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熊孩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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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和鎮國公交換了眼色,鎮國公老奸巨滑,隻顧低頭喝酒,並不多作表示。北寧侯可憐兮兮,焦燥不安。沈疏左笑一下,右笑一下,弄得侍奉左右的宮女心中如小鹿亂撞,臉上嬌羞如花。越王看著宮女們嬌滴滴的樣子,還當是被自己的英俊瀟灑所折服,不自覺得有些飄飄然。

    回北疆養傷也不是不行,”皇帝鬆了口,“隻是此去北疆,路途遙遠,若要回去,總得等楊朔傷勢穩定些再作打算。”

    聖上說得極是。”北寧侯趕緊附和。楊朔作為人質被扣京都,隻要能回北疆,不管是養傷也好,送回也罷,隻要能回去,怎樣都行。想到夫人長久的思念就要得償,免不了感慨萬千。

    越王不樂意了,一聽皇帝要放人,想到楊朔一走,便無人陪他吃喝玩樂賞鳥鬥蟲,急得酒也喝不下去了,散席之後追著皇帝到了啟仁宮。

    皇兄,皇兄,楊朔若是走了,你得再找個人陪我。”

    皇帝樂了,“你快三十的王爺要誰陪?還是早些娶個王妃成個家,別整日裏遊手好閑,不學無術!”

    越王一下子沒了氣勢。好看的丹鳳眼閉了又睜開,那一閃而過的冰冷便被他藏得絲毫不見。思南死後,娶妻生子便是他的死穴。

    皇帝押了口茶,順手丟給他一摞折子,“自己看看。”

    越王隨意撿起一份,打開一看,“……程尚書之女輕羅,端莊秀美,……與越王相配……”

    果然是忠心耿耿!為了助雲喬登上太子之位,程尚書連自己的女兒都舍得犧牲。”

    連著翻了幾份折子,無一例外,都是奏請皇帝將程輕羅賜給越王為妃的。

    皇帝不語,默默喝完了茶水,“你意下如何?”

    當年將思南嫁去涼國,皇帝也是這般氣定神閑,仿佛在問他,新製的袍子你喜歡月白的還是藏藍的。

    彼時,大周三年大旱,餓殍遍地,涼國大軍壓境,連奪大周西境七城。鎮國公暴怒,親自掛帥,半年之內便收複失地。隻是兩軍交戰,累及百姓,民不聊生。此時,涼國派人求和,願年年來京都朝見天子,條件是大周要送一名公主和親。

    十年前,皇帝的長公主不過十一,無法和親。朝臣們商議之後,決定在王公大臣們的女兒中推選一位,賜公主稱號,遠嫁涼國。

    也是這樣的春末夏初,皇帝喝著茶,問越王,“若要你為大周江山犧牲自己,你可願意?”

    越王賤賤的不以為然,“可惜我不是女兒身,否則皇兄送我去和親……”

    他話未說完,忽然意識了到什麽,“皇兄莫不是要思南……”他慌忙跪下,重重將頭磕下,“請皇兄開恩!”

    皇帝也是如今日這般高高坐於龍案之後,問他,“你意下如何?”

    越王的雙眼紅得快要燒起來,皇帝輕輕擺著手,“女人,除了朕的,你要誰都可以。”

    天下女人,皇兄送哪個去和親都可,為何一定要思南?”

    空中飛來茶盞,不偏不倚正中越王麵門,鮮血淋漓而下!皇帝從龍案後走下來,“你別忘了,你是南宮家的男人!是大周的越王!如今兩國開戰,死傷無數,犧牲一個思南,保住的是我大周萬千兒郎的性命!”

    可是你為什麽不犧牲別人?為什麽一定要我的思南?!”

    越王直視著這位大周的帝王,他可以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求,隻要一個思南!

    朝臣們抽簽決定的事,朕有什麽辦法?!”

    皇帝也是一肚子憋屈,越王是他的同胞兄弟,帝王家爭奪皇位,兄弟之情疏離,唯有這位小弟弟從開始便默默支持他。他登基之後,那些原本與他明爭暗鬥的皇子們或處死或流放。先帝本就子嗣不多,經此洗牌後,留在京中的隻有越王無恙和景王無殤。他不想做一個讓親兄弟痛恨的兄長,可是抽簽是在大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他想反悔都不行。更何況,嫁去涼國,路途遙遠,氣候惡劣,條件艱苦,誰又肯讓自己的女兒前去受苦?

    君無戲言!

    普天之下,皇帝要做什麽,誰又能左右?越王在啟仁宮外跪了三天,滴水未進。如此也未能挽回定局。

    思南死在涼國與大周交界處的千雪城前。進了千雪城便是進了涼國,送親的景王在轎前宣讀了聖旨卻遲遲不叫思南下轎接旨。掀開轎簾一看,思南嘴角掛著一抹黑血,已經死去多時!她手上緊緊抓著越王的玉笛,下葬時都沒能拿下來。

    從此,睿智的越王不再睿智,吃喝玩樂,流連花叢,卻再沒娶過妻室。

    皇兄知道,我是不會再娶妻了。程尚書的千金還是另擇良胥為好。”

    越王毫無懸念的拒絕,皇帝並不意外,“十九,你要恨朕到什麽時候?”

    皇兄說笑了,十九怎麽會恨皇兄呢?”

    他說得雲淡風輕,眼睛裏卻都是冰冷,濃得讓人不敢靠近。

    皇帝半晌無語,揮揮手,示意他退下。看著他走出啟仁宮的背影,皇帝深深歎了口氣,無力的叫來內侍,“在禦林軍中挑幾個機靈的,送去越王府。”

    青臣便是這時候結識越王的。

    春天很快就被夏季燥熱的風送走。楊朔的腿傷恢複得挺不錯,北寧侯開始急著準備帶他回北疆繼續養傷。

    可是萬萬沒想到,楊朔對此頗為抗拒,整日撅著嘴,茶飯不思,坐立不安。

    沐薇的傷因為敷了雲昭的藥,半個月便能活動自如,隻是傷口結痂加上天氣炎熱令她感覺奇癢難耐,同樣也是吃不好睡不好。

    唯一慶幸的是,她不用再跟竹君同一個屋子讀書,而是成了雲昭的小尾巴,在李太傅的教導下,讀書寫字下棋彈琴,樣樣進步喜人。

    北寧侯更加焦躁了,因為楊朔幾乎是作死作活的不願離開京都。他恨不得給他一頓打,然後拖回北疆去。這一天傍晚,白天的熱氣還在負隅頑抗,楊朔一瘸一拐的踏進雲昭的宮中。

    沐薇正修剪一大把薔薇花。雲昭宮中隨處可見這種花朵,一到花期,粉的紅的紫的黃的白的花朵競相開放,遠遠望去,這飛雲殿中仿佛真有雲要飛出來。

    見楊朔氣丟丟的來了,沐薇先是一愣。自打那次他在梧桐苑中誤打誤撞救了自己一回後,她已有快一個月沒見過他。本就不甚熟悉,許久不見更顯生疏。

    楊朔也是一愣,沐薇一身粉衣坐在一堆嬌豔的薔薇花中,粉粉的衣裙粉粉的臉,像一束煙火,呼嘯著,“砰”的一聲巨響,帶著某種信號,在他心上炸出滿心的粉紅。

    兩個人互相見了禮,隨後便是長久的沉默。沐薇依舊揀著手裏的花,楊朔卻如坐針氈,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他覺得自己的氣血在翻湧,腦子裏悶悶的,呼吸都不自然起來。

    三哥去見李太傅了,世子若是找他有急事,我命人去叫。”

    沐薇見楊朔欲言又止的模樣,放下剪刀,一臉坦然自若。

    楊朔眨眨眼睛,在心中罵自己沒出息,這宮裏漂亮的姑娘如過江之鯽,一個不受寵的六公主怎麽就讓你丟了魂了?!要鎮定!

    無妨無妨,我就是幾天沒見雲昭,今日路過飛雲殿,順路過來瞧瞧他。”

    外麵驕陽似火,這世子好生怪異,這時候在外麵瞎逛。

    沐薇看了他一眼。楊朔不願回北疆養傷之事她早有耳聞。他今日前來找雲昭,怕是商量對策來的。想到這兒,沐薇心中發笑,北寧侯必定是做夢都沒想到,作為人質留在京都的兒子居然自己不願意回北疆,這是要氣死老爹的節奏嘛!

    聽說世子不日要隨北寧侯回北疆養傷?”

    沐薇哪壺不開提哪壺,對麵的楊朔臉上立刻飄過一絲不悅。

    公主聽誰人亂說!本世子過慣了京都的日子,並不想回北疆去。”

    哦~”沐薇裝作恍然大悟,“如此說來,侯爺與夫人倒是要失望了。”

    楊朔斜睨了她一眼,仰頭一口喝完了整碗酸梅湯,酸得口水隻往外冒。他下定決心般將往重重扣在桌上,“小爺我就是不回!”

    熊孩子,看你老爹能饒得了你。沐薇在心裏默默得想象了一下楊朔的結局,雲昭掐著晚膳的時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