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格坐在第一個房間的門口，默默的看著那道旋轉樓梯，城堡裏一片寂靜，沒有誰出來向他索要什麽答案。

    蘇格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命運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個圓，無論自己選擇從哪個方向突圍，最終還是要麵臨那個最初的選擇。

    蘇格想了很久，突然扭過身子一拳砸在那扇房門上。

    “轟隆。”

    城堡裏一聲巨響。

    天地間一聲驚雷。

    外麵好像下起了很大的雨，淋在這座城堡之上，空氣都變得冷了幾分。

    蘇格那一拳狠狠的砸在房門之上，卻不能讓它有著一絲的顫抖。

    那扇門依舊紋絲不動，像是個強大的巨人，冷眼看著那隻不自量力的螞蟻。

    蘇格是隻螞蟻，螞蟻掙紮著站了起來，還要走上樓梯。黑貓站在樓梯口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悠閑的晃著尾巴。

    “你想好了嗎？”

    蘇格看見黑貓臉上仿佛有著一種莫名的笑意，無聲，卻無處不聲。以前他在珀利斯城見過這種笑容，那個叫卡西多的貴族也曾這樣笑過，那時他給了卡西多一拳，雖然他是貴族，蘇格是平民，但是蘇格就這樣打了，因為蘇格有怒火。

    而現在黑貓這樣無聲的嘲笑著，蘇格沒有做聲，依舊慢慢爬在樓梯上，像是一條渾身鮮血的蟲子卑微的爬著。一圈，一圈，一圈，然後蘇格抬起頭，看著麵前那隻笑了十分鍾依然麵色不僵的黑貓，突然爆發出來，一把抓住黑貓的尾巴，然後用力往旁邊的木質欄杆撞去，“嘩啦”一聲，千年的護欄在這撞擊裏碎成無數斷木，蘇格帶著黑貓一起從那十多米高的地方掉了下去。

    “一起去死啊！”

    蘇格怒吼道。

    蘇格曾經無數次以為自己是個沒有脾氣的人，在希裏亞那二十年的生活裏，他從未真正這樣瘋狂過，他愛看書，喜歡日落，喜歡城外那片藍色海洋；他有討厭的人，也被討厭，有喜歡的人，也被喜歡；每一日的生活從早到晚平平淡淡。

    可是現在他瘋了，因為命運要他瘋。人活在怎樣的世界裏，便要做怎樣的人。

    瘋子的世界裏，隻有瘋子才可以活下來。

    蘇格拉著黑貓從樓梯上直接墜落，從十多米高的地方摔下，會是什麽結果？蘇格閉上了眼睛。

    耳旁的風聲隻一瞬便開始停頓，並沒有想象那種瞬間粉碎的撞擊感。

    “從你被我帶進密室的那一刻起，你的命便已經不在你裏。”蘇格聽見黑貓嘲諷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睜開眼睛，一張巨大的法力網將他兜住，距離地麵一厘米。

    黑貓將尾巴從蘇格抽出來，然後跳到那條走廊之上，動了動左邊根胡須，托著蘇格的網便化成了一灘水跡。

    “當然，除了那些生死之事，其他事與我無關。”黑貓說著，打了個哈欠，慢慢走到走廊盡頭，消失在那個樓梯口。

    蘇格仰看那處被撞開的護欄，許久，緩緩爬起來，強忍著身體四處的那種疼痛，走到了第二個房間門口，推門走了進去。

    一堆散亂在地的卷軸依舊保持著當初的樣子，沒有人再進來過。蘇格坐在一堆卷軸央，那裏有幾滴淚水的痕跡，他想起了那天走下樓梯時看見的古月月然，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一個哭過的古月月然。

    那時她在尋找什麽，又是為了什麽而流淚？

    蘇格沒有去動那些卷軸，艱難的站起來，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第個房間，第四個房間，蘇格默默的把那天古月月然走過的路都走了一遍，然後又回到了第一個房間門口。蘇格看著那本寫滿了自己名字的筆記，因為一直放在胸口的原因，所以保存的很好，一如那天撿到它時的模樣。

    自己對於古月月然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好像從一開始就是討厭的吧，是她把自己從最初的那種生活裏帶出來，可是卻也讓蘇格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麵，另一種更豐富更多彩的世界，是她讓自己開始知道了這個世界上不止有著一座座人類城市和人類明，還有許多超自然的力量，還有許多湮沒在曆史裏的明。

    然而直到他那次被她打傷昏迷，又被她用魔鬼草救下，那是依舊談不上好感，甚至還有過恨，但是後來他在從地精口裏再度回憶起那一段經曆時，那些恨意也便消失了，她隻是給自己打開了一扇門，而真正改變他人生的，卻是卡爾特養的那隻黑貓。

    而這本不知從何而來的筆記，卻是徹底改變了他對古月月然這個可愛的小姑娘的感情。

    他想找到她，很想知道這個不知道去了哪裏的小姑娘現在怎樣生活著。

    可是這扇門再也進不去，古月月然也再也沒出來。

    誰知道這扇門後是什麽，黑貓不知道，可是卡爾特知道，因為這是他的城堡。

    可是卡爾特靈魂歸來，見到古月月然的又會是誰？

    這是一個無解的循環。

    蘇格突然想起了那個密室，最初改變他一生的密室。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蘇格奮力往樓梯爬去。那些傷口拖在那些樓梯的台階上，再度劃開更大得到口子。蘇格已經感覺不到那些傷口處傳來的痛楚。

    那堵牆壁依舊橫亙在眼前。

    天塹或許如此。

    蘇格用力的去刨著那堵牆壁，入骨的疼痛刺入大腦，蘇格身體一陣陣發著顫。

    血書的塗鴉。

    獨眼地精不知何時來到了上麵，默默的站在他身後，它見過搞笑的蘇格，見過鬱悶的蘇格，見過害怕的蘇格，見過心如死灰的蘇格，卻從沒有見過瘋狂的蘇格。

    現在見到了。

    古來安歎了一口氣，默默的幫他打開了那扇門。

    蘇格回頭看見那隻曾陪在他身邊的地精，輕聲說了句“謝謝”。

    房間裏依舊保持著那天的情形，地上曾經裝過卡爾特靈魂的瓶子，那瓶被黑貓喝光的膨脹藥劑，還有那本死書。蘇格默默的忍著疼痛走到那些櫃子前，看著那一本本的神奇的書籍。

    《卡爾特回憶錄》

    這是那天他曾瞥見過，卻沒有拿出來的書籍。蘇格翻開了那本書，一頁頁仔細看著。

    “生命的大無畏來源於瘋狂。”這是開篇的一句話，隻是後麵卻跟著兩個極其不和諧的字——放屁！

    蘇格看著那兩個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接著翻下去，發現這個字跡的主人在卡爾特的許多話後麵都寫上了極其鄙夷的句子。

    “如果一個人能夠看見天空，那是因為他在天空之下。”——瞎扯淡！

    “敬畏生命尚且不足以讓我們了解這個世界，隻有敬畏自然才能讓我們稍微看見世界的一角。”——逼格滿分！

    “綿延在古老裏的哭泣已經結成化石，我隻主宰著自己不醒的夢。”——你也隻能做夢了！

    蘇格皺眉看著這些句子，回憶錄很長，卻沒有一句提及這個城堡的那個房間。

    蘇格繼續翻著，終於在最後的那幾頁裏看見了幾句話。

    “我一生隻佩服過兩個人，一個是我的老師，希裏亞，另一個就是那天來到我城堡的少年。”

    蘇格看到這裏，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卡爾特的老師居然是大魔法師希裏亞，說起來倒像是一種諷刺，偉大的大魔法師希裏亞的弟子最後卻成了一代大巫師。蘇格稍微定了定神，繼續看下去。

    “他說他從北方來。”

    “他在城堡裏”

    這句話突然的斷了，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隻留下一片空白。

    蘇格看著這一片空白，有點疑惑，繼續看下去。

    “他叫”

    同樣的，在這裏出現了一片空白，後麵還有著一灘張揚的墨跡。像是當年卡爾特想要強行寫下這個名字，卻被一種不可阻擋的力量折斷了的筆。

    蘇格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森林裏遇見的那個少年，他下意識的想要念出浮雲生這個名字，但是卻無法發聲。

    蘇格默然許久，合上了這本書。

    蘇格冥冥有一種感覺，或許，那個神秘的少年可以幫他破開這個局麵。

    可是那個少年現在在哪裏？在他曾經說過的北方嗎？

    蘇格沉默著想要離開這個房間，突然瞥見了那本在地上安然躺著的死書，想了想，把它拿起來，收進了胸口，和那本筆記藏在一起。

    如果一切將要發生，這是他最後的選擇。

    蘇格走到門口，又想起了什麽，回頭找到了那本《火書》拿在裏。

    黑貓站在樓梯口，像一隻黑暗裏走出的夜靈。

    “你要去哪裏？”

    黑貓看著走到那扇城堡大門前的蘇格，淡淡的開口問道。

    蘇格站在那裏停住蹣跚的腳步，回答道：“北方。”

    “北方有什麽？”

    蘇格回頭看了那隻黑貓一眼，然後回頭抓住了原先那根藤蔓，堅定的說：

    “希望。”

    黑貓突然大笑起來，那情景頗有些詭異。

    “你盡管去找尋你的希望，但是你終究會回來這裏，不，我的主人終究會歸來。”

    黑貓停住了笑聲，看著沿著那根藤蔓艱難的爬下去的蘇格，眼睛裏再度閃過一絲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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