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是個黑亮的精壯漢子，上身幾乎赤膊，一邊在船頭搖櫓，一邊與船上的龍千靈搭話：“小姐，別看我老張沒讀過書，可我這一雙招子，那也算是練出來了。您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帶著下人離家出走跑江湖呢。”

    雖然不算完全正確，但倒也被他猜中了七七八八。龍千靈坐在船尾不置可否，享受著久違的輕鬆寧靜。

    南湘莫名其妙成了一次下人，索性就當次下人當到底，沒好氣道：“船家，我們家小姐銀子可沒少給你，專心劃你的船，早點到淮河去，還能討個賞錢！”

    “好好好，我盡快劃！你們好生休息就是，日落之前，一定能到！”

    南湘跺了跺腳，回到船尾，與龍千靈相對坐下，開口道：“二小姐……”

    “不用這麽生份，叫我千靈姐就好。”

    “嗯……千靈姐，那個……布防圖，是什麽呀？為什麽青龍壇和東瀛人都要來搶它？”

    龍千靈沉吟片刻，這才回道：“既然我曾將這圖交你保管，你也應該有權得知……如今東南沿海倭寇作亂，朝廷屢派官軍圍剿，倭寇大患卻反而越演越烈。魔教更是橫生枝節，妄圖混水摸魚，趁機顛覆武林。不過聽說最近胡宗憲胡大人帳下新來了一名姓戚的參將，槍法如神不說，更是練得一手好兵，打得倭賊節節敗退。那幫畜牲別無他法，便盯上了這張江南布防圖。”

    “居然有這種設定……”

    南湘輕聲嘟囔了一句，龍千靈耳尖，問道：“你說什麽？”

    “沒有，沒有，我是說，這布防圖居然有這般重要？”

    “沒錯。若是被那幫倭寇奪走了布防圖，江南大大小小的兵營便猶如一個個活靶子，任人來去。因此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張圖安全送到南京。”

    “那這張圖，二……千靈姐又是怎麽到的？”

    “這布防圖原本當然在朝廷手中。可那護送布防圖的官兵在黃河地界被魔教中人暗殺了個精光，一個不留。好在那裏是我龍神幫的地盤，被我們的人無意中得到，才有了現如今的情形。”

    “原來如此……”南湘真是沒想到，一張小小的布防圖，竟然有這麽多波折。

    “那南小弟你呢？你原本打算去哪兒，為什麽要跟到我龍神幫的隊伍裏來的？”

    南湘眼珠一轉，這時候可千萬不能說自己打算出海，去日本找藤王丸學忍術，這要是一不小心說漏了嘴，還不是分分鍾被當做奸細一劍捅了？

    “那個……說好聽點，我是打算一路遊山玩水，逛遍四處名山大川來著。說的不好聽，我就是一個流浪漢。最近突發奇想，想去瞧瞧大海長什麽樣，就隨便跟了一支往東邊走的隊伍。誰知道……發生了這麽多事。”

    “原來是這樣。話說回來……”龍千靈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話鋒一轉，“我對南小弟你倒是頗為好奇，明明年紀不大，為何會對柳生才藏的東瀛刀法如此了解？”

    南湘渾身一僵，連臉上的笑容都有點掛不住，輕微地顫抖起來。

    “怎麽，有什麽難言之隱？”

    “沒有沒有！”明明是大熱天，南湘卻立刻滲出一身冷汗，“我其實……雖然我武功低微，但從小我就對各門各派很感興趣，所以多作了一些了解罷了。至於我是如何得知……家門有命，不得外傳，還請二小姐千萬見諒。”

    “噢？既然是家門所令，那就沒辦法了。不過我倒是很感興趣，你對我所使的劍法，有什麽獨到的見解麽？”

    殺人誅心。

    南湘當然知道，這是龍千靈最後的考驗，若是回答得有什麽不對，後續的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既然如此，那小弟就不怕得罪姐姐了。”南湘立即正色端坐，劃下道來，“東瀛忍術勝在詭譎莫辯，而太極劍法則勝在氣蘊綿長。千靈姐原本有趙英大哥他們四人助拳，若能出劍時就施展‘纏字訣’，以氣勁束縛對方手腳，拖的久了，雖說勝負仍在五五之數，卻也不至於像昨夜那般險些遭難。”

    龍千靈眼神一黯，自己是‘險些遭難’沒錯，可趙英四人，卻是的的確確的遭難了。

    “隻可惜千靈姐沒能練成太極劍至高絕技‘三環套月’，否則那柳生‘迎風一刀斬’一招打空，動彈不得，簡直就是‘三環劍氣’的活靶子。”

    “不錯……”

    龍千靈露出不忿的神色，一拳砸在船身：“怪隻怪我仍是太弱！不能給他們報仇雪恨！”

    “千靈姐……節哀順變……”

    南湘想不到什麽更好的話語，隻能順勢坐到龍千靈身邊，輕撫後背以示安慰。

    龍千靈身體微不可察地一緊，隨即又放鬆下來。一時間，兩人相倚而坐，半晌無言。

    #都是套路#

    一路豪邁船歌，四處湖光山色，南湘從來都不知道時間會過的如此之快。日色漸斜，前方水道愈發開闊，來往船隻也越來越多，兩人心中知道，這一段靜謐的旅途似乎已經劃上了句點。

    船家在一處船塢靠岸，領了賞錢，歡天喜地地去了。龍千靈剛一踏上地麵，神色一肅，又回到初見時冷靜從容的模樣，小船上曾經出現的那副軟弱，仿佛如同一場幻夢。

    “參見二小姐！”

    看著眼前黑壓壓一片半跪行禮的龍神幫眾，南湘有一種說不出的泄氣感。是啊，這裏才是她的地盤，在這裏，她就是萬人之上的船幫公主，自己不過是她偶遇的一個武功低微的過路人，說什麽一定會護送她回南京，人家坐擁數萬幫眾，哪裏需要自己這樣一個武功低微的流浪漢小子呢？

    龍千靈似是覺察到了南湘的失落，輕聲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接下來該怎麽走？什麽時候出發？”南湘強做笑臉，卻很隱晦地沒有加“我們”兩個字。

    “入夜就走，咱們走水道。順著淮河，轉走漕運南下，先去趟鎮江總舵。那裏離南京不過半日路程，到了那兒，就算大功告成了。”

    南湘點頭不語。卻見遠處一位龍神幫眾跑來，朝龍千靈拱手行禮：“二小姐，江船已經準備好了，請小姐先行上船休息，即刻就能出發！”

    “好，辛苦你了。”