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菲白了林崢一眼，看上去根本不屑回答這個問題，扭頭就衝到旁邊的攤位買章魚小丸子去了。

    一直逛到九點多，林崢和夏菲才離開長街。

    袁雨晴參加的晚會十二點之前就會結束，夏菲打包了一些小吃，準備帶回去和閨蜜分享。

    不過林崢還有地方要去，走到路口的時候，朝夏菲說道：“要不你先回去？”

    夏菲的眼睛頓時眯了起來，冷哼道：“你又想上哪鬼混？”

    林崢聳了聳肩：“一個比較破壞氣氛的地方。”

    夏菲不信的撇了撇嘴：“是嗎，那我得跟著去看看。”

    林崢本想把夏菲趕走，但這女人絕對是一塊超級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他又不能真拋下對方跑路，也就任由她跟著了。

    路並不遠，但越往那邊走，人卻少了很多，到了地方，夏菲才發現這是一個紀念公園。

    看著林崢步行的方向，夏菲心裏微微一沉，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該跟過來，因為在前方，是一個陵園，烈士陵園。

    陵園的最前方，是一個不大的英雄紀念碑，元旦的晚上十點，沒有遊客，沒有行人，一座石碑孤零零的佇立在那裏。

    林崢走上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石碑，眼中充滿敬意。

    前輩們，走好！

    兄弟們，走好！

    看著林崢走進陵園，夏菲猶豫了一會，才輕手輕腳的跟了過去。

    墓區沒有等，月光下，人影顯得有些飄忽散亂，風聲在耳邊追過，似乎藏著什麽聲音。

    夏菲快步走到林崢身邊，拉住他的胳膊，一言不發的跟著他的腳步。

    林崢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就說讓你先回去吧。”

    夏菲輕聲一聲道：“我又不害怕。”

    沒有太多的言語，很快林崢就來到一排墓碑前站定，夏菲好奇的朝墓碑上看去，可惜因為天太黑，根本看不清上麵的字。

    林崢沒有買花，也沒流露出太悲傷的表情，反而從塑料袋裏拿出一杯啤酒，喀拉一下打開，喝了一口。

    “想看就過去看，怕什麽。”林崢朝不解的夏菲輕笑道。

    “不太好吧。”夏菲有些猶豫。

    林崢詫異的看著她：“還有你覺得不太好的事情？”

    “你什麽意思。”夏菲狠狠瞪了林崢一眼，知道他雖然在開玩笑，但實際上心情不會太好，而且最後他還是沒有過去。

    林崢自然不會逼夏菲過去，他其實並不想讓夏菲跟過來，但既然已經一起來了，他也不介意解釋一下。

    林崢隨手朝前麵的三個墓碑指了指：“這是我爸的墓碑，左邊是我大伯和叔叔的。”

    “……”夏菲啞口無言，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崢繼續慢悠悠的說道：“你也知道，父母那一代，兄弟姐妹差不多都有七八個，我家不多，就三個，很幸運，都是男孩，也很不幸，都是男孩。”

    夏菲張了張嘴，但有些問不出口：“你家裏……”

    林崢繼續笑道：“我爺爺走的早，爺爺葬在八山，我沒見到，我爸犧牲的時候，據說是二十年前的今天，不過通知到家裏，已經是過年後，為了讓我們過一個好年，那天雪很大，我媽也是從那時一病不起，但她走的時候，無論對我，還是對我爸，都是很自豪的。”

    “那時我記事不多，就記得我爸跟我說過，以後等我長大了，爺倆一起喝酒，肯定很有趣，我叔也跟著附和，誰能想到，可惜有點遺憾。”

    林崢說著，語氣突然有些哽咽，但很快就恢複如常，男兒到死心如鐵，他早已不是當初嚎啕大哭的孩子，想必父親和叔叔也不願見到他窩囊的表情。

    “我大伯一輩子沒結婚，也沒孩子，我叔有一個女兒，他犧牲後，嬸嬸帶著她移居國外，認識老姚的時候，是我第一次過去看她們，我妹叫林海萱，很漂亮，她和我算是林家僅剩的血脈了。”

    林崢也沒想到，自己說著說著就說了這麽多，他轉過頭，就發現夏菲咬著嘴唇，眼眶紅紅的。

    林崢好笑的伸出手，抹了一把夏菲的眼角：“喂，我都沒事，你哭什麽？”

    夏菲拍開林崢的手，像一直炸毛的貓：“誰哭了，你說誰哭了！”

    “好好，沒哭。”林崢無所謂的聳聳肩。

    “林家就剩你一個男人了，為什麽還要去當兵，你就不怕……”

    夏菲突然有些激動，因為她想到林崢在軍訓時說的話。

    “上了戰場，就從來不會有百分百的把握，每一次麵臨槍林彈雨，沒人敢說自己一定能夠活著回來，我有著某一天死在戰場上的覺悟。”

    如果林崢真的……

    夏菲感覺心裏突然有些疼，那是疼的感覺嗎？

    林崢望著墓碑，語氣安然而又堅定：“林家的人，不缺勇氣，更不會退縮，如果死於戰場是宿命，如果能為祖國和家人流盡血，那我會坦然麵對，我相信父母也會為我自豪。”

    林崢思緒飄蕩，不由回憶起當初入軍宣誓的情景。

    烈日當空，國旗之下，肅穆昂然！

    我是華國人民解放軍軍人，我宣誓：服從領導、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戰鬥不怕犧牲，忠於職守，努力工作，苦練殺敵本領，堅決完成任務在任何情況下，絕不背叛祖國，絕不背叛軍隊。

    突然林崢舉得有人在身上蹭啊蹭，一低頭就見夏菲正拿著他的袖子在擦眼淚。

    “喂，注意素質，要擦為什麽不用自己的衣服。”林崢不滿。

    夏菲哼了一聲：“有什麽關係，回去我給你洗，誰叫你總說那麽煽情的話。”

    林崢苦笑，說了這麽多，讓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也許是因為放在心裏這麽多年，終於有機會，能夠說出來。

    鐵打的人也是人，心如鐵，也是心！

    林崢將空易拉罐放回塑料袋裏，又拿出一罐，也不知道是和夏菲說，還是和自己說，喃喃道：“在這裏倒酒不文明，而且啤酒你們也不見得願意喝，我就替你們喝了吧，下次來，給你們帶點白的。”

    咕嘟咕嘟……

    林崢一共喝了三罐啤酒，走到三個墓碑前，沒有跪拜磕頭，蹲下身，聲音很輕很輕，卻一字萬鈞重：“爸、叔、大伯，你們放心，林家在我這裏，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