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二六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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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說方才嬴政隻是厭惡此人,那麽此時見到這儒生,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徐福,嬴政心中的厭惡便是升到了極致,已然想要處置掉這儒生了。
    嬴政正要下令,徐福便俯在了他的耳邊,低聲道:“讓儒生下水去撈。”
    不能再讓士兵們接著出力了,此事之上他們實在太過無辜,既然是儒生搞出來的麻煩,便讓他們去解決,可比直接宰了他們要來得好。
    徐福湊得那樣近,嬴政哪裏還有心情去理會什麽儒生,當即便點頭應了。
    命令傳達下去,儒生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頓時鬆了一口氣,但當他被士兵驅趕著下山坡的時候,站在山坡上,儒生的腿不自覺地抖了抖。風吹來,渾身發寒。他是實在不想下水了。那些士兵都沒能再撈到那鼎,他下去能撈到嗎?儒生心底這才逐漸蔓延開了一陣後怕。
    士兵將儒生推搡到了山坡下。
    儒生腳下一滑,又直直墜進了河水中。他喝了好幾口水,才從河水中掙紮著站了起來。士兵們就站在岸邊,用嘲諷的目光看向他。他們身板可都好得很,自然不怕雨淋不怕風吹,可以一直留在河岸邊上,瞧著那儒生狼狽的模樣。
    儒生不甘心地朝其他人看去,偏偏沒一個人下水來幫他,不像那些士兵那樣,露出嘲諷的表情來就很不錯了。
    徐福聽了幾聲噗通聲,看來是那儒生在水上發泄了。徐福反抓住了嬴政的手腕,二人走到了湘山祠外,然後親眼看著士兵們將湘君的塑像用泥糊了起來。
    也不知那湘君是否當真有靈,一陣大風刮來,竟是將樹葉吹得四處亂舞了起來,那山坡下的儒生更驚叫出了聲,顯然都被這陣妖風給驚了一跳。
    到湘君像都被糊起來了,那儒生還漫無目的地在河水中找著鼎,士兵們也有閑心,就死死盯著他,一旦儒生露出疲憊之色,又或是欲上岸來,便會被士兵們冷酷地喝止。
    徐福又往山坡下看了一眼,實在有些無語。他本意是想放儒生一馬,但就他這模樣,怕是會活活在河水中凍死,或是累死,又或是竭力之後被淹死。也不知道到那個時候,是否還會有人在背後指著嬴政罵,說他虐待儒家子弟。
    不過若是死了,那也實在是活該了,畢竟徐福已經給過他生路了。
    “不如我們先回去歇息?”徐福出聲問道。
    嬴政知道他的興致差不多都已經被磨滅了,便抬手護住了徐福,帶著他往外走,“好,雨這般下著,別一會兒受了寒氣。”徐福和嬴政特別痛快地從湘山離開了。那儒生被拋在了身後,陪伴著他的是臭著臉的士兵。
    其他儒生要離開的時候,那名儒生忍不住看向了他們,或許是想求助,或許是想讓他們陪著自己一塊兒留下來,又或許是希望他們去向陛下進言……但不管他是抱著什麽樣的期望,最後都注定會令他失望。
    儒生們也凍得不行,這時候他們可不知曉什麽叫做“同甘共苦”,於是個個瞥了一眼那名儒生,隨後便拔腿離開了。
    回到住處之後,嬴政便命下人取來了食物,他們就搭著桌案,就著桌案,坐在屋中央,正對過去便是屋門,然後屋門敞開,可以看見門外淅瀝的小雨,和伴隨著小雨落下的花瓣、樹葉,意境尤其的美。
    什麽儒生……?誰還會記得他?全然拋到腦後去了。
    徐福和嬴政都不會為這樣的人,從而影響了自己的心情。
    用過飯食之後,他們便撐著傘在城中走了幾圈。似乎他們勇上湘山的行為,已經傳遍了全城,街道之上,那些百姓看向他們的目光都顯得有些怪異。
    不過徐福細細一聽,發現他們說的話,倒是和其他城中的百姓沒甚區別,差不多都是誇獎他們長得實在好看的。也幸虧這些地方民風淳樸,哪怕是見著他們兩名男子攜手,也並不覺得奇怪。甚至還有出言說他們般配的。
    在城中逛了一圈,徐福就更覺得震驚了。
    他才從那些百姓的對話中提取出了信息,城中對男子相戀接受度如此之高,原是受了如今秦朝有個男皇後的影響。
    秦朝那個男皇後……
    男皇後……那不就是他嗎?
    徐福的表情不免變得詭異了幾分。
    倒是嬴政麵上的神色越發柔和,望著徐福的眼神都快柔得出水了。在徐福剛到秦國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想到,秦始皇會有這樣溺人的目光。
    嬴政俯在徐福的耳邊,低聲道:“我都未曾想到,原來阿福能影響到這麽多人。”
    徐福自己也覺得有些震驚,但仔細想一想便又不覺得奇怪了。對於古代的民眾們來說,皇帝皇後那不就是天嗎?所謂上行下效便是如此。當皇帝都娶了個男皇後之後,眾人便自然認為這是正常的了。就如同下定義般,你給短鼻子、寬下顎、愛吐舌頭喘氣兒的小動物下定義叫狗,以後的人就默認它為狗了。那你給相戀的男子下定義,讓它如男女相戀一般,那以後的人便不會覺得這兩者有何區別了。
    人心是很難操控的東西,但也是適應起來最快的東西。
    這些百姓正是如此。
    在外麵轉了一圈,徐福心情大好,買了些食物,便同嬴政回到了住處。這時候,有士兵來報。
    “那儒生死了。”士兵低聲道。
    嬴政對這個結果並不驚訝,他點了點頭,道:“朕知曉了。”
    那士兵頓了頓,卻接著道:“他栽倒在水裏的時候,鼎又浮出水麵了。”士兵的臉色都變得怪異。
    這事兒的確有些詭異,之前那麽多人都沒能再將鼎撈到,那儒生也撈了許久,直到將自己生生力竭而死在裏頭,剛一栽下去,那鼎就浮起來了。
    徐福和嬴政都覺得有些驚奇。
    “鼎呢?”徐福出聲問。
    士兵忙朝外喚了一聲,於是門外的人便托著鼎進來了。
    這是徐福近距離地看到這隻鼎。
    傳說中聞名九州的鼎,竟是這般小巧?徐福伸手將鼎取了過來。鼎身透著一股大巧若拙的氣息,這且不說,令徐福驚訝的是,這隻鼎讓他覺得尤為熟悉。
    徐福將鼎托到了嬴政的跟前,“你看,像不像那些鼎?”
    嬴政仔細瞧了瞧,“的確很是相似,但是這隻鼎身上卻並無花紋。”
    徐福點了點頭,將那鼎把玩一番,道:“湊在一處,如今便是恰好九隻鼎,隻是唯它的鼎身上沒有紋理。”徐福頓了頓,漸漸有了一個猜想。剩下的鼎,既然分在各國,會不會是當初無意中被周天子得到,又因周朝崇尚十二章紋,於是在其上刻下十二章紋,再分給眾諸侯呢?而這唯一的一隻鼎,則是一直深藏在湘山腳下,並未被周天子得到,也因而未刻十二章紋。
    這隻鼎相比那些,便能明顯讓徐福感覺到靈氣充沛,當人接觸到的時候,心底會緩緩升起一種不一樣的滋味。
    之前徐福便覺得那些鼎怪異得很,像是有什麽被封在裏頭了一般。那便應當是十二章紋起的反效果。九鼎原本便是不俗之物,卻硬要往上添加十二章紋,於是反倒破壞了九鼎本身的靈氣,顯得不倫不類起來,也正是因此,徐福才一直不敢確定,那些鼎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徐福在心底歎了一聲,那往上刻十二章紋的周天子,也實在有些豬頭啊!
    徐福摩挲了那隻鼎一番,對著嬴政道:“是個好東西。”
    嬴政將鼎接了過去,跟著摩挲了一下,還是貼合在了徐福之前的位置上,嬴政自是感覺不到什麽的,不過他早就知曉九鼎的大名,常人都將九鼎視為權利的象征,甚至有傳言稱,有九鼎在,便能定山河,鎮九州,以保千秋萬代。誰知道那周朝滅亡,是否跟九鼎丟失有關係呢?
    總之傳言擺在那裏,就連嬴政這般的人物,都不得不心動。
    作為帝王,他應當擁有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那九鼎自然也在其列。
    所以前世的他,在沒有撈到九鼎之後,才會那般惱怒。這樣的東西,怎麽能不掌握在他的手中?當然,現在嬴政已然沒了這樣的煩惱,九鼎在徐福的手中,那便是沒甚區別的,能得到九鼎,又能用此來討好徐福,那不是兩全的美事嗎?
    嬴政將鼎放置在跟前的桌案上,低聲問徐福:“我命他們將此物收起來?”
    徐福點了點頭。
    於是那九鼎還沒在他們手中捂熱,便又立即被拿走去打包裝好了。
    九鼎已然尋到,他們便不會在此處久留了。又休息了一夜過後,正巧第二日天晴,適宜他們啟程。
    儒生們依舊跟隨在身後,隻是這一次,他們中間又少了一人。而這些儒生也終於認識到了始皇帝的強權,以及這些秦國士兵的不好招惹,當然或許還有一條,那便是那皇後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竟是無比的高。
    儒生們意識到這幾點之後,終於安分了起來,甚至是龜縮了起來,他們也知曉,陛下不是那樣好糊弄的,風頭不是那樣好出的。
    於是接下來的行程中,他們的乖覺倒是給隊伍省了不少的麻煩。
    他們開始往鹹陽回去,回程路上一路安穩。
    沒兩個月,他們便接近鹹陽了。隻差再過兩處城鎮了。
    這一趟走的時間可不短,從初時的興奮,到中間的享受,再到如今的疲累,徐福也確實想要快些回到鹹陽宮了。
    他們尋了處城鎮歇腳,長長的隊伍行進城鎮之中,吸引來了不少的目光,城鎮中的大小官員也都迎了出來,他們將徐福和嬴政迎到了府中,當然,百姓們是並不知曉他們身份的,隻知道城中來了天仙一般的人物。
    歇息一夜過後,徐福和嬴政按照慣例來到了街上,他們身後還跟了侍從和士兵,可以說是相對安全的,畢竟就這樣的小地方,又能出什麽事故呢?
    徐福走到一處攤子跟前,他微微躬腰,打量著對方攤子上的手工藝品,心中一動,有些想要買下。
    不消徐福開口說話,嬴政就已經自然明悟了,他叫來侍從準備付錢給對方。
    而徐福此時打量起了那攤主。
    不是徐福有特殊的癖好,而是那攤主一直低著頭,看上去有些畏縮,偏偏他身上的氣質又並非如此,這可就怪異了……
    徐福向來有看人先看臉的習慣,於是他便特意去打量了一下那攤主的麵相,就是這一眼,徐福的臉色微變,高聲道:“來人!拿下他!”同時他直起身子,直接拉拽著嬴政便往後退。那攤主驚了一跳,馬上站起身來,從腰間掏出了匕首。
    嬴政見狀,也是一驚,不過他的反應極快,他反手摟住了徐福,護衛著他便往後撤離,同時他還一手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侍從和士兵們從來不懷疑徐福的任何決定,早在徐福喊出聲的時候,他們便立即圍了上來,還有些士兵隨時注意著四周的動向。
    就在這時候,又一個刺客冒了出來,這個刺客則是手持劍了,但不管他們手持什麽兵器,這時候都是行不通了,若是徐福沒有發現那攤主有異,讓嬴政上前去付錢的話,或許刺客還能有得手的機會,但就是在那麽提前的一段時間內,攤主和另一個刺客便失去了他們最好的時機。
    可以說,這次刺殺,是完完全全被徐福給攪合了。
    畢竟他們一路行來這樣安穩,其實的侍從和士兵,都多少減了一些警惕性,偏偏最後壞事了……他們不知道徐福這個見人先看麵相的習慣,是好是壞,一般來說,徐福都是一眼就能分辨出的。估計他們在之前,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是以這樣的方式栽了。
    “搜查人群。”嬴政擁著徐福的肩膀,冷著臉道。
    士兵們立即攔住了百姓開始進行搜查,而這個時候百姓們也終於反應過來,方才遇刺的就是他們的皇帝陛下!百姓們慌亂了好一陣,不過總算是配合了士兵的搜查。
    嬴政也沒帶著徐福繼續留在那裏,他們坐上馬車,很快往府邸返回。
    回到府邸中後,下人們忙碌著去燒了熱水,好讓徐福飲下壓壓驚。
    而實際上,徐福倒並不覺得害怕,大約是跟著嬴政久了,漸漸的,許多東西他也就習慣了,這樣陣仗還當真嚇不住他。
    不過嬴政始終有些擔憂,他擁著徐福肩膀的那隻手一直都沒有放下來,他輕輕撫弄著徐福的肩膀,低聲道:“方才可被驚到了?”
    徐福搖頭。
    但嬴政知曉徐福向來不會將自己的短處曝於人前,他也不知道此時徐福是不是偽裝的無事,便一直陪在徐福身邊,二人一同坐在桌案前,半步也沒有挪開。
    等喝了些熱水,刺客也被拎過來了。
    刺客一共三名,一個是攤主,一個是後頭躥出來持長劍的,還有一個是躲在人群裏準備渾水摸魚的,三個都被抓著了。
    三人被士兵驅趕進來,士兵同時踹上了他們。在陛下跟前,當然要跪地回話!後麵兩人躲閃不及,被踹了個正著,一個跪了下去,一個摔了下去,唯獨攤主還站在那裏,他一身灰撲撲的衣衫,身上的氣質卻半點沒有被折損。
    他似乎察覺到了徐福打量的目光,於是便幹脆大大方方地抬起了頭。
    徐福這才將他的五官完全收入了眼中。
    是個挺俊逸的青年,身上帶著點兒書卷氣,但卻並不顯得文弱,反而腦門兒上大大兩個“睿智”。隻一眼,徐福就看出了他的命格。命格本身生得不錯,但卻多崎嶇,中間有大波折,晚年倒是不錯。不過……他還能有晚年?一個敢刺殺秦始皇的人,還能有晚年?
    徐福又細細打量了他一遍,發現他命中竟然帶有官運。
    嗬!
    看來還是個要做官的!
    一個刺殺秦始皇的刺客,還能做什麽官?徐福擰了擰眉,心中極為不快。
    因為徐福打量對方的時間稍稍長了一些,嬴政也有些不快,他立即出聲道:“報上名來吧。”
    青年麵色冷了冷,抿著唇並不說話。
    嬴政當然不會跟這樣的小角色生氣,他隻是冷漠地掃了那青年一眼,道:“刺殺朕,所為不過二事,一乃為滅亡的諸侯國複仇,二乃博個義士的名聲。不管是為哪一事,你都應該將名字說出來,不然怎麽才流傳千古呢?”嬴政說這話的時候,口吻平淡,但語意卻顯得有些譏誚。
    青年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眼底甚至因為被激怒而微微泛著紅,那是紅血絲滲出來了。
    青年瞪了嬴政幾眼,身後的士兵正要上前將青年按下去,徐福卻抬手阻止了士兵的動作。
    “你是誰?叫什麽?”徐福冷聲問。
    青年反問道:“你是如何看出我不對勁的?”
    徐福聲音更冷,“既然敢來刺殺陛下,你就應當知道他身邊有一人,擅相麵。你身帶殺氣,我一眼便能瞧出來。”他眉心帶黑氣,黑氣中又帶血色。徐福自然能瞧出他的圖謀不軌。
    青年麵色驚愕,“你便是……秦國國師?”
    徐福搖頭,“如今哪裏是秦國,現在是秦朝。”
    這話一出,青年的麵色更難看了,但他卻說不出有力的反駁徐福的話。
    徐福當然知道這是青年的不甘,所以他才故意揪著痛腳往上踩啊。看著青年難看的臉色,他方才覺得心裏舒服多了。
    “我乃潁川張子房。”
    張子房?好生熟悉的名字。徐福腦子裏咯噔一下,終於串聯起來了。就是那個曾給劉邦出謀劃策的子房張良?
    “原來是你。”嬴政倒也聽聞過這個名字,畢竟這人實在太活躍了些,何況他還有個出名的祖父曾在韓國為相呢?韓國都是自請降的,真不知道這張良冒出來,又欲做什麽?難道要打著韓國的名頭,複他的國嗎!
    天真又可笑!
    嬴政麵上帶出了一絲諷刺的笑意。
    這絲笑意看在張良的眼中實在有些紮眼。
    他站在那裏,脖頸上的青筋幾乎都繃了起來。
    徐福盯著張良,心底卻是在想另一件事。從張良的麵相來看,他是要做官的,但他怎麽可能在秦朝做官呢?而曆史上,他也的確應該是在漢朝為官,曾為劉邦出了不少力,後來似乎還扶持了呂後的兒子為皇帝。如今呂雉沒有了,而張良這個有力的臂膀,偏又自己送上門來了,他的麵相實在是提醒了徐福,要斬草除根,早日殺了他,免得他日後抱著對秦朝的仇恨,繼續幫助劉邦,幫著他反秦。
    雖然劉邦身邊沒有了一個聰慧富有手段的呂後,但還有張良啊!
    劉邦自己就是個市井混混,好不容易混到泗水亭長的身份,實際上他腹中空空,沒多少東西。若是能將他的智囊統統除掉,那麽以後就算他還是按照原曆史,率領三千子弟兵開始了自己的反叛之路,但那時候沒有了智囊團的他,想要再從大秦身上啃下一塊肉來那可就不容易了,日後也就更別提什麽與楚霸王項羽爭權了,日後也不會有什麽漢朝了。
    這樣一想,徐福頓覺舒暢許多。
    他並沒有是意識到自己的變化,但他此刻隻知道,人生短暫,隨心所欲為之。他想要護佑住嬴政,護佑大秦,那他就一定會如此去做。
    對於呂雉、張良之流,他都是恨不得直接處置掉的。
    嬴政似乎也和徐福想到一處去了,他根本不在乎能從張良口中審問到什麽東西。反正張良企圖刺殺他的行為,已然被坐實了,那麽殺了這三個人,可實在不冤枉!
    但是在死之前,徐福也不能這樣輕易地就放過了他,於是徐福出聲道:“你為何要刺殺陛下?”
    張良反問徐福:“閣下也是有識之士,為何偏要襄助暴秦呢?”
    徐福實在煩透了“暴秦”的這種說法,暴秦暴秦,秦朝究竟何處暴.政了啊?如今秦剛剛一統六國,發下去的詔令,可都是為家國和百姓考量,除卻大秦的水利工程,又招了些勞工去,還有什麽是能被拿出來,指著罵暴虐的?且不說這些勞工,也並未受什麽委屈,反倒是大秦救濟了他們,將食物分發給了他們。徐福真不知道,張良何來的底氣說這樣的話。
    心中不快,徐福當然也不會憋著。
    他出聲道:“你出身韓國貴族,看來自韓國歸降以後,你便做不成貴族了,因而心中憤恨,幾年後,便將這股對著大秦的憤恨,化作了實質,決心前來刺殺,以為殺死了陛下,你便可以回到過去貴族的日子了?實在可笑!”
    張良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他被徐福的話激怒了,他厲聲道:“秦王滅六國,多少百姓無家可歸?無國可依?多少人以殺秦王為己任!你是不會知曉的!”
    “看來還有這麽多人都想出名啊。”徐福淡淡道。
    張良被他氣得夠嗆。
    徐福現在完全就是扮演了一個,不管你說什麽,你刺殺就是你有錯的怎麽也叫不醒的角色。
    站在張良的角度,他其實是有可恨的,畢竟好好的貴族,突然一下子變平民了,剛好湊上祖父去世,弟弟離世,張良就全一塊兒算在秦國頭上了,此仇不報,枉為人!
    於是在精心的策劃過後,張良就選準了時機,準備下手了。
    剛瞧見徐福的時候,張良隻當他是秦王嬴政的男寵,便有些掉以輕心。誰能想到,這就是那個國師呢?誰能想到,他一個照麵,就看出來了自己的不懷好意呢?
    張良實在有些暗恨。
    徐福這時候出聲道:“好了,我想知曉的都已經知曉了,將人帶下去吧。”
    士兵也是一愣,“皇後,帶、帶下去?”
    嬴政補充道:“都帶下去處置了。”
    原本在曆史上,張良逃過了一劫,不僅如此,哪怕他刺殺失敗了,卻也名揚天下了,就和荊軻一樣,也被人冠上了義士勇士豪傑的名頭,徐福光是想一想便覺得惡心。
    既然惡心,那徐福也不打算留著這麽個人來惡心自己了。
    張良再聰慧,再神機妙算又如何?在徐福看來,他遠遠不如趙國李牧!李牧雖為敵,但人家才是真正身負傲骨!
    張良並不畏懼,從他決定刺殺開始,就已經想到這一日了。張良站在那裏動也不動,看上去勉強還挽回了幾分氣質和傲骨。士兵湧了上前,正要將這三名刺客拖走,突然有人在門外喊道:“陛下,不可啊陛下!”
    徐福暗暗皺眉。
    這說話的……他抬頭往外一看,又是儒生進來了。
    徐福的臉色登時就難看得要命了起來。
    儒生躬身,苦口婆心地道:“陛下,那張子房乃是韓國貴族,如此殺了他,怕是要引得六國遺臣不滿啊!”
    其實儒生說對了,又說錯了。
    他說對的是六國遺臣會不滿,但說錯的卻是,就算嬴政不殺張良,那些六國遺臣也依舊對秦沒什麽好印象。那項羽一家子不就是楚國遺臣嗎?後頭就趁機扶持起來了一個楚霸王反秦。這些六國遺臣本就是無法處置的,他們本是好好的大臣,又或是好好的貴族,突然一朝什麽都不是了,有幾個人接受得了這樣的落差?當然要從大秦身上找回去了。
    徐福越想越覺得這些人實在是麻煩!
    不過是一群舍不得權勢富貴的人,何必裝作一心為民的模樣?誰又比誰幹淨?
    偽君子實在比真小人還要可恨!
    此時嬴政聽完了那儒生的話,心裏也不大高興,於是便冷聲道:“若是六國遺臣不滿,那便殺了就是。”
    儒生傻眼了,萬萬沒想到會從嬴政的口中,說出這樣一句粗暴有力的話來。
    等儒生回過神來,他趕緊道:“這、這也不行啊……陛下!怎能如此濫殺呢?恐引天下人詬病啊!”
    其實這時候徐福和嬴政看向他的目光,已經宛如在看傻子了,偏偏那儒生還半點自覺也無。
    嬴政覺得頗為好笑地問道:“那你認為應當如何?”
    儒生皺眉思索許久,道:“請陛下放了張子房,好讓天下人都瞧一瞧陛下的仁厚之心,自然,他們便無法再拿陛下暴.政來說事了。”
    徐福:“……”
    嬴政:“……”
    那頭的張良都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徐福估摸著他應當是沒見過這號的豬隊友,也被震驚住了吧。
    徐福冷冰冰地出聲,反問那儒生:“放了張良?放他回去聞名天下?有膽刺殺始皇陛下,還能活著回去,這可真是好大的名頭呢!說不定還可以流傳個千古!而其他人為了效仿張良,也當刺殺陛下是件容易的事,都上趕著來殺人。這便好了?這便可以滿足你心中所想了?”
    徐福在這幫儒生麵前甚少說話,一是他要維持架勢,二是他懶得在儒生跟前說話。
    因而,這儒生還是頭一回聽到徐福這般言辭犀利的話,當即就呆了呆,張了張嘴,卻愣是說不出更好的反駁的話。
    張良複又輕笑了一聲,卻是什麽話也未說。
    那儒生麵皮微微泛紅,但還是堅持道:“六國不滿的遺臣何其多,陛下總要展露自己的仁善,方才能令他們甘心歸順。”
    嬴政實在煩了與他廢話,張口便道:“人多又如何?朕要殺他們,莫非還要尋理由嗎?莫說不用尋理由了,縱使朕殺了他們,也沒人可以拿朕奈何。”
    儒生都差點結巴起來了,他忙辯道:“陛下為天下之表率,古往今來也斷沒有這樣嗜殺的君王!”其實此時儒生已經有些後悔了。他算是看出來他們的皇帝陛下,是一言不合便能宰人的,但他都已經衝上前來,就是咬著牙,流著淚也要先達到目的方才能退去啊。
    嬴政點頭道:“朕本就是千古以來第一位皇帝,那就破個先例,將這些人斬殺了又如何?”
    儒生瞪大眼,已然說不出話來。
    嬴政道:“將人帶走。”聲音極為冰冷,冰冷得教那儒生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士兵重新執行了命令。
    張良噙著笑容被帶走了。
    徐福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死個人才是有些可惜,但是死個敵人,卻是值得歡慶的事。
    那儒生一邊驚呼,一邊就要追出去,但此時士兵拿出兵器,直接將他擋在了裏頭,讓他連步子都難挪動。
    嬴政慢條斯理地道:“朕不僅可以殺了六國遺臣,朕還可以殺了你。”
    這副模樣的嬴政按理來說,是會令人覺得壞,又或是殘暴的,但意外的是,徐福發覺自己竟然有些喜歡他這般模樣。
    儒生頭上的汗“唰”的一下就掉下來了。
    徐福點頭道:“如今你該憂心你的性命了。”還有空去瞎操心別人?
    儒生臉色開始發白,嘴唇喏囁著喚道:“陛下……”
    他就算此時多喚上幾聲也沒用了,若是跪地求饒,那隻會讓嬴政更為厭惡他的沒骨氣。方才還敢駁斥嬴政的意氣風發,不過轉眼間便消失了個一幹二淨。
    嬴政道:“寡人想做這件事已經很久了。”
    徐福忍不住偏轉頭去看他,問:“何事?”
    “挖個坑將他們埋了。”
    徐福動了動唇,本來想勸誡,但到了此時,勸誡的話卻又說不出口了,若是勸誡,那他與那儒生說的話又有何區別?儒生的確惱人,他們一次又一次撩撥嬴政的神經。換做是自己恐怕也不能忍受。而且徐福隱約記得,曆史上似乎是因為有幾個術士,在背後妄議朝政,妄議始皇,方才被人挖坑埋了,後頭一些儒生也因而遭了秧。到了後世,便傳成了始皇焚書坑儒,令文化倒退了千年。
    留著儒生惱人,徐福不能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實在沒立場去讓嬴政放寬心。而殺了儒生,又要背負罵名。
    嬴政似乎發現了他的糾結,伸手覆蓋住了徐福的手背,低聲道:“寡人豈會在意後世評說?”
    那儒生頓覺不好,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口中訥訥,“陛下,我所言皆是為陛下啊……”
    “將他也帶出去。”嬴政道,他依舊不允許任何人企圖淩駕於他之上。
    嬴政還是走上了前世一樣的老路。
    ——挖坑,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