章地抬起了頭,去打量對方的神色。
這些小地方的縣令,哪有見著陛下的機會?更別說見著皇後了。
這一見,縣令就有些傻眼。
這相貌,縣令從前哪有機會見著啊?
實在麵容英俊,氣勢逼人!
縣令的目光稍稍往旁邊一瞥,那就更不得了了!這人看上去年紀極輕,若非身量足夠,說他是少年,怕是也有人信的,而且此人麵容極為出色,竟是縣令從未見過的絕色!隻是此人身上氣質淡漠,倒教人不敢接近了。
縣令在心中暗自咋舌。
也隻有這般的人物方才能配上陛下了!陛下也實在厲害,這樣的美人兒也能攬入懷中。
縣令壓下了心底百般思緒,這時候下人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縣令馬上就吩咐了下去。
徐福和嬴政沒再管其它,他們徑直走進了廳中坐下。
那縣令吩咐完下人後,忙跟了進去,他進去一瞧,才發現陛下竟然連落座,都是與皇後一同,縣令一麵驚訝一麵又感歎不已,怕是女子也少有受這般重視的。
縣令剛感慨完便被打發走了,他有心想要多看陛下兩眼,但卻不敢不從,他順從地退了下去,趁著這個時候,叫來人去整理房屋了。
……
徐福從未有過這樣愜意的時候。
一身的重擔都缷了下來。
一路和嬴政出巡,原本應當覺得勞累的路途,竟是變得極為輕鬆和愜意,嬴政有意遷就他,便將行程放得極慢。
嬴政道:“明日,我們便去登嶧山。”
這是帝王必須要做的一件事,登山、祭天地。
徐福也隱約記得,曆史上嬴政登了不少的山,而且似乎還留下了石碑。
徐福點頭,“好。”雖然他體力不大好,但是登個山也不錯,便當做是換一換眼前的風景了,古人不是還常說,登山開闊心胸嗎?
很快,下人送來了食物和水。就連縣令都沒見過他們這樣端方絕豔的人物,更莫說下人們了,下人退下去的時候,都還忍不住偷偷打量,又偷偷臉紅。
徐福和嬴政坐在一處,慢騰騰地用了食物。
不久,天色微微暗了。
那頭的縣令還在為難,陛下來到鄒縣,他作為縣令,自然應當是費盡一切力氣,不遺餘力地討好陛下。那麽常人的做法無非就是擺宴、請美人來獻上歌舞。但是陛下那般寵愛皇後,他還會對美人有興趣嗎?縣令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放棄了。他認為自己的判斷沒有錯,他小心翼翼打量陛下和皇後的時候,能分明地感受到二人間的氣氛,是不容他人插.入的。縣令便估摸著,就算是再好的美人,陛下也定是看不入眼的,當然,鄒縣之中也難尋一個比皇後長得更好看的美人啊。他擅自做出這樣的舉動,恐怕反會惹得皇後記恨。
一番衡量之後,縣令放下了心。
他並不知道,正是他這樣的行為,讓他免去了一場被發作的災難。
畢竟前頭就有些不長眼的,還非往嬴政跟前獻美人,還不等徐福吃醋了,嬴政就先醋起來了,當即就黑了臉,並且嚴斥了那些心思不正的官員。
吃過飯食後,徐福和嬴政在府中逛了兩圈,這才選定了屋子,入住進去。
自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他們收拾好行裝,縣令作陪,隊伍之後綴了隊伍,其中還夾雜了些仰慕始皇風采的儒生。
這一行人往著嶧山而去。
徐福走到半道便沒力氣了,嬴政想也不想,便躬下了腰,道:“阿福既然累了,那便讓我帶你上去。”竟是做出了要背徐福的姿勢。
後麵的宮人、侍從們嚇得不行。
能讓始皇陛下背人上山嗎?那不行啊!還不如讓幾個侍從抬著上去呢!
他們哪裏知曉這等獻殷勤的情趣!自然不是幾個侍從就能替換得了的!
隻不過……徐福也並不希望真讓嬴政來背自己就是了。
他不希望在這麽多人的跟前,折損嬴政的威嚴。
“不必了,我身體不大好,正巧借此機會磨礪一番。”徐福淡淡道。
嬴政笑了笑,攬住了徐福的肩,好承住他的力氣,帶著他一塊兒繼續往前行。
若是從前,徐福早就不想登什麽破山了,但今日倒也強迫著,硬生生地登上去了。登頂之後,便有儒生迫不及待地向嬴政進言道,請嬴政選石立碑,刻以碑文,述嬴政之功績,以傳後世。
徐福聞言,並未說話。
他其實認為這樣挺好的。
留下碑文,不僅是留給後世考古一個憑據,同樣的,也是讓後人知曉,嬴政究竟如何厲害,究竟創下了何等的功績。光是這般想一想,徐福心底都忍不住為之覺得自豪。
說做便做。
嬴政點頭後,便看向了徐福,“阿福去選一塊巨石。”
徐福也不推拒,特意選了瞧上去最有靈氣的一塊,指著道:“就它吧。”
儒生們忍不住打量了徐福好幾眼,竟是有些對徐福替代嬴政選石而不滿。
徐福當然不會理會他們。
他是秦朝國師,何必拉低自己的身段去與這些人計較呢?
選定石塊後,便有儒生及工匠,合作在巨石上刻下碑文。
刻定碑文後,徐福還仔細檢驗了一遍,確認沒有哪裏不對之後,徐福的心情頓時變得更為鬆快了。
他們很快就下了嶧山,並且準備離開鄒縣,儒生們不舍錯過這樣的機會,便向嬴政進言,說起祭天地之事,有儒生道,在泰山祭天、在梁父山祭地和遙祭名山大川。嬴政應允過後,這些儒生便自動黏了上來,跟隨隊伍前行。
徐福和嬴政離開鄒縣的這一日,縣令遙遙將他們送出了老遠,然後才不舍地回轉身來。
見過了陛下和皇後的風采,這足以成為他這後半輩子的談資了。
之後,鄒縣中不少人都從這位縣令的口中,聽聞了陛下與皇後的恩愛,此事更被部分人刻於石頭上,記載於絹布、竹簡上,甚至有人將它當做了故事流傳下去,為後世還原這段曆史的考據提供了不少的幫助……
·
離開鄒縣後,他們便徑直前往了泰山,在泰山之上立石碑,築起土壇,舉行祭天盛典。
一路以來的好天氣,卻硬是在泰山手中被破壞了。
徐福等人下山的時候,遭遇了大風大雨,風雨迎麵而來,教人們不自覺地眯起了眼。
這一場雨實在來得太突然,就連徐福都未能算到。
有儒生緊張地道:“莫非這是不詳的預兆?”
那人的確是蠢笨了點兒,而且也的確被突如其來的風雨嚇了一跳。但從他這樣大膽地開口說出來以後,他便完蛋了。
徐福都不能容忍誰胡亂這樣開口,他當即回頭冷聲道:“什麽不詳的征兆?風雨從何處來?從天而來!方才陛下才祭過了天地山川,天上便降下了雨水,雨水為何物?為甘露!可見這正是上天也為陛下的功績所震動,又感陛下敬天地的赤誠之心,方才降下甘露。”
那儒生被徐福這樣堵了一句,麵色登時有些不大好看。
而旁的儒生什麽也未說,就看著他一人出頭。
其餘的人,早就知道徐福的本事,此時聽聞,心中不由覺得皇後(國師)才是真神仙!口中說出的話,實在令人佩服不已。皇後說得不錯,這豈不正是陛下天命所歸的意思嗎?
嬴政忍不住微微一笑,轉頭滿是柔情地瞥了徐福一眼,道:“阿福說得是。”
那儒生麵色已然漲成了豬肝色。
見周圍人都不為他出聲,儒生也就隻有咬咬牙,將話都吞下去了。
因為風雨實在太大,山上又路險,尤其是被雨衝刷著,還有大風刮著,就更難走了。他們毫無準備,此時撞上,就隻能生生淋雨了。此時那儒生瞥見了一棵大樹,他雙眼一亮,心道自己挽回顏麵的機會到了!
儒生出聲道:“陛下,那處有一大樹,風雨中能巍然不動,請陛下到樹下避雨。”
旁人也跟著驚歎,“路遇這般奇異的大樹,真乃是奇特至極!也唯有陛下方能遇見這般神木了。”
徐福差點忍不住翻白眼的衝動。
什麽神木?哪裏來的神木?
不就一棵樹嗎?
竟然還宣揚了這麽多話!
徐福冷冷地截斷,“不行,陛下不能前往樹下躲雨。”
那儒生登時氣得不行,心底更是暗暗將這位皇後,釘上了“禍水”“媚君惑上”“心思歹毒”“空有其表”等標簽。
不過這時候儒生到底沒蠢到底,他沒敢衝著徐福憤慨大罵,他隻是立即反駁道:“如此大的風雨,陛下不躲一躲,若是病了又該如何?我對陛下實乃一片赤誠之心,隻願陛下能安康。”
這話說得,就仿佛在說他對秦始皇一片真心一般。
徐福是怎麽聽怎麽覺得別扭和膈應。
他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那儒生。
徐福知曉自己這一眼通常有著什麽樣的威力,果不其然,那儒生連這一眼都承受不住,臉色頓時忍不住發起了白。竟是就這樣便被徐福的氣勢懾住了。
儒生連忙後退了兩步,等意識到他自己做了什麽之後,儒生的麵上又漲紅了,顯然這樣的丟麵子,讓他覺得難以忍受,可對方偏偏又是皇後,哪怕是一個男皇後。
“尋一處稍平的地點,我和陛下躲進馬車中。”
幸而他們上山時,死活驅趕了一輛馬車上來,此時好歹能擋個雨。
至於其他人,徐福是當真顧不上了。
一輛馬車當然隻能容下他們二人,其他人也就隻能淋著雨了。
侍從們聞言,當然是聽從了徐福的話,將馬車引到了平地上去。嬴政始終微微笑著,並不發言。他極為享受這樣被徐福維護的時刻,至於那個儒生,誰會理他呢?嬴政可是從很早之前,便從徐福這裏知曉,雨天是不能往樹下躲的。
跟得久了的宮人、侍從也都是知曉這一點的。
哪怕他們不知道這一點,他們自然也是本能地選擇信任徐福,而不是那個隻顧著出風頭的儒生。
儒生見這些人竟然全然不理自己,就連陛下都未曾多看他一眼。
皇後便了不起了嗎?皇後說的話才能令人聽從嗎?不過是個男子!卻做了皇後!實在恥辱!儒生恨恨地磨了磨牙。其他儒生比他識時務多了,都選擇了聽從安排,跟隨著他們一塊兒挪動位置。
儒生心中的惱恨在翻滾,他實在不甘心就這樣輕易認輸,於是他咬了咬牙,心道,你們偏要淋雨!那我就偏要躲雨!
那儒生轉了個彎兒,直直走向了那棵大樹。
而這一頭,徐福正撩起車簾,仔細囑咐外麵的人,“勿要靠近大樹。”
這些人本就是極為聽從命令的,且不說徐福說得有沒有道理,哪怕是胡亂說的,他們也都是會聽從的。這些人連連點頭,他們哪裏會想到,一回頭便見那儒生躲到了大樹下,而且他還拉拽了另一名儒生同去。
徐福順著看過去,登時也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這人還當真不知死活!
不過念在總歸是條人命的份兒上,徐福便出聲道:“去,去告知他,躲在樹下易遭雷擊,會出人命。”
侍從點頭,深一腳淺一腳地上去了。
嬴政在徐福身後淡淡道:“這般膽敢質疑阿福的人,他要死便讓他去送死好了。”
那頭侍從很快走到了樹前,因為距離稍微有一些遠,徐福並不能聽清他們在說什麽,不過他能瞥見那儒生臉上激動的神色,實在不知曉,這有何好激動的?
侍從與他說了許久,都不見儒生挪動位置。
大約是因為受了徐福的吩咐,那侍從倒也不肯輕易離開,看得徐福都忍不住擰眉,早知道便不將那侍從派過去了,還反倒累得侍從這般費口舌力氣,說不準還被儒生氣得夠嗆。
到最後,那侍從果然被那儒生油鹽不進的態度氣急了,忍不住怒道:“讓你從樹底下出來,你便出來!皇後說,在樹下小心丟了命!”
那儒生大笑道:“躲在樹下怎會丟命?”他雖沒說完,但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四個大字“無稽之談”。
二人這段對話,因為聲音大了些,周圍的人都聽了個清楚。
那儒生還未笑完,突然天空中一聲轟鳴。
徐福抬頭一看,就見半空中劃過了一道紫色的閃電,徐福一個心道不好,那閃電便直直落在了大樹上,在遠處的人看來,那就是一道絢麗的光炸開了。然而站在樹底下的人,卻能清晰聽見轟隆、劈嚓的聲音,那棵大樹被劈開了,雷電直接落到了樹下二人的身上,並且雷電帶出的火花還將大樹下麵未被濕透的樹葉枝椏點燃了。
大火嗖地一下蔓延了兩人的全身。
眾人隻聽見緊接著響起了兩人的怪叫聲。
那站在樹前的侍從呆了呆,拔腿便跑,顯然被嚇得不輕。
其他人也是一樣,就像是被誰施了定身咒一樣,半晌都不敢挪動。
大火和雷電很快將那兩人燒焦了,慘叫聲在耳邊重複著,眾人渾身都被雨水浸透了,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哆嗦。
太……太可怕了……
他們先是一陣慶幸,慶幸自己沒有跟隨那儒生走過去躲雨,而後又是一陣後怕,若是……若是陛下聽從那儒生的話,走進了樹底……他們根本不敢想象其後果。
他們又接連打了幾個哆嗦,一麵心底埋怨那死去的儒生,一麵看向徐福的時候,目光便變了。
這些儒生看向徐福的時候,並非敬畏,而是恐懼,就如同見了什麽可怕的怪物一般。
徐福對他們的目光全然不在意,待那侍從跑回來之後,徐福對他說了聲,“受驚了,去歇息吧。”
那侍從便頓時覺得一身驚嚇和疲憊都消去了,他忍不住笑了笑,道:“多謝皇後。”說罷,這就到一邊去躲著了。
嬴政伸手將徐福拉了一把,將他拉到了身邊來,並且還摟住了他,二人身上都濕透了,不過這樣緊貼在一起,總能取些暖。這時候正是春時,春寒還未完全褪去,一場大雨下來,淋得人是有些受不了。
嬴政俯在他的耳邊低聲道:“那人竟敢得罪寡人的阿福,被雷火燒死,也算是便宜了他。”
徐福舒服地靠在嬴政懷中,淡淡道:“隻可惜了那個被他拉過去的人。”
嬴政搖頭,“不可惜,阿福都道不能去樹下了,且不說阿福話中的對錯,但他們身為秦的子民,而阿福乃是大秦的皇後,阿福所言,他們都應當遵守。這二人擅自妄為,往輕了說,是不遵從大秦的皇後,往重了說,那便是不服從於皇權。這樣不忠之人,死了好。”
徐福竟然還覺得嬴政說得有點兒對。
徐福沒再說話,他就這樣靠著嬴政休息了起來。
馬車外還伴隨著大雨聲和雷聲,但是這一刻,徐福卻覺得寧靜得讓人心底舒服。
好像人生追求便就是如此。
窗外下著雨,愛人在懷裏。
馬車外,那些儒生們湊到了一起,也不知在說些什麽,不過經過那個儒生之後,剩下的宮人侍從及守衛士兵們,便都對這些儒生有些不滿。
光會嘴上說,真的本事卻半點沒有!實在讓人瞧不起!
更重要的是,他們竟然還敢不尊皇後!
儒生們還尚未意識到有哪裏不對,畢竟他們向來身份不低,走到哪裏都能受到優待呢,此時當然也不會分神去思考,自己是否有何處不妥,得罪了皇後和陛下。
……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雨便停了。
眾人舒了一口氣。
那儒生慘死的畫麵帶給他們的衝擊太大,他們實在也有些憂心,自己會不會也死成那個模樣。
徐福掀起車簾,和嬴政一同走了下去。
徐福當先往那棵樹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們在山上本就離天很近,更被說大樹高聳了,那真是……雷不劈他劈誰?
其他人見他們下了馬車,忙喚道:“陛下,皇後。”
那些儒生們看向徐福的目光更為忌憚了。
嬴政對這些目光有些不快,於是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
“去瞧一瞧樹下。”嬴政冷聲道,他沒再分給儒生們半點目光。
儒生們雖然覺得哪裏有些怪異,但到底並未多想。
士兵們走上前去,撥弄了一下屍體又迅速退開。
那二人已然渾身焦黑,不成模樣了。
士兵們也不免被嚇了一跳。
那一幕可實在太震撼人了,等看見了屍體便更覺得可怕。幸而他們向來都極為聽從皇後所言。
嬴政沒說將人埋葬的事,直接就下令說繼續下山。
埋葬?
就這樣兩人,還配入土為安嗎?
嬴政冷著臉想道。
接下來倒是沒遇見什麽大雨了,他們平安地下了山。
隻是徐福不知曉,曆史上,嬴政還當真躲到了那棵大樹之下,而嬴政有龍氣護體,還當真沒什麽雷來劈他,嬴政躲完雨後,大喜之下,還賜封那棵樹為“五大夫”。這一段故事還流傳到了後世呢。
下了泰山之後,休息一日,他們便又再度啟程了。
這一次他們前往了梁父山祭地,後又立碑刻文,曰:皇帝臨位,作製明法,臣下脩飭。二十有四年,初並天下,罔不賓服……
之後他們又沿渤海岸往東走,途經黃縣、腄縣,後又登上成山的頂峰,登上之罘(fu,浮)山,皆樹立石碑歌頌秦之功德,然後再離去。
這一路,他們便走了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後,他們往南走,登上了琅邪山。
琅邪山比之從前的山峰,更為古拙大氣,徐福和嬴政恰好都對此地較為偏愛,便借此機會,在琅邪山歇了下來。
琅邪山的風景極為美麗,徐福身置琅邪山中,甚至能緩慢地感覺到周身溢來的靈氣,無論是錯覺還是屬真,徐福都選擇了同嬴政住在山中。
於是琅邪山開始修建了琅邪台。
此處人煙稀少,顯得有些清寂,嬴政為了尋人來打消這種狀態,便下令,讓三萬戶百姓遷來,在琅邪山下落地生根,繁衍生息。
徐福站在琅邪山上,逐漸見證著琅邪山的變化。
從琅邪台到遷來的眾多百姓……
徐福覺得驚歎。
他與嬴政站在山巔之上,腳下雲霧紛紛,隱約能瞥見山腳下和山腰新修起的房屋和百姓。
嬴政指了指腳下的雲霧,笑道:“阿福可有羽化登仙之感?”
徐福錯愕地低頭去看,仔細感受一番,竟是還當真有此錯覺。
嬴政興致起,又喚來人,在琅邪山上立石碑,塑徐福之雕像,在石碑上刻碑文,大意便是君房在琅邪台,似要羽化登仙……雲雲,全篇都是讚頌徐福的。
徐福沒想到嬴政想到便立即做了,他看著他和嬴政的石碑靠在一處,登時還真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更沒想到的是……
其實在他們從山巔往下望去的時候,那些百姓,也忍不住仰頭往上看。
百姓們覺得自己瞧見了一黑一白兩人,這兩人衣袍飄飄,似神仙落入雲霧間,引得百姓們爭相叩拜,此後還編成了傳說,傳於後世……
甚至琅邪山上的雕像也影響到了其他地方的百姓,百姓們自發設石碑,塑雕像,頌揚國師君房與始皇陛下。
……此乃後事,便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